“去影梅庵?”
容沨奇怪道。她看着容老夫人不似玩笑的神色,莫名偏过头看了容涟一眼。
容沅与容沨不着痕迹地对视了一眼,喝着茶暗自摇了摇头,问道:“好端端地祖母怎么想着让四妹妹去影梅庵?”
容老夫人歪了歪身子看着秦妈妈在她身后垫了一个软枕,秦妈妈躬着身子退到一旁道:“老夫人这是心疼四姑娘最近接连受罪,说是再去影梅庵好好求求菩萨保佑。”
容老夫人微微颔首,手上转动着佛串:“我已经书信一封送到了净空师太那里,就让涟丫头与你一同前往我也是放心的。”
容涟柔顺道:“祖母放心,过几日便是观音节,师傅与我说过在此日前诚心求福斋戒数日,并在那日用净水洁身便可保人平安和顺。”
容老夫人笑了笑,连连道:“如此最好。”
云宵立在容沨身后,满心觉得影梅庵就是个是非之地,还和五姑娘一起……
马车上,云宵将容沨的古琴放置好后,微微将隔窗推开一条小缝,看着街上来来往往。
云宵道:“姑娘,此次去影梅庵也不知要拘多久,还多亏二姑娘帮忙说情借修琴出来放放风。”
容沨单手撑着额头,闭着眼眸并不说话。
忽然马车突然被勒紧了缰绳,只听得马夫呵斥道:“哪里来的要饭的,敢拦侯府的马车!不想要命了吧!”
容沨一瞬睁开了眼睛,云宵会意躬着身轻轻推开一扇车门道:“若是要钱的,打发了就是,你这样骄横跋扈莫不是故意在摸黑侯府名声。”
马夫抱着拳头,苦着脸讨扰道:“云宵姑娘实在不是奴才的错,是这要饭的突然闯了出来,要不是我及时勒住了缰绳,这要是惊了马可就完了。”
云宵闻言也不在揪住此事不放,她目光落在马车前穿着一身粗衣褴褛的乞丐身上,那人将头埋在自己的臂弯中,声音衰老地如垂暮老人。
“姑娘好心,赏点银子吧。”
云宵心中略微有些奇怪,看这人身形怎么有些熟悉?!
她轻身下了马车,从自己的袖中拿出了一个碎银子递到乞丐面前:“拿着。”
半晌那人颤颤巍巍地抬起了头,露出脸上血肉模糊结着痂块的伤痕,云宵惊了一下伸出的手忍不住往回收了收。
那人连忙抬起手死死地抓住云宵的手,云宵垂下的宽大袖子挡住两人拉扯的姿势。
云宵沉着气,正准备高声喊人时,却听得那人嗫嚅着双唇在说些什么。
她眼睛瞳孔猛地一缩,那乞丐猛地抢了她的手中的碎银子就跑得没了踪影。
云宵缓缓立起身子,宽袖下手中紧紧地抓住手中的东西。
“姑娘。”等回了马车,云宵将手中的东西露了出来,是一块已经脱了黑漆的令牌,正面写着的姓氏已经看不出原来的状貌,只有背后雕刻的图纹还隐约可见。
“这是蛇?”
云宵压低声音道:“姑娘,你说杏梅把这个交给我们是什么意思?”
容沨拿起那块牌子,不由皱起眉眼思索了起来,赵繁临死前是交代杏梅什么?!
那杏梅这个样子难道是在躲着什么人?!
垂着的手缓缓敲击了起来:“云宵,杏梅现在这个样子一时半会儿也出不了青州,让人把她找到后给我藏好,有一些事情她或许能给我答案。”
云宵暗自点了点头。
次日,容沨与容涟两辆马车一前一后往影梅庵行去。
“老夫人交代了净空师太,说姑娘要斋戒数日,便就给咱们安排一个比较安静的住处。”
碧花不由瞪大了眼睛,问道:“那也可以安排我们姑娘与五姑娘住一起的。”
云宵扯了扯碧花的衣袖:“那姑子说了,五姑娘要陪着净空师太一同料理观音节当日大小事宜,且五姑娘长年供奉菩萨,让咱们姑娘与她住一起不合适,会失了祈福的心意。”
碧花有些头大,听得云里雾里,反正话里话外就是要将她们安排在这说为安静实为偏僻的地方。
云宵道:“算了,地方偏点就偏点。咱们姑娘是受老夫人之命来祈福的,若与庙里的姑子闹了起来,传到老夫人耳里不是又给姑娘惹麻烦。”
她松了手,走进屋子将门窗都给通通打开,让阳光透了进来。
隔间里供奉着观音像,容沨跪坐在蒲团上,手里却拿着一本志怪话本,神色认真地让人真的以为她是虔诚的信徒。
云宵见了,心虚念叨:菩萨莫怪,菩萨莫怪。
之后接连两日,姑子送来的斋菜教人看着都素得发昏。
碧花怒得一摔筷子,蹭地站起来:“她们这摆明就是故意的。”提起裙子就要往外跑。
云宵连忙拉住:“我的姑奶奶,你这急脾气什么能改改,你这个时候去找麻烦,你不是叫姑娘难做吗。”
碧花努着嘴,冲着容沨喊不甘道:“姑娘。”
容沨正欲开口说话,却听得远远有人说话,缓缓靠近。
“四姑娘这是怎么啦,瞧着碧花一脸怒相,可是遇到了什么难事?”若婵走进屋子道。
她见容沨几人正围在圆桌上用膳,心下一转,随即道:“莫不是这斋饭用不习惯?也难怪四姑娘从小在侯府锦衣玉食惯了,哪像咱们家姑娘,就是粗菜淡饭也当山珍海味吃的。”
容沨眉眼微动,目光微凝淡淡扫过若婵,瞧得她没来由瑟缩了一下。
若婵垂下头道:“四姑娘,婢子并其他意思,只是斋戒期间吃食定是要清洁五脏六腑,神思清明后才能得祈福之意。”
言罢她意有所指看了容沨一眼:“就是老夫人知道也怪不得四姑娘你。”
容沨冷不丁轻笑出声,她单手支着下巴,嘴角略微上扬:“这么听来倒是我们不识得好东西,既然这斋戒时所用的吃食有如此妙用,我。”
若婵心中正暗自得意,却听容沨说着的话顿了许久。
“怎么舍得我们主仆独自食用。”
若婵不解地看向容沨,不知她说这话是为何意。
“云宵,把为用尽的饭食都给装到食匣,亲自与若婵送到五姑娘那儿去。五妹妹近日劳累怕是比我更需要神思清明,才不会误了事情。”
云宵忍着笑,应下。
若婵皱着眉,猛地抬头,忿忿道:“四姑娘这是何意?用过的饭食送与我家主子莫不是存心折辱。”
碧花偏过头看向若婵:“怎么会是折辱?!我姑娘分明是好心,特意忍痛将饭食分与五姑娘,这可是一片情谊,想来五姑娘定然是感动得将这些吃得干干净净。”
若婵瞠目结日,偏偏又反驳不了。
容沨指腹轻轻点着自己的下唇,似在思索,盯着若婵笑道:“来而不往非礼也。说来我也想尝尝五妹妹视作山珍海味的粗茶淡饭。”
云宵跟着若婵去了容涟的院子,容涟听了云宵的话,脸色不由变了变。
容涟长睫轻颤,咬牙道:“如此还要多谢四姐姐了。”
云宵微微福身,不卑不亢道:“五姑娘与四姑娘是同胞姐妹,说这话实在是生分了。”
“确实生分了。”
云宵微微抬头,这才看清与容涟一道坐在饭桌上的女子,一袭蓝灰色僧袍,称得身形弱柳扶风,眉眼风流婉转带着几分若有若无的柔媚。
这人怕就是奚娘子,听闻她寡居影梅庵,因得一身好教养侯爷特意托老夫人请了她在影梅庵照看五姑娘。
“见过奚娘子。”
奚氏柔媚的眼神中似含锋芒:“四姑娘果然会教奴才,也难怪若婵嘴拙得罪了人。”
她缓缓走到云宵面前,扶起她躬着的身子,指甲轮廓轻轻刮在她的脸上:“只是既然是做奴才也就还有做奴才的样子,瞧着你这眼睛里藏了太多主意。”
云宵背脊莫名起了一阵寒意,却听得她又笑道:“净空师太之前忘了嘱咐,说容老夫人既然信她把四姑娘交给她,便就不能让容老夫人失望。”
奚氏放下手,缓缓转过身,轻声道:
“只是净空师太这几日忙于观音节一事,只能委屈四姑娘早起去师太住处受教化。”
晚间,容沨住的地方偏僻,除了她们主仆三人外,就只有负责洒扫的姑子在。
“这奚娘子就是故意为难!庵庙的姑子本来就起得早,姑娘岂不是要刚过寅时就得过去,天都没亮呢。”碧花扯着宽袖,在屋子里来回走动着。
云宵隐隐对那个奚娘子有些防备,心里窝着几分火气:“你还说,你什么时候能把你这个脾气改了,我和姑娘就阿弥陀佛了。”
容沨沉沉地闭着眼,缓声道:“此事也怪不得碧花,那若婵是存心来找麻烦的,你忍了一次,下回她就知道变本加厉,她既然让去去就是了。”
云宵闻言,缓了缓语气,推了推碧花说了几句软话就让她去休息去了。
“姑娘我瞧奚娘子是为了给五姑娘出气,这人城府深得很。”
容沨睁开没一会儿的眼睛又沉沉闭上,有一下没一下地听着,好久问了一句:“杏梅找到了吗?”
……
“明尘师傅怎么还未去歇息?”云宵轻声退出屋子,却见洒扫的小姑子有些慌忙地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