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城区,贫民窟,一座矮矮的石屋外,警备厅的在籍搜查官特罗马,正有些不爽地蹲在地上玩着泥巴。
当他重复地将手里的那团稀泥搓成球,再压扁成稀泥再搓成球后。特罗马抬起自己的视线,先是不动声色地扫了扫自己眼前这座密不透风石屋唯一的两个出口—紧闭着的木窗和木门。
接着,特罗马瞄了瞄坐在自己斜后方那个石凳上的白胡子老头,繁花在上,他已经打了快两个小时的瞌睡了!
同样的还有坐在自己右手不远处街边茶馆的四个短衣壮汉,在心不在焉地闲聊了一个小时后,这四人几乎已经是正大光明地在盯着这边看了。
更别说那个十分钟前来到这里的靠墙衬衫男了,拜托,这里可是贫民窟,他难道没看到每一个经过他身边的行人都在盯着他看吗?
“绝望了!对这个什么外行都能来干间谍的行业绝望了!”
看着手中已经玩了十几分钟渐渐干枯的泥巴,特罗马在心中悲愤地呐喊到。
“别嚷嚷了!现在可是连着念话呢,有空抱怨这些,倒不如想想该怎么摸进去。警备厅的王牌间谍‘百貌’,要是连一个三流邪教团伙的窝点都摸不进去,那才是丢人的事呢。”
“潜入进去?说得容易,我又不会穿墙。”特罗马一边露出一个无奈的表情,将怀中水壶里的水倒在了稀泥上,一边在念话中诽腹道。
此时,在幻术的作用下,街道上其他人的眼中,就是一个七八岁光着上身的小男孩,拉下了自己的裤子,对着眼前的泥土拉了一泡尿。
“真恶心!”警备厅在籍搜查官‘观察者’福莱,通过空气中的观测术式看到这一幕后如此评价道。
在警备厅总部,借由炼金阵和魔导仪器,放射出观测术式监视着这栋小屋的福莱对于特罗马的幻术形象非常不满:“你就非得用这么恶心的形象吗?还是说这单纯只是你的恶趣味?难怪老师常跟我说修习幻术的家伙都是一群自誉为艺术的暴露狂和变态。”
“你以为我想啊!从上午十点蹲到下午五点,七个小时的时间里为了不引起注意我来回都换了二十多种伪装了,为了能找个不被怀疑的外形我容易吗我?”
“那是你在浪费时间!”福莱的语气也有点不怠:“七个小时了,我们只知道有近百个混血儿在上午走进了这个属于‘***’的邪教老窝里。为什么怎么多混血儿突然被召集起来?‘***’有什么动作?这一百号人在里面到底干了些什么?我们全然不知!”
“这座房子有闭环结界,而且估计还有其它的神术领域,我的观测术式根本就进不去。带你过来是让你潜入进去看看究竟的,不是让你等在外面望风的。”福莱不满地说道。
“潜入进去?潜入到栋完全封闭的建筑里?我又不是隆特!”特罗马很不满于福莱的推卸责任:“我当的是情报探子,不是军队斥候。当接到任务赶过来后,那些混血儿就已经进去了,我也错失了唯一乔装混入的机会。然后窗户和门就关到了现在,再也没有人出入过,你说我该怎么进去?伪装成信使过去敲门吗?”
“而且你除了通知我来这里外,其他的什么情报都没有给我。”特罗马无奈地说道:“这种情况你让我翻翻民居还行,但是去潜入一个完全未知的邪教徒的基地?你认真的吗?”
“行吧,那你说怎么办?”福莱叹了口气,久攻不下的闭环结界和长时间未知的情况让他有些抓狂:“一百号人,都过去七个小时了,别说搞个什么活人祭祀了,就是一会儿冒出个深渊大魔我也毫不意外。”
“那道不至于,‘***’也不是那种极端的教派。”特罗马看了看自己左手的腕表,估摸着自己还能对着这堆稀泥玩多久。
“等吧,那种小屋子就算有地下室,一百来号人的吃喝拉撒也不是个小问题,就算都是混血儿,也总会有人出来的。”忍受着那几个同行屎一样的演技,特罗马结束了和福莱的念话,他望向了石屋。
眼前这栋低矮的密不透风的石屋,就好像一个隔绝了一切窥视的罩子。
在那黑暗的地层之下,似乎某种未知的东西正在发酵,随着时间的流逝,让人在内心中,感到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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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暗狭窄的地下洞窟中,此时已经黑压压地挤满了人。
他们环绕成扇形,围绕着中间的高台站立着。
这里没有蜡烛和油灯,只有中央的高台上燃烧着一个火堆。
火焰放射出光亮,将人群投射而出的阴影,明暗不定地映射到了凹凸不平的岩壁上。
此时在高台上,正站着一个穿着兜帽的男人,在演说着什么。
白色的面具遮盖了他的面部,两个作为眼眶的孔洞下方,画着一个黑色的六芒星。
男人演讲时的声音高昂又富有激情,动作夸张而又有力。
当他讲到过去,那个黑暗王朝的时代是如何强大恐怖的高潮时。一挥手,台下的人群便瑟缩着发出惊呼。
当他用低沉哀伤的语气,说起混血儿们悲惨的遭遇,以及人类和其他智慧生物是如何残**诈地奴役着他们时。人群的心似乎也被这感同身受的悲哀所抓住,纷纷咬牙切齿,同仇敌忾起来。
人群这时似乎变成了一个整体,他们面朝着火焰,从背后生出了长长的影子,汇聚在石壁。张牙舞爪地,好像变成了某种巨大怪物蠕动着的剪影。
但他们看似强大,却实则如同被驯兽师驯服的野兽,在鞭子和食物的命令下,展现出了自己愚笨盲目的本质。
他们不明白,自己的愤怒和悲伤,咆哮和不甘,都只不过是眼前的男人所赐予他们的东西。
而属于他们自己的,什么都没有。
男人站在了高台上,看着眼前近百双发着猩红的双眼,热切崇拜的视线。他的嘴角,不由自主地弯起了一个微笑。
但这份微笑,被隐藏在了面具之下,信徒们所能看到的,只有从孔洞处双同样发着猩红光芒的双眼,以及那个没有开口的嘴巴的部分,画着的那个黑色六芒星了。
男人结束了演讲,人群便发出欢呼,为‘***’,也为他们的首领,他们的神父,发自内心地欢呼着。
然后欢呼声又戛然而止,只因为信徒们看到自己欢呼的男人,高举起自己的右手,捏出了一个拳头。
看得出来,男人已经完全控制住了这一百来人的一切。
无论是那些麻木的思想,还是那些狂热的灵魂。
“我的同胞们!”男人放下手,开口说话:
“今天,前所未有地召集了你们,教团最精锐最骨干的成员来此,是为了以你们之口,向世人传达一个消息。”
“或许有些人已经猜到了,不错,就是你们所想的那样。”
“我们的弥赛亚,黑暗之民的救世主,已经马上就要降临到世间了。”
“牠,正是***之子,我们预言书中的黑暗之王,牠将杀死那些虚伪的神明,给这罪恶的凡世以审判,带领黑暗之民,建立属于自己的国度。”
“在漫漫长夜中,再次统治这个黑暗的纪元。”
说到这里后,看着还沉浸在话语中的人群们,男人让开身位,跪在了一旁。
人群看去,在男人的身后,中央的高台,一个闭着眼睛的老婆婆正坐在一把藤椅上。
人群这时纷纷跪下,双手立在身前,拳头相叠,开始默念起什么来。
那个老婆婆,是‘***’的祭司,信徒们对她的畏惧,更胜于神父。
短暂的寂静后,直到所有的悄悄私语都归于沉默,‘***’的祭司,拥有圣痕的预言者,似乎是睡着了的老婆婆,突然睁开了自己的双眼。
那是一双多么混沌的眼睛啊,没有瞳孔和眼白,没有任何色彩和分界。衰老松弛的眼眶里,只有一片混沌的素白。
以一种不自然和狂野的动作,祭司歪着头向前伸去,深深地呼入了一口气,然后张大了嘴巴,高声说道:
“恐怕,马上就会有一个青年死去吧!”
“哦!”人群低声发出了惊呼,所有人都怀着恐惧和期冀的目光看向了祭司。
他们此刻的表情,就好像挣扎在溺水边缘的人一般,而眼前的老婆婆,就是他们手中唯一的稻草。
是的,这群人心中仍残留着畏惧,先前的男人是用话语驯服了他们,但这仍然不能打消他们内心深处的畏惧。
无论那畏惧是对那个已经迟到了四百年的预言能否实现的畏惧,还是对接下来将要真正与人类和智慧生物所统治的这个世界为敌的畏惧。
信任与服从,永远都无法单凭话语就牢牢建立,你想要得到他们的拥护,你就必须给他们真正的,能拿在手里的希望。
就这一点来说,眼前这个有着圣痕的预言者,才是他们在内心深处所真正信仰的东西。
“那个青年的死,将吹起一股巨大的风。”祭司的身体不住地扭动着,表情狰狞,就如同那些在戏剧舞台上发怒着的神灵一般,充满了令人恐惧的威严。
“在这大风之中,无人可以幸免,无论神祇,亦或国王。”
“人们会在仇恨中挥动武器互相残杀,在偏见中彼此征战。”
“但,人心的欲望比深渊和冥河还难以填满,所以胜利的天平将始终屹立,无人可以在这场试炼中胜出。”
祭司残酷地描述着那个令人恐惧的未来,这让台下的人群,甚至连呼吸声都不敢发出了。
“是的,一个黑暗的时代。”
“动荡不安的大地,被无情撕裂的天空,呼啸不止的海洋,以及,永夜的黑暗。”
就在信徒们恐惧地听着那个未来的末日景象时,‘***’的先知,却突然从藤椅上颤抖着情绪激动地站了起来,摇摇晃晃几步就走到了高台的中央。
人群下意识地发出了汇聚的低呼,虽然老人是‘***’的祭司,但除了双眼中的圣痕所带来的预言能力外,并不比一个普通的七十岁老人强壮多少。那个平日里虚弱地只能靠他人搀扶着行动,一整天都半梦呓地躺在床和椅子上的老人,这时候却突然靠着自己的身体站了起来,这难免让人担心她会不会下一秒就摔死在地上。
但很快,人群也没心思担心起这个了,因为祭司的预言,已经到了最高潮的时刻。
“但,就在这个时候,会有人来终结着一切。”
老人挥舞着双手,扭曲着身体,似乎在向人们展示着什么。
“牠将是由童女降生的救世主,黑暗中的骑士,万军的主人,万王中的王者。”
老人双手向上托举,双眼圆睁,似乎透过了岩壁和地面,看到了天空之上,星象们的启示
“牠会带领黑暗之民建立起属于自己的国度,并统治那个漫漫长夜下,黑暗的纪元。”
老人说完了最后话语,似乎就此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她摇晃了几步后退,随后重重地瘫倒在了椅子上。
台下的信徒甚至连带着面具的男人都呆呆地着她,在这安静的地下室中。
万籁寂静,无人能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