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朝夕也听到了那动听的旋律,向旁侧的人看了一眼,唤道。
即墨站起身,挪步至窗前,驻足下来,细细聆听一番。
修长的指尖轻轻敲打着窗台,骨节随着乐声的起伏而律动。
这首曲子,她曾那般熟悉。
《高山流水》是她最喜欢的乐律,亦是父亲生前最钟爱的曲子。
那时候在父亲的辅佐下,母亲将整个月城打理的井井有条。
城之外百姓祥和,处处生机勃勃,城内朝政之风肃清,夫妻二人同心同德。
曾经以为,年少如她会无忧无虑,直至山无棱,天地和。
那时父亲有一把上好的古琴,据他人相传是母亲初次与他相遇时,送与他的礼物。
父亲珍爱非常,时常弹给母亲听。
小时候的之雪会常常躲在角落里,不忍冲出去破坏了那般气氛,便只能躲着偷偷的听。
小小的脑袋从门外探出,能看到那一番别致的风景。
父亲指尖飞跃,边勾出美妙的旋律,边笑意盈盈的看向身边的女子,而堂堂的一城之主,一反常态,坐在一边,满目温柔的迎上那束灼热的目光。
只怪当时自己功课的学习实在太过懒散,不然,她定能用上琴瑟和鸣,岁月静好。
外面的这阵竹萧声丝毫不比父亲弱,抑扬顿挫,在这萧瑟的天地间,极具情怀。
即墨转过身,欲挪动身子。
“主子?”朝夕一直站在她身后看了良久良久,关怀的问道:“去哪儿?”
即墨抬眼看到她,情绪稍稍缓和了些。
“你还在啊。”她太过沉浸,确实忘记了身后还有人。
“怎么不去歇着?”即墨亦是关怀朝夕的身体。
“我不累。”朝夕其实是担心主子近来身心具乏,小琴会服侍不好。
“要出去吗?”朝夕看她要去门口的方向,问道。
“去走走。”即墨应道。
“那我...”
“你不用跟着。”未等朝夕说完,即墨打断她道:“去歇着吧。”
然后,缓缓踏着轻碎的步子,闯入茫茫夜色。
能奏出如此饱满的音律的人,定然不是个凡夫俗子。
即墨倒是愈加的想见识一番。
墨府坐落在远离市井的一片山脚下,这附近本就没有几户人家,加上连绵的山脉纵横交错,在暗黑的夜空下,更显神秘。
即墨抬头看了眼头顶的繁星,点点盈光,如顽皮的孩童,眨着天真的眼睛。
远处,一块凸起的岩石上,就着微弱的月光,一个人影坐于边上,因风吹起的衣袍翩然缱绻。
离得有些远,即墨看不清那人的脸,只得悄声再走近些,又怕扰了那人的兴致。
但忍不住还是走了过去。
离得越近,越能听得清那竹萧声阵阵,令人心神向往。
就在距他咫尺的地方停了下来。
直到一曲终毕,回音仍在山谷中回荡。
那人似是早便觉察到身后有人,缓缓转过身。
毫无波澜。
倒是即墨心内微微一惊,错愕了一番,但毕竟风雨中漂泊,历经过大风大浪的人,终是心思淡然。
好一张盛世之颜,举手投足间皆是风度翩翩。
四目相对,都相互看不清对方眸中的感情。
担心自己扰了别人的雅兴,自知理亏,即墨不得不先发制人道:“挺好听。”
那人点点头,算是应答。
如此寡言的人,这下连即墨都无从开始言论。
那人紧盯着她,似是在等待她的下一句。
茫茫夜色,即墨读不懂他的表情,只是觉察到他投来的凌厉的目光。
不知为什么,隐约有一丝气息,熟悉非常。
“这是《高山流水》吧。”总不至于让气氛僵着,即墨最终开口道。
“嗯。”那人哼了一声。
本以为这便是他给自己的答复,即墨也并不期待他能滔滔不绝,口若悬河,刚想开口再叙。
轻飘飘又传来这么一句。
“你听过?”那人问。
脑中的回忆一闪而过,即墨点头应道:“很久之前常听,不过不是竹萧,而是古琴。”
“嗯。”又是一句哼声。
“那你也会弹?”那人终于问道。
甚好!即墨心底默叹,能等来一整句话实属不易。
还以为他生来就不善言语。
“略通一二,不若阁下这般炉火纯青。”即墨谦逊的答道。
其实很久之前,的确是受父亲影响,会奏弹些,只是年少顽劣,琴技不精。
倒是后来,越发的思念亲人,求得制琴人做了把和父亲的那把相差无几的古琴,闲暇时或者烦躁时拿出来胡乱弹奏一通。
说来也怪,像是秉承父亲的思想,那乐器她手到擒来,曲子刚开始都能弹个几分韵味,随着抚琴的次数增多,竟也练的像模像样。
连付师父都说这是她传承了父亲珍贵的东西--乐者之心。
“高山止于云端下,流水皆入江海源。”那人蓦然传来这句,打断了即墨的思绪。
“什么?”即墨没太明了他的意思。
“这首曲子的出处。”那人解释道。
原来如此!
那人起身而立,修长的身形在星光下更为傲然。
“阁下要走了?”即墨仿若遇到一个灵魂知音,竟不忍放他离去,问道:“敢问大名?”
那人又看了她一眼,闭唇未言。
恍惚之间,即墨心头一丝失落之情。
难道不愿告知?许是浪迹天涯几人,生性淡泊,不留名姓也是自然。
“式夜。”待那人转过身,望了望远处的山峰,轻飘飘的说道:“我的名字。”
式夜?!即墨眸中一闪而过的光,无人能看到。
“嗯!如你的萧声一般。”即墨微微扬起唇角,对着他的背影说道。
“你呢?”没有回头,式夜依旧问道。
“我?”即墨微微一怔,才算反应过来,也对,总要礼尚往来。
“即墨!若即若离,似黑非墨。”
“哦!”
又一阵简短的沉寂。
“后会有期!”这次,式夜先开口道。
然后,不等身后之人做些道别话语,便一甩衣袖,旋身跳下巨石。
不消片刻,一阵马叫声传来,紧接着,是马蹄踩踏的声音,扬尘而去。
即墨呆立于原地,刚刚那一瞬间,仿若看到了那天救她的那个人。
甩起衣袖的动作何其相像。
是他吗?会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