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说是囚禁,但是大军不停转移。我跟袁彬就被戴上手铐脚镣,在队伍后面跟着跑。袁彬是习武之人,但是我可要吃不消了。第一天手上脚上都被擦出了燎泡,因为镣铐沉重,一路上不知道跌倒多少回。等到大军停下来休息的时候,膝盖早就已经磨得不成样子。
我当即拿出自己研制的清凉膏涂上,虽说不能止血生肌,但至少没有感染肿胀。
当晚看守我的士兵看见我涂这个,第二日他看见我的膝盖没有肿胀,开始愈合便渍渍称奇。又叽里咕噜地对我说了一堆,我一句都听不懂,便求助于袁彬。
袁彬说:“他大概的意思是你这膏药神奇。他想要你这罐膏药。”
“那你告诉他,膏药可以给他。但是他如果想要更多的膏药,给我多些细碎的布料。”
袁彬跟那个士兵叽里咕噜又说了一通以后,那个士兵挠了挠头便跑开了。
袁彬对我使了个眼色,说明谈成了。
果不其然,那个士兵带回来不少布料,说是布料其实就是穿烂了的裤子、内衣。瓦剌的织造业比不得大明,这些布料来之不易,内衣上的补丁比比皆是,直到补得不能再补了再拿去擦东西或者擦脸。
我拿着这些布料,给袁彬和自己做了裹脚、护手和护膝。这样即便是镣铐沉重,不过也是身体疲惫,倒不用破皮流血了。
因为这样我这几天睡得特别香甜,只是有一天夜里朦朦胧胧觉得有人轻轻地捧了捧我的脸。我困得实在厉害,于是并没有睁开眼睛。
二
十天后,我们已经到达宣府。
这天应该是九月廿日,因为白天只有不知疲倦的走,晚上倒头就睡。我和袁彬身上都臭烘烘,头发衣衫也是乱糟糟的。突然有个好像是高级将领的人来了。
“这是赛刊王。”袁彬远远看见那个人过来就跟我说。
一番交涉后,我才知道:原来那天那个小兵拿了我的药膏去讨好统领了。赛刊王说瓦剌军有个挺棘手的问题,就是行军打仗,难免受伤。可是瓦剌军的皮肉伤总是动不动就发炎溃烂,反倒是用了我这些膏药还能不让伤口肿胀起来。
我请袁彬当翻译,但是袁彬听还可以,说得别人真的听不懂。弄了半天才说明白。
我一开始以为是他们吃牛羊肉的问题。但是赛刊王表示大草原上,不吃牛羊,难道要士兵去吃草吗?赛刊王其实只是想我可以帮助他们把药膏制出来。我答应了他。
二
到了晚上,袁彬凑过来问我:“为什么要答应他们?”
我知道他是军人,又经历了土木堡一役,说瓦剌军全是他的仇人也不为过。他巴不得他们都死掉,可站在医者的立场,这又是另一回事。但是我要是这样跟袁彬说,既无用很可能还会吵起来。
我看了一眼四周,再反问袁彬:“你没发现今天他们的古怪吗?”
袁彬听了我的话后皱了皱眉,然后摇了摇头说:“没有古怪啊,他们有什么古怪啊?看守的人也没有换。”
“赛刊王不通汉语,为什么不让伯颜或者哈铭来。”我轻声道。
“对哦!”袁彬这才恍然大悟,但转头又说:“说不定赛刊王是想自己抢功呢。”
“也许吧,但留个心眼总是没错的。现在也先想要开战,我们偏偏这样没来由地被囚起来。如今看来他们好像还不想我们跟伯颜还有上皇接触,我怕他们是想用什么计谋。”
“那还是你对,敌人嘛。不能把他们想得太简单,总要往最奸诈的地方想他们的意图。”袁彬略有所思地说。但一瞬他又回过神来,用手肘撞了撞我说:“你别说别的,我说你为什么帮他们。”
“我是怕他们想囚了我们,借机要挟上皇配合他们。我们要是不能亮出点用处,在他们眼里就真成了随时能宰的牛羊了。要是我们能争口气,让他们不敢随便杀了我们,上皇也许能不那么被动。”
“哇,果然是宫里来的。见多识广啊你。”
“你怎么知道我是宫里来的?”我好奇道。
“上皇说的。”说到这里,袁彬还意味深长的看了我一眼。
我听到这里,心里像是被敲了一下。又碍于被袁彬盯得不好意思。便草草打发了袁彬几句就睡下了。
三
第二日,赛刊王又来了,还带了一个翻译。他把我领走了,我跟赛刊王说怕他们欺负我听不懂,坚持要袁彬一起来,其实是怕他们对付袁彬。
我们被带到另外一个营帐,赛刊王说这里是他们军大夫的营帐。让我跟他们细细交代,希望可以制成膏药,以备行军之需。
元代是蒙古人的皇朝。中原大地一度蒙医盛行,我在宫里也阅读过不少蒙医的书籍,如元代皇家编修的《大元本草》、忽思慧的《饮膳正要》、萨德弥实的《瑞竹堂经验方》等。
蒙医吸收了中医和藏医经验再因地制宜发展而来的。蒙医有许多诊断和治疗的方法。蒙药又与中药相似,以草药为主。治病多用成药,蒙医的疗法大致有饮食疗、炙疗、罨疗,瑟博素疗、皮疗、温泉疗、针刺放血疗、按摩疗等八种。
我在翻译的帮助下与军大夫们交谈着关于士兵伤口多肿胀的问题。
从前军大夫们会使用放血疗法,有效是有效。但是有些士兵本来就失血虚弱,再放一放血恢复得就更慢了。
我建议他们用食疗的方法,在面食中加入薄荷、细辛等消肿止痛的药材,这些药材比较常见,草原上也随处可见。虽然比不得我的清凉膏药材多和精细,但他们很多时候用的是蒙药,中药材得之不易,要在军中广泛使用根本不现实。
几次交流下来,军大夫对中医的博大精深啧啧称奇,我也对蒙医很有兴趣。袁彬跟着我,至少能随军大夫们一同行军,虽然还是有人看守,但是比带着镣铐要舒服太多了。
四
“看来现在他们对你还挺客气的。”袁彬静悄悄地跟我说。
我点了点头。已经过了快十天了,如果没有猜错,他们应该是有意将我们和他隔开的。于是我又皱眉道:“现在要干的是想想办法和上皇互通消息。就算不行,至少也能让知道我们现在的处境不危险才可以。”
当晚我正愁如何能告诉他,却在半梦半醒之间看见了他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