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皆是一怔。
吴氏嘴里有话,可瞧着屋中氛围顿时又冷下许多,眼睛骨碌一转,安安静静地坐下。
戚氏心下惊愕,不由瞥了容涟一眼。
只见容涟一袭鲜红色的嫁衣衬得脸色越发惨白,眼睛一瞬瞪大,怔怔地跪在地上,仿佛陷入极大的恐惧之中。
容老夫人不动声色的问:“庭哥儿这是要做什么?”
裴策假笑道:“自然是来解老夫人燃眉之急的。”他抬手一动:“进来吧。”
只见一身形干瘦的妇人走了进来,露出的两只手如同一层干枯的树皮,来人正是刘氏。
两只浑浊的眼睛在凹陷的眼眶中没有生气的转着,不似容沨最初见她时,那样疯癫。
刘氏走进屋子,并未对容老夫人见礼,反而古怪地盯着容涟,声音沙哑刺得人起一身鸡皮疙瘩。
“姑娘如今风光可是得要谢我当年鼎力相助啊!”
容涟皱着眉,仰起头冷冷道:“你在胡说什么?”
容老夫人半眯着眼睛,眼底略微有几分疑云:“你看看,这是当年替夫人接生的人吗?”
秦妈妈当年是去过影梅庵看顾生产完的裴氏的,自然也是见过刘氏,她先是细细地盯着刘氏看了许久,而后才道:“确实有几分像,只是当年那个妇人要更富态一些。”
刘氏这才跪在地上,重重地磕了几个响头,对着容老夫人道:“十数年因她受了那么多折磨,秦妈妈认不出我也是自然的。”
“她?”容老夫人疑惑道。
刘氏凄惨一笑,眼底充满了恨意:“老夫人也是认得,我可是听说容侯爷可是亲自将她领进侯府,做了姨奶奶,不想坏事做多了,老天爷也容不下她,把她的命给收了去。”
众人一听,当下便明白,这说的是周氏。
容涵眼睛微微有些炽热,心下也不由紧张的一喜,偏头察觉到戚氏淡淡的目光不由把头低得更深了,掩盖住自己内心的激动。
“当年侯爷带我上影梅庵本就是为了给还不是姨奶奶的周氏接生,不想阴差阳错夫人摔倒突然早产才将我带去,我可还记得那日香火味儿浓郁沾染一身的气味,我在菩萨眼皮子底下做出恶事,才有了报应。”刘氏痴痴地道。
容涟害怕到了极致,两手紧紧握在一起不让自己的手颤抖的厉害,她抢声道:“你这人说话颠三倒四,每一句真的,也不知表哥带这人来到底是什么意思!”
容沨静静道:“五妹妹这样着急做什么,倒显得心里有鬼。”
“可不是心里有鬼。”刘氏冷笑道,“何止是她心里有鬼,连死去的周氏心里也藏了一只恶鬼。”
“老夫人,当年我生了贪念被周氏收买害了夫人,也害了夫人一双儿女!”
容老夫人眼睛一瞬变得锐利:“一双儿女!”
刘氏道:“当年夫人费劲力气生下的确实是双生胎,不过却是一男一女,姑娘是姐姐,小公子是弟弟。”
吴氏惊愕不已,掩着自己合不拢的嘴失声,目光落在容涟和容沨身上:“那,那这是如今的四姑娘和五姑娘有一人是,是周氏……”
刘氏继续道:“府上的五姑娘确实不是夫人的孩子,而是周氏所生。她让我将自己的女儿把夫人所生的小公子给换下。”
容老夫人:“那个孩子现在在哪里?”
刘氏摇头:“老夫人应该去问她。她让我将夫人所生的小公子偷偷换掉后,我本以为是内宅大院中妻妾算计的阴司,想要让自己压过府里的夫人。可我偷偷听得她和自己的亲信说话,她恨极了夫人,连那个孩子也不曾看一眼,就让身边的人给抱走了。”
容老夫人伸手一挥,一个茶盏砸在了地上,里面的热茶烫了刘氏一脸:“毒妇!”
刘氏像是感觉不到疼痛,仍在笑着:“老夫人应该去骂她,是她心肠歹毒害得侯府后继无人,是她害死了夫人的孩子,五姑娘从小养在周氏身边,她知晓自己的身份,想来对被自己换下的嫡出兄长也是知晓半分的。”
容涟颤抖的双手已经变得麻木,尖声道:“你为什么要害我!是谁?是谁在背后指使你要害我!”
她双手并用爬到容老夫人脚下,流泪哭着:“祖母她们这是要害我!”
容沨轻轻弹了弹自己的指甲,幽幽道:“五妹妹对自己的身世门清得很,祖母也是知晓的,又何必再狡辩。”
容涟死死地咬住牙关,压抑住自己的哭声,眼睛充血恶狠狠地盯着容沨。
吴氏惊叫道:“五姑娘真是周姨奶奶的孩子!两人瞒天过海,真是罪大恶极!”
容老夫人心中怒极反笑听得吴氏幸灾乐祸的语气更是不耐:“你给我住口!”
戚氏眉眼一动,微微摇了摇头。
容涟见局势已经扭转不了,索性豁出去,转去指着裴策厉声道:“你早就知道了,所以才和容沨联合起来要来害我,还费尽心机去找了什么接生的人来指证我和我阿娘!你们恼恨我,看着我要嫁去沈将军府见不得我好,才会算计着让我去死!”
容涟又似想到了什么,不复温婉之意,满脸尽是扭曲之色,狰狞地叫嚷着:“对了,当初母亲曾打算将容沨许配给你,可惜你身份低下被祖母給拒了,定然是你对她早有私情,才会这样帮着她害我!”
“祖母!你不能信她们,我阿娘当初为我着想才把我换成了母亲的孩子,可绝对没有害死母亲的孩子,更不会有什么这个女人说的小公子。祖母你要信我!”
刘氏森然一笑,目光阴恻恻地盯着容涟,张口露出一口黄牙道:“五姑娘出生之时,虽然不足斤两,可却是足月出生的,就偏偏晚了四姑娘小半个时候,周氏抱着你时可是怜惜至极,可她的手里却沾了太多无辜人的鲜血。若不是因着害死了侯府的小公子,周氏何至于对我全家赶尽杀绝,我的孩子也惨死在刀下,这些罪孽将来也是要报应到五姑娘身上的。”
“老夫人可以不信我,但我所说句句属实,其中细节一问侯爷便知晓,当时侯爷匆匆从影梅庵下山在山脚茶棚遇见了我,那时侯爷形色慌乱,我问侯爷是足月生产还是事出突然早产,好备下东西接生。侯爷回得我却是足月生产。”
久久不曾出声的戚氏,忧心忡忡道:“婢妾到真希望侯爷在这儿,不为别的,就为了侯爷能够平安无事。”
一时之间大家又想起因容涟受难的容侯爷,容老夫人其实明白,沈家之事牵扯甚广定然不是单单为了一个容涟,这只不过是一个发难的由头,可此时此刻容老夫人心里对容涟却是真的恨极了。
若是为了她,侯府哪会多年世子之位未定,她那未曾谋面的孙儿也不会被周氏下毒手惨死!她到真希望周氏当初能留下那个孩子给自己做一层保障,可惜到底是心思恶毒,连一个孩子也留不得。
容涟彻底慌了,无尽的恐惧如同黑暗四方八方袭来要将她吞噬:“祖母!”
屋中一瞬静默如冰,等待容老夫人最后发落。
“当初元裔君亲自保媒为沈少将军定下涟姐儿,虽为拜堂可也是出了我容侯府的门,不宜再为容侯府的五姑娘,她如今还是沈府的少将军夫人。”
容涟难以置信:“祖母!”
容老夫人大手一挥:“来人!送沈少将军夫人去沈府。”
容涟挣扎地抓着容老夫人的腿,想要祈求,可是被两个大力的婆子擒住双手像拖一块破布一样,把她拉了出去,一瞬屋子里安静了不少。
容老夫人颓然倒在椅子上,闭了闭眼:“这人……就不必留着了,她家人已去,又苟且偷生多年,成全她去下面陪伴家人去。”
刘氏十分安静,甚至是一片死寂,了无生气跟着下人走了出去。
所有人都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吴氏此刻不禁生出一丝庆幸,还好那个孩子没了,不然真就没她们母子什么事儿了!
刘氏被关在阴暗潮湿的屋子里,依稀看见门前投射出一人的影子:“我这条命从阎王爷那里偷了那么多年终于要还回去了。”
“我却是要谢谢你,那个时候没有把他丢下让他自生自灭。”
刘氏微微一愣,随即轻笑出声:“四姑娘,说来你也不信,我总觉得那个孩子没死,他那么聪慧定然好好活在这个世上,还请四姑娘一定要把他给找回来。”
容沨听了,眼眸一沉,说的简单,茫茫人海怎么去找。转身正要离开,却听刘氏发出凄厉一声:“四姑娘!那个孩子从小就喜欢读书,还偷偷跑去茶楼听人家说书,结果被滚烫的开水烫到了后劲,虽没有留疤,可却是留了一个红印,你一定要找到他!”
日落黄昏,侯府不复先前那般热闹,容涟也被人傍着送去了沈将军府,一切都快要结束了……
沈府注定落没,沈少期和沈将军自然也是逃不了的,沈夫人命不久矣,容涟也要一生孤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