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洋山三寸观门口,老道泉鱼正一脸莞尔的看着眼前的中年人,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凤巢的五大长老之一,鸿鹄长老。
其实,在来之前,鸿鹄长老在心里做了很长时间的自我斗争,就要不要来,该不该来的问题很是费了一番脑筋。最终,思虑再三之下,他还是硬着头皮来了。
前文说过,这俩人原先是至交好友,后来因为一场赌约,闹得俩人不尴不尬,后来就再也没见过面。事情的起因,是因为泉鱼身上的一部功法,而时隔多年后鸿鹄再一次放下脸皮又硬着头皮来找自己一直避而不见的泉鱼道长,还是因为这部功法——确切的说,是因为修炼了这部功法的少年。
虽说多年不见,但眼前这二人对彼此这些年的过往却并不是一无所知。原因无他,那就是都在拐弯抹角的向其他人打听对方的状况。说来好笑,明明彼此惺惺相惜,却因为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硬要装作满不在乎,有时候甚至一门之隔,却还是选择擦肩而过。这要是放在一对恋人身上,绝对算是剪不断理还乱的人间情话,但放在两个粗狂豪放的大男人身上,怎么看都透着一股莫名其妙的诡异
此刻,当这两个多年不见的好友再次面对面相视的时候,气氛便显得无比的滑稽。
泉鱼道长倒还罢了,他一直坦坦荡荡的,从那事之后自己也找了对方好几次,是对方一直托故不见,也怪不得自己。而鸿鹄长老则是一脸的尴尬,谁能想到,本以为此生再也无法面对,这才过了多久,自己就敲响了对方的门。
泉鱼道长开门的那一瞬间,鸿鹄长老因为紧张和不堪,那不知道多厚的脸皮竟然刷的一下就红透了,接着又眼神躲闪,故作镇定的将脸转向了其他地方。
“呵,这是谁啊,怎么敲响了我的门,却把脸背了过去,我说,你是干什么的?”
看着鸿鹄长老那张尴尬的脸,泉鱼道长暗暗发笑,出言讽刺了一声。
鸿鹄长老本就心虚,被他这么一说,更加的难堪了,但他也是老成精的,怎么肯在老友面前落了下风,于是将头转了过来,干咳了一声,吞吞吐吐道:“……喂,泉鱼老头,才……几年不见,你就不认识人了?”
泉鱼本就是在刺激他,见他将脸转了过来,于是故作惊讶,道:“呀,这……这不是凤巢堂堂的五大长老之一,鸿鹄长老吗,呀呀呀,平时想见您一面都见不到,今天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鸿鹄长老臊的脸上通红,泉鱼不说这个还好,一说这个,他就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当初人家可是不计前嫌笑呵呵来找过自己好多趟,是自己觉得在老友面前失了脸面避而不见的,今天可算是自己将脸又主动送了过来,让人家使劲儿抽来了。
但是打脸归打脸,话还是要说的,于是鸿鹄长老将脖子一梗道:“老头,你行了啊,有你这么挖苦人的么,还堂堂修道之人,也忒小气!”
听了这话,泉鱼道长却将脸沉了下来,正色道:“哼,小气?你还好意思说!为了芝麻绿豆大点破事儿,你这白毛鸟躲了我多久?贫道我那几年都快把你那破门槛子踩破了,也没见你出来修一修,今天却好意思来我这儿说什么修道之人,脸呢?臊不臊,烧不烧?”
泉鱼道长脾气也不怎么好,这老友相见没一会儿,暴脾气便被对方给引燃了,说起话来更是不留情面,几句便将鸿鹄长老说的面红耳赤,张口哑然,他自己发泄完后却转过身去,气哼哼的倒背着双手梗着脖子看天了。
看着泉鱼这副样子,鸿鹄长老却并没有生气,相反,内心深处竟然涌起一股暖流,一些温暖的回忆便浮现在了脑海里。
看来,这老家伙对自己的情谊当真是一直没有改变过。
以前他们还没闹矛盾的时候,二人论道,只要意见不合,泉鱼便是以这样的口气这样的态度对他毫不留情的反驳,常常弄得自己哑口无言。占理的时候还能跟对方吵几句顶回去,不占理了连继续说话的心情都没有了。
他常常对泉鱼说:“你这老头也忒不是东西了,动不动就发火,倔脾气比凤巢的青鸾长老还火爆,下次要是我再跟你讨论问题,我就不是人。”
泉鱼听了这话,总是笑而不语。
下一次二人坐一起喝茶,说好的不讨论问题,但三杯过后,肯定会又一次吵起来。事后泉鱼用鸿鹄自己的话骂鸿鹄:“你不是人!”
鸿鹄便耍赖扯皮:“我本来就不是人,我乃凤凰一族的鸿鹄是也!”
二人便是在不断的争吵和扯皮耍赖中,关系越来越近,越来越惺惺相惜。
想到这里,鸿鹄长老脸上的尴尬之色也消失了,换上笑容道:“是是是,泉鱼道长,当初是我的错,我向你赔罪好不好?都多大岁数了,怎么还老是扯人的小辫子呢,老朋友见面,总不会连门都不让进吧?”
本就不是因恨相抵的关系,多年的老朋友,话说开了,该耍赖还是耍赖,该挖苦还是挖苦,根本用不着拘谨做作。
泉鱼见对方这种语气,也知道这段冻结了多年的往事该是解冻的时候了,但他还是气不过鸿鹄当初一次次让自己吃闭门羹,于是哼哼道:“不敢,弊观地方小,容不下长老的凤体,有话就在这里说吧!”
这回换做鸿鹄不高兴了,也学着泉鱼将脸拉了下了道:“喂,我说你这老头有完没完,我还不知道你这破道观地方小吗?当初也不是没来过,你装什么色厉内荏?你说,那事儿你是不是一定要扯着不放,要真是这样,我现在就走!”
说罢,鸿鹄长老便真的转身作势要走。
泉鱼怎会不知道他的毛病,也不答话,冷笑连连的看着鸿鹄长老在那儿演戏。果然,转身走了几步的鸿鹄长老见对方没有挽留的意思,于是叹了口气,又灰溜溜的转身走了回来。
他来到泉鱼身旁,脸上又换上了笑容,也不管泉鱼答不答应,便将胳膊搭在泉鱼的肩头,一边说话一边勾肩搭背的扯着泉鱼往里走:“喂,你看我错也认了,你骂也骂了,气也出了,就不要在这儿故作深沉了。从回凤山到你这儿飞了一路,我现在又累又渴,走走走,赶紧进去给我泡壶茶喝!”
泉鱼见鸿鹄长老这无赖劲儿,没好气道:“哎,都说鸿鹄志比天高,我看你呀,真是白瞎了这一身羽毛!”
鸿鹄长老也不生气,一路陪着笑跟泉鱼走进了三寸观中。
其实,喝茶什么的都是托词,两人进了道观,泉鱼停在了三清殿外,鸿鹄长老却径直到三清殿中对上位行了礼。
出了三清殿,二人一左一右坐在台阶上,开始聊了起来。
先是鸿鹄长老指着写有“三清”二字的牌子问泉鱼道:“你这家伙是真记仇啊,当道士都要这么恶心那位,这破木板子还没换!”
泉鱼翻了翻白眼,一脸不爽道:“当年我怎么被欺负的你又不是不知道,恶心恶心他怎么了?”
鸿鹄想了想当初刚和泉鱼认识时泉鱼那惨样,顿时咧嘴笑了。
泉鱼看着他那幸灾乐祸的样,气哼哼道:“别说那些废话了,你这白毛鸟也不是好东西!说吧,为什么突然想通了,主动来这儿找骂了?”
鸿鹄长老见问,也没好气道:“还不是你那宝贝徒弟的事!你这师傅当的可以啊,传了功法后就把人扔给我,死活都不管了?”
泉鱼皱了皱眉问道:“我不是把他托付给赤凰了吗,怎么又去你那儿了?”
鸿鹄切了一声,挖苦道:“切,在我跟前你就不要演戏了,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鬼主意?你不会不知道凤巢的规矩吧,普通人想进去哪儿有那么容易!你这老头,见不着本长老,便想办法坑我,送弟子过来名义上是找了赤凰大长老帮忙,实际上还不是在给本长老出难题。可怜我鸿鹄一世好名声,却要为了个黄毛小子演戏放水,还得管他吃住,还得照顾他修炼,我连我自己的后辈都没这么在意过,哼!”
泉鱼闻言笑了,心底也是一阵暖意。知己就是知己,尽管多年不见,但自己的想法还是被对方给猜了个正着。
没错,就像鸿鹄长老说的那样,他送徒弟去凤巢,其实就是打的让耿溪云投奔鸿鹄长老的主意,原因也和鸿鹄长老说的一样。堂堂凤巢,凡人想进去何其艰难,要是没有知心的人照顾,他怎么放心让耿溪云前去。
“哎,白毛鸟,你说为了我徒弟来的,这话怎么说,他在你那儿修炼的怎么样了?”
虽然心里暖洋洋的,但他还是捕捉到了鸿鹄长老话里的异常,于是才问了一声。
鸿鹄长老冷哼一声,用夸张的语气道:“怎么样了?差一点就死了,炸成碎片那种!”
“啊?差点死了……到底怎么回事?”
泉鱼闻言,惊得站了起来,一脸焦急的问道。
鸿鹄长老叹了一声,摆了摆手道:“别激动别激动,我是说差点,不是还没死吗?”
接着,将日前发生的事情对泉鱼讲述了一遍,最后感叹道:“哎呀,也是这小子命不该绝,关键时刻有那宝贝相助,才保住了性命……但我想不通的是,他刺穿丹田这一步应该不会出现什么问题,怎么会突然昏迷呢?”
泉鱼听了讲述,沉吟半晌,眯着眼问道:“你在他体内有没有发现一把刀?”
“刀?哦,对了,你不说我还忘了,那把刀是怎么回事?”
耿溪云现在还处于昏迷状态,所以鸿鹄长老也没办法问关于那把刀的事,刚才只说了九龙杯的事,却将这件事又忘了问。
泉鱼也没隐瞒,将那把刀的来历又给鸿鹄长老细细的说了一遍,最后道:“我猜测,那小子昏迷这件事,十有八九跟那把刀脱不了干系!”
知晓了来龙去脉,鸿鹄长老也点头道:“嗯,很有可能……哎,对了,那九龙杯又是怎么回事?”
一件事找到了可能的答案,鸿鹄长老又想起了最重要的事,于是开口问起了泉鱼。
泉鱼思考了片刻,摇头道:“这件事我也不清楚,他是在下洋山中的龙神庙里得到这件宝贝的,那小金龙也是当时一起碰到的。”
于是又将耿溪云对他说的关于得到九龙杯的事情给鸿鹄长老说了一遍。
鸿鹄长老听完,苦笑摇头,又是一阵感叹:“哎,你这弟子,真真是福缘深厚,这种别人几辈子都碰不到的好事,竟然落在了他的身上。”
感叹了一番,鸿鹄长老忽然眼神闪了闪,露出了一种不自然的笑容,神秘的道:“喂,老家伙,咱俩商量件事呗!”
泉鱼见他笑的奇奇怪怪,于是警惕的问道:“什么事?”
鸿鹄长老嘿嘿一笑,厚着脸皮对泉鱼说了一句话。
泉鱼表情一愣,随即表情变得无比愤怒,指着鸿鹄长老的面门怒声道:“我说你这白毛鸟怎么突然厚着脸皮来我这儿,原来……原来……哼!”
鸿鹄长老继续笑着问道:“怎么样啊,到底行不行?”
下一刻,三寸观中传出泉鱼愤怒的咆哮:“滚,你给我滚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