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条走廊阴暗、潮湿,只有一点路灯从窗外透进来的光。
尽头的那扇铁门是建校时的产物,毫无意外的锈迹斑斑。
蔚迟站在走廊中间的那扇最亮的窗子前,那里摆着一小盆昙花,花苞紧闭。
忽而沉闷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他立马绷紧了神经。
幽暗的拐角处冒出了一个瘦高的人影。那是一个背着黑色的单肩包的男人,右手按住包的下摆,似乎是为了不让里面的东西发出声音。
男人避开窗户,紧贴着另一面墙朝着那扇铁门快步走去。
他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蔚迟,就算擦肩而过时也没有瞧上他一眼,而蔚迟此刻的目光却牢牢的锁在他的身上,眼睛都不敢多眨,生怕漏掉什么。
男人在昏暗的铁门前停了下来,他从衣服里摸索出一把钥匙,“咔嗒“一声,锁便被打开了。
蔚迟猜想这么暗的光线想把钥匙准确对到锁孔里是不太容易的,除非他已经这样做了很多次,对此轻车熟路了。
虽然那人小心缓慢的打开那扇门,上了锈的门轴还是发出了吱吱呀呀的怪声,在寂静的走廊里显得尤为刺耳。
蔚迟注意到一缕淡淡的金色的光,从门缝里漏了出来。
然而还未等他来的及跟上去,眼前的一切都如洪水巨兽一样,被吸入到一个透明的漩涡里,身子被一种无形的力量强行向后拉,他下意识的闭上眼,耳边传来呼呼的风声,但又顷刻间变为平静,他睁开眼时四周已由混乱变得清晰,由黑暗变得明亮,他眯起了眼睛,似乎不太适应正午走廊里的阳光。
眼前依旧是那个散发着霉味的老走廊,此时却被来来往往的高中生所填满,尽头的那扇铁门在白天看上去更加的破旧了,蔚迟望向旁边的那盆昙花,花苞已纷纷绽开,只是早已凋谢,干瘪的垂着头。
他从半个月前的那个夜晚回到了现在的时间。
这已经是第三次了,他只能够在那个过去时间里停留几分钟。
午休的高中生们没有多余的心思去注意蔚迟这个没有穿着校服偷偷溜进来的成年人。
然而蔚迟却注意到走廊里的另一位成年男子正笑嘻嘻的望着自己。
虽然对方是一个男人,他还是不禁愣了一下,即便穿着一件很俗气的红色运动卫衣,却并未给他那张英俊的脸减分,那人用卫衣后面的帽子盖住自己的头发,双手插在裤兜里显得很土气。但他身上却有一种天然温和的气质,让人无法厌恶,只是这人此刻一直盯着自己,另他觉得头皮发麻。
“我们认识么?“蔚迟走到那人跟前。
“你不见得认识我,可我知道你。“男人嬉笑着说,而他抬起头对上蔚迟的视线时,有那么一瞬瞳孔里原本的琥珀色褪成了淡粉色,男子嘴角随之勾勒出一抹诡谲的弧度,像是在向蔚迟显耀身份。
“你是怎么知道我的?“蔚迟大约猜到了男人的身份,皱了皱眉。
“你曾经帮了一只比较特别的豹子,它为了报恩送给你一枚古玉,我说的没错吧。“男人故作神秘的说。
“他答应为我保密的“
“放心,他确实守口如瓶。“男人饶有兴致的看着他,“那家伙应该说过这玉可以随时召唤他的事吧。“说着他用手点了点他的胸口,蔚迟感觉到挂在胸口的古玉此时竟然变得微微发热。
“那家伙为了报答你竟然心甘情愿当了你的召唤神,啧啧啧。“男人摇了摇头,惋惜地说。
“你怎么知道的?“
“那豹子出门办点事,为了履行他随叫随到的承诺,走时候把另一枚玉佩托付给了我,也就是说你那枚玉佩现在能召唤的不是那头黄毛豹子,而是本座“男人的语气就好像是蔚迟中大奖一样。
“你放心,我不会麻烦你的,我可以走了么?“蔚迟看着眼前这个嬉笑无常的男人,无奈的说。
“等一等,我主动找你来,不只是为了这个,还想请你帮个忙。“
男人还未说完,只听身后一声怒喝“喂,你俩干嘛的!“
学校的巡视保安此时正朝这边走来,一脸凶相,蔚迟心里暗想不妙。
那保安指着那个男人的后背喊道,“问你俩话呢,说话啊,什么人员。。。“
他话音未落,刚才还在笑嘻嘻的男人蓦一回头,面容随即变得冷酷,而他的眼瞳里又变为了淡粉色,在他和凶悍的中年保安对视的一刹那,中年大叔彪悍的神情突然变得木讷,眼神空洞。
男人回过头时眼瞳又恢复了琥珀色,微笑着对蔚迟说:“要不然我们换个地方谈?“
“他没事么?“蔚迟在中年保安眼前挥了挥,对方完全没有反应。
“一会自然就恢复了。“
学校一角装修精致的甜品店里,蔚迟和男人在角落的粉红桌子两边相对而坐,面前的桌子上摆着一份报纸,首页新闻便是关于学校门前那座天桥,在一天之内接连发生多起交通事故,其中还包括一起坠桥事件,一个醉酒男人半夜从校门前的天桥上摔了下来,至今昏迷不醒。
“那头豹子,,,去哪了?“蔚迟迟疑了片刻问道。
“不知道啊,我还以为会跟你有什么关系。“男人快速的瞥了他一眼,视线又落回了面前的粉红色奶油上,他看起来对此跃跃欲试。
“你为什么来找我?“蔚迟有些戒备的看着他。
“当然是有求于你了,我闭关了这么多年,第一件事就是来找你。“男人说着终于决定插了一小块蛋糕塞进了嘴里,随即脸上便露出了出乎意料的表情。“没想到我闭关了这么久,这东西都已经有这么多花样了。“
“闭关?你闭关了多久?“蔚迟说着皱起了眉头。
“30年“
蔚迟在心里推算着年代,那时候有奶油蛋糕么?
“所以你来找我就是为了回到那天晚上?“蔚迟拿起报纸,视线再一次落在了那张天桥的特写图片上。
“是的,据我所知,要想彻底地还原事实,只有找你才行。“男人提起沾满奶油的叉子指着蔚迟说。
“不好意思,我并不想帮你,何况我连你叫什么都不知道。“蔚迟放下报纸,冷漠地说。
“本座应千帆。“男人擦了擦嘴,狡黠的笑道:“看在我现在代任你的召唤神的份上,你怎么好意思推脱呢?更何况你只要帮了我,以后无论你惹上了什么麻烦,只要你召唤我,保准给你处理的干干净净的。“
“你放心,这玉以后我肯定都不戴了“蔚迟对他画的大饼并不感兴趣。
“再考虑考虑,小哥,能让我欠一个人情的机会可并不多,想当年那些不远千里来深山里找我,只为了,,,“
“等等!“蔚迟忽然抬起头,打断了夸夸其谈的应千帆。
“你有能力帮我找一个人么?“蔚迟严肃的盯着他,眼睛里隐隐含有一丝期待。
“当然“应千帆微微一笑。
“那我可以帮你,不过我的能力有缺陷,我只能在过去的大概48小时的清醒时间内自由穿越,超过这个时间,我需要一定的“材料“。“蔚迟靠在椅背上,冷静的说。
他看了看报纸上的那个日期,那是半个月前的午夜,已经超过了最晚时间。
“你放心,早就给你准备好了。“应千帆冲他眨了眨狭长的眼睛,似乎早已预料到了似的。
他看着身穿红色卫衣的应千帆,好像自己对面坐着的是一只火红色的狐狸。
夜晚学校门前的过街天桥早已空无一人,只剩桥下飞快驶过的汽车留下划破空气的尖啸声。
“你是想让我帮你回到那个醉酒人失足滑落的时间么?“蔚迟想起报纸上的记载。
应千帆正弯腰把自己的大半个身子探出桥边的栏杆,低头盯着黑色的路面不知在看些什么。
“是那个时间没错,不过恐怕那人可不是醉酒掉下去的。“
他把身子收了回来,几缕长发顺势从卫衣的帽子里滑落,随风轻舞,蔚迟这才发现他的头发原来是浅灰色的。
“你是想说他掉下去不是意外?“
“正有此意,我猜那人多半被人打晕之后扔下去的。“应千帆说着从怀里掏出了一个粉红色的布袋。
“可是新闻里明明说那人浑身酒气。“蔚迟回想起报道里的话。
“他们墨家出任务之前都会喝一种名为“百炼香“的酒,用来祛邪健体,不过那酒根本不会醉,否则还怎么行动。“应千帆提到墨家两个字神情明显变的轻蔑起来。
“墨家?那是什么?“蔚迟不明所以的看着他。
“你虽然能力特别,不过归根结底是个人类,知道太多对你不好,总之那人的背景极为复杂。“应千帆看着空荡的的桥面说,“仅仅是第二天早上那晚在这桥上留下的所有痕迹和气息便都被抹掉了。“
“气息?“蔚迟有些摸不着头脑。
“不管是人还是妖只要是活物经过的地方,就一定会留下气息,而在这座桥上,那晚留下的任何气息都被人为抹掉了,找不到任何线索。“应千帆说着把手中的布包底朝下轻轻晃动,蔚迟却没看到有什么东西落在了他的手上。
“可是没发现痕迹不代表事情没发生过,时间是不会骗人的,对吗?“
应千帆说着把手递向蔚迟,他凑近才终于看清,那两根食指长的黑发,正安静的躺在他的手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