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后的清晨,容侯府始终紧闭府门,烦有要紧事外出的皆从小门悄悄出去,便是厨房的婆子去采办吃食也得小心翼翼的,容侯爷不得回府,便是去沈府探听的下人也没有得半点儿风声。
容沨坐在圆桌前,手里端着碗清粥,舀了慢慢喝着,云宵在一旁伺候给她夹了些能够下粥吃的小菜,又细声道:“姑娘先委屈这几日,裴大爷说了等过两日风声不紧了,再想办法送些好东西进来。”
府上一次不敢出去太多采办日常蔬肉的下人,每次也只能买的不多,容老夫人便吩咐从她寿安堂起一日三餐所摆吃食减半,其他几个主子那里更是要遵从。
容沨作为府上仅剩的一位嫡女,自然是要拿出态度,还要额外分出一些送去给裴氏,算下来东西更少了。
容沨放下瓷碗,拿着帕子轻轻擦了擦嘴角:“这样吃也不是不能过活,平日府上虽不说铺张浪费,可大笔的银钱也是流水一样的花,父亲的事始终没个结果以后花钱的地方多得去。”
她话语一顿,又抬头看向云宵:“比起那些吃不饱穿不暖的人,我又哪里算得上委屈,母亲那里药不能停下,别的都不用,让表哥每隔两日送一次药来便好。”
云宵点了点头,眉头紧锁忧心不已:“姑娘你说这次……”
容沨经历过生死,上辈子和这一世又看过了太多人情冷暖,甚为平静道:“守好自己便行了。往后一切都要看命数了,父亲不曾参与沈府贪墨之事,如今也只是因两府关系不能避嫌才遭怀疑,应该并无性命之忧,最坏也不过是抄家,命还在就行了。”
抄家二字从容沨嘴里轻飘飘地说了出来,让云宵震撼又莫名沉静了下来,或许是受姑娘的影响。
忽然外面一阵喧闹,云宵停了手上收拾的动作正要唤人,便见碧花掀了帘子进来,哼声道:“都这个时候了,吴姨奶奶还有心思去和厨房的婆子吵架,也不怕惊了自己胎气。”
容沨问:“怎么了?”
碧花忿忿道:“还不是这几日府上吃食油水少了,不合咱们吴姨奶奶的心意,人家厨房的婆子都说了吴姨奶奶因有身孕比戚姨奶奶要多分得一份肉菜,结果她还非要和夫人比,她就是怀了一个金疙瘩可身份哪里能和夫人比。”
午食过后,容涵倒是来了容沨的卷舒阁一趟。
容涵坐在容沨对面似感慨道:“我来时经过五姐姐的仪月楼已经被祖母命人封了起来,从前多么风光现在却是自身难保。”
容沨随意翻了翻手中的书页,头也不抬道:“她自己贪得无厌,走到今日这个地步又能怪谁。”
从前容涵恨极了容涟,可时至今日容侯府这个模样,她又能得意到哪里去,正要开口说话,便听见外面急急地闯了进来,脸上欣喜之色可见:“侯爷,侯爷回来了!”
容侯爷此番倒也没受到什么苦楚,只是将他关在牢房里也无人提审,每日一日三餐备着,问送饭的人皆是一问三不知,内心惴惴不安,食不下咽,也瘦了不少。
容侯爷换洗好衣物才去寿安堂拜见容老夫人,跪下道:“儿子不孝,让母亲担心了。”
容老夫人眼眶泛红,连忙让秦妈妈扶起容侯爷:“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母子两人说了一会儿暖心的话,容老夫人才进入正题:“你平安无事回来,沈府哪边?”
容侯爷脸色一变,他本就是被沈府牵连,语气微沉道:“不知。元裔君在青州留守半年之久为的就是查办沈府,陈大人奉皇命前来口风甚紧,沈府如何儿子也不知晓,以后侯府能不能得以保存还得看上面的意思。”
说完,容老夫人心中亦是一惊,可转念一想不是灭顶之灾已然是万幸。
此刻除了裴氏,其他几个主子都来了寿安堂,吴氏原来跟在后面,看到容侯爷时一下挤上前去,戚氏和容涵都被小小的推了一下。
吴氏上前拉着容侯爷,眼泪吧嗒吧嗒地落了下来:“侯爷——”倒像是她遭了难,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
容涵眉眼一皱,轻声笑道:“父亲平安归来是喜事,吴姨奶奶这样一哭不是把喜庆都哭走了吗。”
果然容涵话音一落,容侯爷神情有些发沉,吴氏眼泪还在眼眶里打转,颤声道:“婢妾这是见着侯爷,情绪不能自已,所以才……六姑娘……”
容沨轻飘飘道:“吴姨奶奶这是想说自己喜极而泣,可掉眼泪总是招晦气的事儿。想着今日午食前,吴姨奶奶还去厨房闹了一番,多得一碗肉菜才作罢,这是已经料到父亲今日能安然回来。”
吴氏脸颊涨红,顿时语塞,讪讪地松了抓着容侯爷的手,不敢抬头说话。
容侯爷冷冷瞥了吴氏一眼:“你安分些。”又环顾了屋子里的人问:“涟儿呢?”
此刻屋中众人神色皆是一顿,容沨脸上不由挂起凉薄的冷笑。
容老夫人淡淡道:“她出了侯府的大门,已经沈府的人了,再留在侯府也是不相宜的。”
容侯爷一愣,不忍道:“沈府如今这个样子,母亲让她去沈府不是不给她一条活路吗。”
吴氏心里憋闷,见容侯爷还在想着周氏生的那个小贱人,把不住话门:“侯爷此次就是为了五姑娘才无端被连累,她去了沈府和咱们断个干净才好!”
容侯爷沉声道:“她即便万般不好,也是我的骨血,哪里轮得到你在这儿议论。”
吴氏气得一口气憋在心口差点没上得来,嘴快道:“那侯爷可知道为了这一个五姑娘,你不仅因此被牵累,多年以前还害得夫人的小公子没能安然活的下来。”
容侯爷先是一愣,环顾众人神情皆是有些异样,沉着气转去问容老夫人:“母亲?”
容老夫人不欲说话,便是秦妈妈来开口,有条不紊地将当年周氏如何买通接生之人偷天换日将裴氏生下的小公子如何加害的事情清清楚楚地说了出来。
容侯爷愕然,难以置信后又是无端的怒火,他的孩子就这样刚出生就被害了!那个不曾谋面的孩子,他原本要成为侯府的世子,他会带他读书射箭,让他承担起侯府,可如今……
容侯府怒拍桌子,眼神冰冷,他曾经爱的女人和疼得女儿都是蛇蝎一样的人:“断了便断了。”
容侯爷回来,府上的众人好歹有了主心骨,侯府大门虽然打开,可人人害怕自己受到牵连,覆盖在侯府之上的愁云始终没有散去。
……
这日容沨拿着棋谱正学着下棋,听得云宵俯身在她耳边说的话,挑了挑眉道:“祖母让我去见她?”
云宵点头:“老夫人和侯爷都不愿出面,便推到了姑娘这里。”
容沨缓缓落下一颗黑子:“那就去见见。”
容涟坐在花厅之中,柔婉的神色多了几分阴毒,听得动静翻了翻眼皮看着容沨冷声道:“我要见得是父亲,怎么会是你来!”
容沨微微垂下长长的眼睫,轻轻瞟了眼容涟:“五妹妹应该清楚,我来自然是父亲不愿意见你。”
容涟脸色一沉,眼中稍显的颓败之色变得凶狠:“你现在可是得意了,看到我现在的下场一定在心里嘲笑我!真该叫祖母和父亲他们看看你的真面目,他们恨我我阿娘狠毒,可谁又能狠得过你!”
容沨微微侧过身子,让开一条路来:“你既然这样想,我便给你机会让你去找祖母和父亲,看看你能不能见到他们。在他们眼里,你和你阿娘可是害得我母亲孩子无法继承侯府爵位,让父亲差点绝后的人。”
容涟脸色欻地一白,暗自掐住自己的掌心,阴鸷地瞪着容沨。
容沨细细打量容涟的神色,冷笑:“沈夫人病重,五妹妹要时刻侍奉在跟前可是不好受了。”
谈起沈夫人,容涟心里越发难受,脸上神色不停变换交替,好久才坦然冷嘲道:“那个女人还以为自己是什么将军夫人,她儿子和丈夫都不一定能活着回来,还成天对着下人发火,连着她的亲外甥女也躲着她,她想拿我撒气,也得看她有没有这个命!”
容沨:“可今日五妹妹前来,不也是听了沈夫人的话,想父亲求情帮帮沈府,可惜了,这个忙侯府帮不了,来人送五姑娘,不,少将军夫人出府。”
等容涟回到沈府,迎面便遇上钱如燕,她站在高处冷笑道:“咱们的少夫人回来了,瞧这样子可是什么也没求到。”
容涟阴森道:“你这样得意,等公公和夫君回来,你觉得会有什么样的结果。”
钱如燕早就看淡:“你和我都一样,费尽心机求了自己想要的东西,我后悔了,你也会后悔,无论表哥会不会来,你也只能守着活寡!”
说罢,像是疯魔了一样长笑离去。
容涟不解其意,可无端升起了一股寒意让她战栗了一瞬。
半夏问:“姑娘还要去夫人那里吗?”
容涟冷声:“去什么去!让她一个人发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