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当荆冀将祭祖一事招两位城朝大臣谈起的时候,双双将此事让了出来,有人主动接过这个烫手的山芋,两人求之不得。
何况荆冀现下是城主身边的红人,事情办得妥与不妥也无多压力。
荆冀为人圆滑,处事颇多歪点子。
他于是钻了政法的空子,将祭祖一事归为瀛月城事,而非城宫之责。
这样一来,他便顺理成章的继续司礼部的规章,也没违背政法。
连余辉都拍着自己日渐花白的脑袋,自嘲愚钝。
瀛月是个重法度,重礼仪之城,每三年一祭是为城中隆重的日子。
王式所有成员会在瀛城寺中吃斋念佛三日,以示对祖先的尊敬。
全城商贩歇业三日,百姓戒荤三日。
所以,祭祖绝不容许马虎。
当日,城主瀛阑珊一袭黑色金丝锁边锦绣长袍,坐在君辇上,眼神缥缈向远方,庄重威严。
荆冀骑着战马,铠甲加身,伴君在侧。
瀛之雪的马车紧随其后。
“少主?”朝夕一边拍着为她顺气,一边担忧的问。
“这衣服真勒死个人,还热!”瀛之雪抱怨的松松衣领,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也就这几日穿着,就忍耐下吧。”朝夕心疼的看着她,劝慰道。
“司礼部的人这是出的什么馊主意,祭祖便祭祖,非得要穿着厚重的袍子,带着碍眼的头冠,麻烦!”瀛之雪用手将从冠上垂下来的流苏剥至一边,恼道。
“这是多年来的规矩,怠慢不得。”
瀛之雪气极,又憋闷,将轿帘掀起,头向外扭去。
一探头看到洛世幕骑马在侧,心情才算好了些。
“幕哥哥!”
洛世幕看向她,冲她一笑。
瀛之雪余光一瞥,看到不远处的荆冀,白了白眼。
看那个小人得志的背影,就没来由的更憋闷了。
洛世幕看出了她的表情,将手指伸到嘴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瀛之雪被他的滑稽逗乐了,笑出了声,引得荆冀回头看来。
“后面何事?”瀛阑珊也听到了动静,问道。
“是少主的笑声。”荆冀向轿中的人禀道。
“天性无忧。”瀛阑珊既无责怪也无欣喜。
“少主心胸豁达,这是好事。”荆冀无不殷勤的说道。
后面没了回音,他也无在言语。
长长的队伍徐徐前行,只闻脚步声和马蹄声。
瀛城寺早便收拾一新,住持携众僧人在寺前守候。
“左灵大师。”瀛阑珊在梵母的搀扶下轿,缓步至寺庙住持前,双手合掌道。
“城主!”左灵大师回礼:“各项事宜均已安排妥当,静待城主驾临。”
“劳烦大师了。”瀛阑珊微微颔首。
“城主请。”
“大师请!”
一众人纷纷紧随其后。
瀛之雪也托着沉重的步子跟在后面上了台阶。
“少主?还好吗?”朝夕看着她苍白的面容,担忧的问道。
“还活着!”瀛之雪头也不回地应道。
她此刻只想将这该死的祭祀典礼参完。
照例,先是一城之主接过香火对天地叩拜。
紧接着,王室血脉入寺殿中诵经超度。
下面便是三日的吃斋坐禅之行。
瀛之雪汗流不止,终于熬过了诵经超度一列。
还没等她起身,瀛阑珊走出殿门,唤道:“朝夕!世幕!”
两人都在殿外候着,一听喊,急忙扭过身来。
“将少主带至偏殿歇息吧。”
“是!”
瀛之雪这才敢强撑着走了出来。
感觉全身了无力气。
朝夕扶住她摇晃的身体,看着她更加苍白的脸色,用手触了一番,内心一惊,但又不敢言语。
院中站满了僧人和士兵,直至走到拐角处,她才低声对洛世幕说道:“少主病了。”
洛世幕闻言先是一愣,然后看了看脸色变差的瀛之雪,紧接着,一把将她横抱起。
“唉?”瀛之雪被吓了一呼。
洛世幕也不理她,只管匆匆将她带入偏殿客房。
朝夕将洛世幕差了出去。
随后一把将瀛之雪的束腰带扯下,给她松了松绑,又将她头顶身上其他的都卸了下来。
“朝夕,晕。”本应一身轻松的瀛之雪,说完这一句,便昏睡在了榻上。
“快!”朝夕吓坏了,打开门冲洛世幕叫道:“少主晕过去了!”
她本想嚷嚷着叫医师,一想医师没有随行出宫,改口道:“叫个会医病的师父来!”
之前带路的小师父回她:“寺院内没有会医术的师父。”
“没有?!”
洛世幕和朝夕面面相觑。
“有人生病都去哪里医治?”洛世幕追问道。
“你们来的路上经过一个小镇子,那里有个妙手神医,都是去...”
洛世幕没听他啰嗦完,便一个箭步冲入屋内,冲朝夕喊道:“快将她扶到我背上!”
朝夕霎时明白了他的意思,赶紧照做。
“偏门在哪?带路!”
“在这边!跟我来!”小僧人顺从的一阵小跑。
一行人火急火燎的出了门,特地避开了守卫的视线。
“若是有人问起来,就答少主乏累,歇息了,可懂?”朝夕停下来,盯着要关门的小僧人,问道。
见他疑惑不解,朝夕解释道:“少主生病事关重大,但祭祖之际,不得惊动他人,你只得这番言辞。”
小僧人这才点点头,目送几人离去。
“为何不教他说实话?”步履匆忙中,洛世幕问朝夕。
“是少主说的,但凡荆冀在场,一定要反其道而行。”
“哦。”洛世幕余光瞥到肩头沉睡的人儿,扬唇一笑。
当晚,瀛阑珊折腾了一天,渐露疲色。
“少主可还好?”瀛阑珊问为她摘头冠的梵母道。
“翼大人去过了,说是少主乏累睡下了。”梵母为瀛阑珊褪去繁琐的长袍,说道:“今日一直忙碌,城主也歇下吧,明早还要晨诵。”
“让朝夕给她熬些姜茶,我看她今日脸色不太好。”瀛阑珊担忧道。
梵母应声:“我差朝夕去办。”
“去吧。”
梵母掩门离开,只留瀛阑珊一人沉沉睡去。
不知为何,今日尤为困乏。
香气入鼻,梦更沉了。
静寂无声中,隐隐一丝血腥的气息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