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祁镇~”我被他紧紧抱着,过了良久才舍得才敢叫他的名字。
他松开了我,认真地盯着我看。生怕我忽然从他眼前消失一般。
“你现在知道若是我们真的一起了,我却突然消失了的那种感觉了吧。”看见他这个样子,我不忍心再丢下他。但是又害怕和他一起最后只是伤害了他。
“所以我更加要抓紧你。”说着,他便抬起了把我右手抓得紧紧的左手,接着说:“你别走,让我睡一会儿。”
我点了点头,知道他这些天可能连一个囫囵觉都没有睡过,即便是因为是这些天躺得太久了,身上不痛快。我也按捺下我想要活动活动的念头,点了点头。
话音刚落,他便又倒头睡下了。他这一觉睡得很沉,可见他已经很久没有休息过了。但是他始终紧紧握着我的手。
这些天,我一直在思考关于那个愿望的事情,但是从来没有忽然昏倒。那天我只是想提及关于那个愿望的事情,便有离魂的症状。
我从前听祖母说过离魂症。祖母说肝主魂。若是因为肝虚而邪袭,则令神魂离散便可能会诱发此症。
自从我来到了这个地方,我也不是没有怀疑过自己是不是离魂症。于是在读医书时,也有分外留意离魂症。
《杂病源流犀烛·不寐多寐源流》记载:“有神气不宁,每卧则魂魄飞扬,觉身在床而神魂离体,惊悸多魇,通夕不寐者,此名离魂症。宜前后服真珠母丸、独活汤。”而《辨证录·离魂门》则记:“人有心肾两伤,一旦觉自己之身分而为两,他人未见而己独见之,人以为离魂之症也;谁知心肾不交乎。”治宜滋补肝肾、养血安神,用摄魂汤、合魂丹、舒魂丹、归魂饮等方。
这些汤从前我也有饮过,但是并没有见效。我猜想可能要我本来的身体饮下才有效,但是不知道祖母能不能断出我的病症。反正过了这些年我也没见回去。但是,反而梦中时常能见到祖母。难道是在那时候离魂了吗?
我千头万绪,可能是刚刚醒转。头脑昏沉,越想越觉得头痛欲裂。于是,只能不再去想。只是我实在不想再睡回去,于是便静静地看着他。
他的手很温暖,只是粗糙了许多。脸上有点被晒伤了,头发也许久没有理过了。即便是这样,他还是尽力绾好了发,脸上也有修整胡子时弄伤的伤口。
他本已经蓄须,但是来了这里以后,没有替他修容的人,胡子和鬓角便越来越长。那次小年夜时见他,他的须被剪得只剩贴着下颌的那部分,如今又已经长长了不少。
他告诉我,剪须是他下决心的一个表现。大漠里生活的人,大多都不会蓄长须,这样并不方便于打猎放牧。而且塞外风沙大,长须实在是中看不中用。袁彬是军人,所以也不留长须。他自及冠后便开始蓄须,那一把长须是他地位尊贵,仪表不凡的象征。袁彬告诉我,是他自己剪去长须的。
“一心,上皇下了很大的决心要在这里生活的。你也知道,如今的皇帝根本不可能找人来迎接上皇。上皇自己应该也知道的。平时一直是我帮上皇修须发的,可是那日上皇让我拿了修须发的工具,自己咔嚓剪掉了长须。还说是新的开始。”
我想他是真的下了很大决心的。想到这里,不禁想起他那日在月下对我说的每一句话。他是为了自己能强大起来,为了不再当一个象征物,他还说是为了可以保护我。
也许我也应该为了他,细想以后了。
二
我便这样想着,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已经醒了过来。我看着他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样,我笑着对他说:“我来替你理一理须发吧。”
我请袁彬替我拿了一套修须发的工具过来。我用修胡刀仔细替他剃掉多余的胡须,又帮他修了修鬓角。再用梳子替他重新绾了发。
“祁镇,不如以后都让我替你修须发吧。”我在帮他剃须时,碰到了他被修胡刀弄伤的伤口,情不自禁地问了出口。
他听了以后,用手握住了我的手,笑着点了点头。
自此以后,我也下定了决心要和他一起。我孑然一身,也知道如果要回去全靠机缘。如今我只有一个心愿,和他一起奋斗,安身立命。
三
自从我治好了也先博勒的流火以后,帖木也荐了不少病人给我,那些病人几乎都是妇人。
蒙医虽然有不错的疗效,但是始终民风未开。若果妇女有妇人病,就只能求助巫医,听天由命。我的出现,救了不少被妇人病困扰的妇女。
我借着行医,换来了不少生活物资。瓦剌没有硬通货,大部分都是以物易物。我治病也不苛求回报,反正草药都是我自己亲自培植采摘的。若是病症中有必须用到珍贵的药材的,我有时能从贵族手中换到,要是实在不行,我还能求助博勒。
博勒因为流火没有再复发,对我很是感激。我现在进出博勒的大帐是不会被阻拦的。于是我便趁和博勒交谈时,替祁镇说些好话,要是也先真的能听枕头风便是最好了,就算劝不动也先,有博勒当靠山也是好事。
“朱先生自小受大明最好的文臣武将教育,如果长子能跟朱先生学习那肯定很好。”自从来了瓦剌,这几个月来,我一直在学习蒙古语。博勒不懂汉语,逼着我一定要蒙语和她交谈,虽然有好几次闹了笑话,倒是让我的蒙语长进不少。如今我已经能用蒙语和别人交流了。
也先的长子是博勒所出,博勒对他很是器重。祁镇这些时日除了练习骑射武艺以外,还教伯颜的儿子们读书,有很多想要学习的人也会去听讲。久而久之,他便成了人人口中的“先生”。
自我推荐了博勒的长子跟祁镇学习后,也先对祁镇的态度也改变了许多。他现在已经全然是一个自由身了。虽然他从没说过,但是我知道,他是想回去的。
四
这日我刚刚治好了一个老人家的不寐之症,她的家里人想要酬谢我,我便拿出清单问他们有什么物品可以作为酬金。谁知那家人家境殷实,竟然给了我不少东西作为酬金。我一个人拿不动,便叫了袁彬帮我。
“姑奶奶,看你动不动就拿出个清单问人的样子,真是市侩到极点了。”袁彬笑我说。
“我不市侩,你们吃什么用什么?”我理直气壮的回答袁彬。自从那次我离魂醒后,我仔细清点了我需要的东西,便列成了一张清单。如果看症的人家境尚可,我便会拿出清单,问他们有没有清单上的物品可以给我的。这两三个月来,我已经换到了两套修须发的工具,几件质地上好的皮毛,一些布料和不少的肉干。
“说起吃用,你偏心极了。好的东西都留给朱先生。”换来的布料,我都用来做衣衫给祁镇和袁彬了。只是袁彬用的布料不及祁镇的好。本来我的女红并不好,但是和怀恩生活的那段日子,怀恩是个皮猴子,我整天都要给他补衣服。哑妇是漱婳的侍婢,我不好使唤,便请哑妇教我女红。帮人缝补这些小事情我还是可以做到的,做衣服我还没试过,记得给祁镇做的第一套衣服,很多地方都歪歪斜斜的。袁彬还笑我不如把那件补了又补的衣服再补补,也比这新做的衣服好。
“不要就不要拿。还回来。”我摊着手和他说。祁镇教书并没有要酬金,这令他的声望很快就树起来了。但是我看他总是穿着破破烂烂的衣服,不觉心酸,于是才想着用我的行医去换物这个办法。
我和袁彬一路打打闹闹地回到了我的帐前,却发现我的帐前站了一堆人。
我在人群中看见了帖木,帖木也看见了我。他快步向我走来,压低声音跟我说了声:“你有麻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