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裔君夜不归宿,怎么会出现这里?”印澧皱着眉眼,压抑着心中火气。
身上衣衫被深夜的水汽侵的有些湿润,也不知在这里站了多久。
谢予自然知晓印澧是与容沨一母同胞的亲弟弟,不由觉得有些好奇,他微微勾唇,冷然道:“印小公子既然在这儿,本君为何不能出现这里。”
印澧沉声问:“你到底要做什么?”
谢予道:“印小公子此话本君不懂。”
印澧被激得上前一步:“我亲眼见你进了……”
话语又一瞬噎在喉咙怎么也说不出口来,他紧紧的皱着眉头,垂下的手不由攥紧,眼底之中隐隐藏着一丝狠戾。
谢予挑了挑眉,幽幽道:“我进了什么地方?”
印澧咬牙,强自忍下怒火,眼前之人面目表情,嘴角虽噙着一丝笑意,可那一抹笑意虚浮并不真切,惟有眼底的死寂一样的沉静才是真的,说话慢条斯理的轻缓又透着一丝难以遮掩的威慑。
印澧忍了又忍,知晓自己太过鲁莽,可是怎么可以……他声音清冷又有一些急促:“元裔君权倾朝野,权势富贵什么都有,陛下更是亲自许诺愿为你赐婚,元裔君不该做出这种有违礼制之事,更不该去碰一个你不该碰的人。”
“不该碰的人。”谢予兀自轻笑出声,眼底的死寂之色越发凝重,“本君倒是觉得印小公子对此人上心得很,你就不怕惹怒本君给印家招来麻烦,印夫子虽桃李天下,可也架不住本君在陛下身边一言,让整个不归山化为乌有。”
印澧道:“印家问心无愧,整个不归山上下全是晋朝栋梁之材,伤之国本的事陛下绝对不会轻信谗言。”
谢予淡淡瞥了眼身前的人,缓缓转身:“谗言?你是说本君是佞臣。胆子可真大。”
他忽地一伸手,抽出应书提着的冷剑,寒光掠过印澧面孔,冷剑一瞬架在他的劲脖上,只需谢予稍稍一动便能割掉印澧的一层皮肉。
廊下一阵寂静,两相对峙,却是印澧无一丝退让之心,他身子站得挺直如同亭亭绿竹,檐下灯笼晕出几分浅浅的光芒落在几人身上,柔和了谢予露出一丝的杀意。
谢予又缓缓收回冷剑,心下冷笑:“你知道了。”
云里雾里的一句话让身旁的应书有些不懂,可印澧清冷的面孔却是稍稍一变。
谢予哈了一声,挑起丹凤眼眸:“你既然知道了你的身世,为何不回容王府?”
印澧原本舒展开的手,又一瞬握紧:“印澧有自己的父亲母亲。”
谢予道:“那你又以什么身份来管她的事。”
印澧神情一僵,缓缓道:“元裔君既然身处不归山,那就要守不归山的规矩,印澧执掌司罚即便是元裔君你,我也得出口提醒,以免你做出什么逾矩之事,让不归山成了笑话。”
“印小公子这话说得可真漂亮。”谢予咧开嘴角露出一口白牙,周身沉寂之色隐隐浮动,应书敏感察觉到自己主子动怒了。
“你既然不愿意回容王府做你的世子爷,就不要多管闲事,你一心想要守着不归山,想要守着印家,就不要多余的分出你的正直凛然。”
谢予眼眸微眯,脸色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薄唇一张一合,一字一句道:“你现在能安然自在的做你的印小公子是因为有她替你担着一切,印石把你教得很好,也将你护得太天真,没有见过多少阴司。”
印澧垂下的手微微颤抖,沉声道:“是她不愿意将我认回。”
谢予微微垂下头,一手摩擦着另一手上的指环,不经意间眉头微蹙,若不是为着他是小丫头的弟弟,他可没有这么多耐心陪他在这里多废话一句,应书一脚便能将他踢到湖里去。
“你印小公子天资聪颖,更是有过目不忘之能,本君就不信当初你忽然丢失不是故意为之。”谢予冷漠道。
“你既然查出了你真正的身世,本君也不信你不曾去查过容王府的底细,你姐姐一路走过来多少算计,她瞒着你的身份不让容王府的人知晓,是怕你被人啃的连骨头都不剩……她宁愿自己进宫,也不愿让你担起那些龌蹉龃龉的责任。”
“你有印家护着,自该是一生和顺,她觉得愧对于你,不想将为数不多的亲人拉近漩涡之中,害了他。”
谢予见印澧一脸难以置信的模样,不由心疼起他的小丫头:“你与她本是双生子,她也不过比你大上一两个时辰,当年你被人换走,又关她何事,时至今日,你幼时虽然受了些苦处,可哪里比得上她在容家整日活在别人的算计之下,明刀暗枪防不胜防,她冷硬倔强,可你却拿她的善良来怪她。”
“印澧你可真是好得很!”
印澧白皙的脸色略显灰白,似寒星一般的眼眸有一丝震动,他即便再如何少年老成,可也只是个十五岁的孩子,当初他见到容王妃时便有察觉,那一日他又无意见到了容郡主,他才意识到今日的巧遇是有意安排的。
可是她们却不愿意认回自己,印澧便忍不住自己动手去查,可也只是知道容王妃当年确实生下双生子,不过因府上阴司,男婴被人害死。
但他不懂……
“印澧你活得太天真了,你若真相护住印家和不归山那你便要强硬起来,不然你谁都护不住,怀鄞也是一样。”
印澧咬咬牙,一言不发。
谢予斜睨打量着印澧的神色,静静地开口:“她是个聪明的,也是个蠢的。今日咱们既然都说开了,你心里疑惑也已经解开,你还是继续做你的印小公子,而她的事情与你更无甚关系。”
印澧的清冷有一丝崩裂,叫道:“为何是她?即便我还做我的印小公子,可为何是她?”
容郡主不过才入盛京数月……思及此处印澧眼睛一瞬瞪大,容家从前是在青州,而谢予曾经奉命去青州查探军政,难道那时就!
“元裔君才该是明白自己的身份,不该去牵扯无辜的人。”
谢予神色淡淡,但抚着扳指的手青筋突起,半眯着的眼眸有些不悦,又故意说话刺激着印澧:“印小公子做好自己的事情就可,你这尊泥菩萨你觉得你能救得了谁?”
印澧呼吸一沉,恨恨地瞪着谢予。
“好了。”忽然一声悠悠地传来,印澧和谢予望去却见容沨不知什么时候走了出来,一头青丝披散着,两手拢着披在身上的斗篷。
印澧喉咙一噎,看着容沨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甚至有些心虚害怕的想要躲开。
容沨上前,瞪了一眼谢予:“他年纪还小,你和他说这个干嘛,我的事你既然不要他管,你又何必多嘴。”
谢予偏过头道:“他也就比你小一两个时辰。”
顿了顿,见着容沨眉眼间聚着一股郁气,心里似不痛快,伸手将容沨斗篷上的帽兜给她带上:“晚上冷,别着凉。”
容沨眉眼稍稍舒展,看向印澧时嘴角弯弯:“你和我一母同胞,可是就只有这双眼睛是像极了。”
她微微上前,印澧有些僵硬地别过头,容沨仍是笑着抬起手落在他的脸颊上,认真道:“无论怎样,你我身上都流着相同的血,是血脉至亲,就是只比你大一两个时辰,我也是姐姐,姐姐怎么能不护着弟弟。”
印澧愕然地对上容沨流露出几分凌厉的眼睛:“……我!”
“做你觉得是对的事,护住印家,护着不归山,就是怀鄞你也不要让她伤心。但是不要趟进容家这潭不干净的水,这是母亲希望的,也是我希望的。”容沨声音微沉告诫印澧。
印澧心里梗着一口气,缓慢又认真的点点头,又兀自抬起头看向容沨身后的谢予:“可你……是不是元裔君逼你的!”
谢予眼眸一挑,幽幽地盯着印澧。
容沨收回自己的手,摇头道:“没有谁逼我。”
“可他……”印澧似有些难以启齿,不解地看着容沨。
容沨道:“他很好。一切都是我自愿的。”
印澧眉头紧锁,他真的一点都不懂,怒极甩袖:“他哪里好,一定是他在骗你!”
“印澧。”容沨声音微冷,眼眸凝聚着一丝冷冽,“我不希望你趟容家这潭浑水,可是你要学会长大。我知道我要什么,他与我而言是命。”
印澧张了张嘴,无力反驳,只能泄气转身离开:“随你。”
谢予一伸手圈住容沨的肩膀,脑袋埋在她的劲脖处问:“你不怪我。”
容沨道:“怪你多嘴去招惹他?难道你还能把话给咽回去。”
容沨挣开谢予的手,回头见着他神情微怔,动手捏起他脸上并不多的肉,仰着脸道:“他觉得我喜欢上一个阉人惊世骇俗。”
谢予低头问:“你也觉得。”
“我觉得……”
容沨话语顿了顿,敏锐地察觉到谢予身子略微有些僵直,笑了笑:“是遇上了上辈子的冤孽,怎么也不想甩掉。况且我也赚了,你也不是真的太监。”
谢予之前的往事种种容沨都没有开口问,你要做的事,我都陪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