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归晚屏住呼吸跟了上去。
临近最后的选拔,宫里面派了众多守卫将九霄峰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围了个严严实实。每年像邱霁雨想要逃跑的人不在少数,但能够活着出去的人一个都没有。
穿过守卫,越上墙头,柳归晚远远地跟在她后面,看到邱霁雨的身影消失。
突然柳归晚心里升起一股嫉妒的火焰,邱霁雨武功高强,说不定能逃出去,可是凭什么都在这里受苦,只有她可以逃掉?凭什么她过的这么苦,邱霁雨却可以说走就走,肆意逍遥?她们是朋友,朋友就要整整齐齐的待在地狱里一起受苦!
柳归晚摸出腰间的烟花棒,轻轻一拽,夜空就翻滚起了波澜。
柳归晚冷笑一声,不出一盏茶的功夫,身边就围了层层侍卫。田海穿过人群,恭敬的在她面前跪下,“奴才参见公主。”
柳归晚看了看邱霁雨逃跑的方向,弯下腰在田海耳边轻声说道:“今天晚上少一个人,你们全都陪葬。”
烟花崩裂,在空中散出绚烂的火星。薛一封站在院子里眉头紧皱,石惊玉将茶盏放下,不悦道:“谁这么着急送死。”
“这是公主的烟花。”薛一封道。
石惊玉来到门外,烟花已经消弭,晚风吹动她的纱衣。
“还真是不一样,公主都搅了进来,你说他们这些小辈门能翻出多大点儿水花?”
薛一封叹了口气,“静观其变,你去看看吧。”
邱霁雨要离开。他们怕死,她不怕,她偏要试一试。
高墙之上,她衣袂纷飞,有一股肃杀之意。
这几日山门外已经悬了好几个头颅了,刚开始大家都挤破脑袋要上来,现在又不要命的逃出去,上山为了活命,下山也为了活命。
柳归晚看着隐与黑暗的守卫,对田海道:“走吧。”
烟花出,宫车到。
为了不让她走,柳归晚愿意回去面对那个让她恶寒丛生的人。
田海扶起她的手,弯着腰说道:“公主不用回宫了,这次的选拔提前了,皇上已经到了。”
柳归晚身体一僵,声音慌张,“他在哪儿?”
田海道:“回公主,皇上在山下。”
柳归晚眼神飘忽,将田海拽起来问道:“他为什么要来?”
田海道:“皇上问山上有什么好东西让公主如此流连忘返,也要来看看。”
邱霁雨一路疾行,来到山门附近,远远便听见刀剑相击的声音。
“你们骗人,刚进山门的时候,从来没有人说过要用命来比赛。”逃跑者愤怒的叫喊着,紧接着就是弯刀和血肉的摩擦声。短短几招,又是几条鲜活的生命戛然而止。
“进了山门,怎么可能出的去,这几年的功夫,饭菜都白吃了不成?”一个空灵的声音由远及近的传入耳中,伴随着渗人的笑声,一个赤足女子从天而降,无声无息的落在了邱霁雨身旁。
邱霁雨看着下面倒在血泊中的弟子,其中的一位平日里经常围着自己,不时的送些小玩意哄她开心。可现在他变成了地上一具冰凉的尸体。
石惊玉看了看邱霁雨,吩咐道:“动作麻利些。”
邱霁雨深吸了口气,转过身,“见过师叔。”
石惊玉掩面轻笑了一下,身上的轻纱随风漂浮,胴体若隐若现。
这是单舞门的门主,前朝的皇帝面带微笑的死在她的身上的。
当年金吾卫冲进寝宫的时候,两句赤裸的身体依然交缠在血泊当中,细嫩的肌肤在鲜血的印衬下更显娇艳。血泊里的美人勾魂夺魄,却让人望而生畏。
邱霁雨刚入山门的时候,石惊玉一眼便瞧上了她,说什么也要把她养在自己身边。薛一封不忍心浪费她这一身根骨,又不想让她将来和石惊玉一样,便问她,“习武还是习舞?”
年幼的邱霁雨拔出鞭子,向石惊玉抽了过去,这一抽便抽到了斗战门。
“比起师叔,我更想做你师父。”石惊玉拉起她的手,心疼道:“瞧瞧,这玉白的小手都磨出茧子了。”
邱霁雨任由她拿着自己的手,不出片刻,下面已经空无一人,而木栏上又多了几颗人头。邱霁雨觉得一阵恶心。
“看够了,就下来回来吧。”石惊玉道。
“这些年,你看也该看明白了,趁早收了你那不该有的念头,以你的武功活着是不成问题的。”石惊玉淡淡道,声音柔弱无骨。
“可我最后不还是死吗?”邱霁雨眼里含着浓厚的不甘。
石惊玉抬眸,静静地看着她。
邱霁雨当年一个人上山,抱着学有所成的念头,立志下山锄奸扶弱,惩恶扬善。她见证了一批一批的弟子上山离开,一个一个被送进那个金子做的牢笼里,尸骨无存。她终于明白,这座峰就是一个骗局,一个吃人不见血的深渊。她们像一个个物品,被打磨,铸造,送给人观赏把玩,没有尊严,没有自由,猪狗不如。
石惊玉问道:“你想要怎么个死法?是现在就死在山门前还是到宫里面搏一搏,死而无憾?九霄峰不是没有活着的人,峰主和你们的师父还有我不就活的好好的吗?”
“霁雨!”景明负剑赶来,眼中满是担忧。
石惊玉看向景明,笑道:“你来了,天也不早了,你带她回去吧。”
景明看到烟花的一瞬间,整颗心几乎要跳出来了,他了解邱霁雨的性子,一定是一个人闯到山门。二话不说,拿上剑就冲了出去。
“这世上的变数多了去,别辜负了你师父,想当初他可是花了大功夫把你从我这儿要走的。”石惊玉道。
赵合欢半倚在床上,静心翻看着剑谱。
柳归晚紧紧拽着田海的袖子,面如死灰。田海向一旁吩咐道:“掌灯,带公主回去。”
柳归晚停住脚步,话间带着哭腔,“求求你,别带我过去,求求你。”
田海禀退了众人,扶稳了柳归晚不停颤抖的身体。
“公主,让皇上等急了不好。”
九霄峰对于别人来讲是阿鼻地狱,对于她来讲却是逃难圣地。阴暗的房间,沉重的喘息,锋利的短刃,粗厚的白绳,这一切从她年幼伴随到如今。
那天,她匍匐在他的脚下,从脚趾舔到腰腹,一寸一寸,舌苔几乎要刮出血来。她侍弄着他,让他达到极致的愉悦,他拽着她的头发,顶着胯部,几乎要将她的喉咙刺穿,强迫她吞下那些恶心粘稠的东西。换来了她较为自由的三年。
不!她不要回去,永远也不要回去。柳归晚突然想起邱霁雨要逃跑,她武功那么高,肯定能逃出去,也能带上她。
柳归晚魔怔了一般向外跑去。田海连忙吩咐人去追。
“师姐!”柳归晚看到山门口站着邱霁雨和景明,就像看到了曙光拼了命的跑过去。眼前的曙光却一下子消失。
侍卫将柳归晚击昏,邱霁雨似乎听到柳归晚的声音,扭头看去缺什么也没发现。
田海一脚踹在侍卫身上,“竟敢对公主出手,活的不耐烦了!”田海小心翼翼的将她抱起来,珍宝似的护在怀里。
“公公,皇上还在等公主。”
田海眼中闪过一丝怨恨的毒光,随后道:“公主身体不适,这样子让皇上见了咱们都得死。”
“霁雨。”景明道,“我不会让你死的。”
邱霁雨泪眼朦胧的看着他,这一次她没有躲开景明为她拭泪的手。
独活隐在暗处,看着田海抱着柳归晚来到赵合欢的住处。
赵合欢警惕的看着田海,“你此话当真?”
田海低着头,“公主自小体弱多病,这次被皇上强求回宫,吓出了病。还请姑娘多担待一些,等到比武之日,皇上气消了就原谅公主了。”
赵合欢看到柳归晚的脸上还有些泪痕,说道:“那这些日子就让她住我这里。”
田海磕头答谢,赵合欢连忙将他扶起来,“你不用跪我,我就是个草民。”
田海抬头看向赵合欢,眼中略微有些吃惊,但片刻就不见了。
“劳烦姑娘了。”田海退了出去。公主,奴才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柳归晚待在赵合欢身边借口帮赵合欢养病,皇帝顾忌着皇家的面子不可能大张旗鼓的来要人,只是等选拔一过,飞出去的鸟总是要回到笼子里的。
赵合欢关了门,怪不得柳归晚总是一副无所事事的样子,原来是公主,只不过一国的公主又怎么会怕成这个这个样子。
柳归晚睡梦中还带着些哭泣的声音,赵合欢帮她擦了擦泪水。
柳归晚在赵合欢的房间住下,形影不离,赵合欢见她一天到晚担惊受怕的样子,问道:“公主在躲什么?”
柳归晚摆了摆手,“你别叫我公主,还和以前一样叫我归晚就好。”
赵合欢收了剑,“那你告诉我你最近怎么总是畏首畏尾?”
柳归晚可怜巴巴的拽着她的袖子,“合欢啊,你一定要保护好我,我怕被他们带回去。”
“可你总要回去的。”赵合欢道。
柳归晚的眼神一下子暗了下去,“至少,至少这三个月你别让我走。”
赵合欢从腰间拿出一个纸包,“上次还没吃完的糖。”
柳归晚笑了笑,拿起一颗放在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