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果然不出我所料,那个诅咒就是诅咒大明江山不保的。
“真的不需要姐姐做什么吗?”我心里疑惑,难道什么都不做,就凭一个诅咒就能改朝换代?
“姐姐,其实那个愿望实不实现,弟弟早已经不抱希望了。”脱脱不花这时低下了头,“我知道我这样说对不住我们身体里流的黄金血。但是,就算大明覆灭了。可我连也先都斗不过,又何谈光复大元?”
“那你为什么同意姐姐嫁给朱祁镇?”
“姐姐,你喜欢朱祁镇。弟弟看得出来,就算是苦肉计,也犯不着拿命来赌,你是真的想要替朱祁镇挡那一刀的。”脱脱不花把头埋得更低了,“弟弟一直以来都没有为姐姐做过什么。这一次只是想要成全姐姐罢了。”
我听了脱脱不花的话后,突然想起一麟,这个我与他素未谋面的兄弟。也许他也像脱脱不花一样好,只是我从来没有了解过。
“谢谢你。”我不禁热泪盈眶,那一刻真的被脱脱不花对哈察珠的感情打动了,便自作主张替哈察珠谢谢脱脱不花。
“姐姐,你好好养伤。等伤好了,我来操办你们的婚礼。只要你过得幸福,复不复仇都已经不重要了。我相信长生天会有安排的。”脱脱不花拍了拍我的手,起身离开了。
这一刻,我真的很希望脱脱不花是真的放弃了复仇,希望那个愿望不会灵验。那么也许我能快快乐乐地嫁给祁镇。
二
等我养好了伤,已经是七月初一。脱脱不花帮我和祁镇选了定亲的日子在八月初一。
脱脱不花告诉我,蒙古人通常在八月开始谈婚论嫁。定亲的时候,他会来也先的大营。一是他向乌思提亲,而是来接受祁镇的提亲。
如今,大营里人人都知道我和祁镇定亲了。而且我是脱脱不花的姐姐。
这时候,祁镇和我心里都有一种莫名的憧憬。
“一心,也许我们能在草原上过一辈子。”祁镇对我说。
三
七月十一日,大明朝竟派来了使者。
那个使者名叫李实,他在见过也先之后,便有人带着他过来见了祁镇。
李实见了祁镇,两人都感慨万千。
祁镇问李实:“太后尚安否?皇上尚安否?皇后尚安否?”
李实说:“都好,请上皇放心。”
“这里很冷,你们是否有带衣服给我呢?”
“臣和随从只有一些自己的衣服,若是上皇有需要,臣可以留给上皇。”
“不必了,皇上有没有让你带什么东西给我,例如干货吃食?”
“臣办事不力,没能提醒陛下。但臣这里还有几斗米,上皇如果需要,臣把这些吃食都献给上皇。”
“这些都是小事罢了,我在这里快一年了,皇上是派你来接我的吗?”
“臣不知道。”
“现在也先已经允许放我走了。我希望皇上知道,只要我能够回去,哪怕是做一个老百姓!就算是给祖宗看坟也可以啊!”
说到这里,祁镇红了眼睛。我知道,他并不是因为难堪,而是通过李实的这些话。他证实了他的猜想:郕王已经不再是他的兄弟了,郕王不想他回去。
谁知那李实这时候竟然问他:“上皇要住在这里了,才记得从前在宫里锦衣玉食的生活吗?”而且他并未停下,而是继续发问:“上皇能有今日,都是因为宠信王振。既然上皇如今后悔,可有后悔当初信错了王振?”
祁镇听了这些话后,眼眶更红了。我知道,这是真的触及到了他内心最痛的伤疤了。
过了良久,祁镇才说:“我知道是我信错了王振。你既然知道王振的嘴脸,为何我从来没有见过你劝阻我的奏章呢?”
李实听到这里,脸上有点挂不住,便匆匆告辞了。
祁镇转过头来,看见我。我们没有说话,我只是上前抱住了他。
他把头埋在我的颈间,他轻轻地告诉我:“祁钰从前不是这样的,他很敬重我的。是我太让他失望了还是只有我不迷恋那个皇位?”
我没有回答他。
我心里隐约知道,他总是要回去的。不是因为我知道后来的事,而是我知道,他不甘心。不甘心做一个罪人一辈子。他才二十一岁,当了十四年的天子。他即使再不争抢,又怎么可以忍受自己余生都当一个家国的罪人。
更何况,如今的他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不知人心险恶的少年天子了。他见过人情冷暖,也立下了决心成长,难道这些决心都只为了当一个罪人?
可我知道,他要是回去,定是困难重重。我舍不得他一个人走这条路,虽然也许他不会是一个人走,但我想在他的身边支持他。
于是我暗暗在心里打定了主意,然后才敢对他说:“祁镇,若是你想回去,我陪你。”
他没有回答我,只是把我抱得更紧,把头埋得更深了。
四
我早该知道的,从那次也先在京城败退时。祁钰肯定是知道我在军营里的,可是他依然允许下属炮轰,也许我真的已经成了他的心头刺了。
等了那么久,终于等到了使团。李实的态度肯定代表了祁钰的态度的。说到后来,我已经说出了恳求的话,李实都不为所动,反而诘问我。果然不但祁钰,就连朝中的大臣都已经对我失望至极了。
但是我不甘心,从小我就是父皇最器重的儿子。若我就此沉沦,父皇该有多失望。一心、袁彬和哈铭他们用命来护我,若我不能重新站起来,我拿什么去回报他们。
我的错是沉甸甸的代价。那些人命都压在我的心上,我要告诉他们:你们用命换的这个教训是值得的。若我这次能回到京城,我必定洗心革面,尽力辅佐祁钰,尽我所能,令大明江山更好!
只有这样做,我才算是真的赎罪。
父皇曾经告诉过我:“祁镇,人无完人,谁都会犯错。所以君王也可以犯错,但不可以错得不值得,若犯了补救不回来的错,便是愧为人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