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身体明显显出异样,毕竟这毒不是普通之物。我看着他嘴角开始流血,一滴一滴,如当初子遥那受伤的胳膊。子遥,如果他知道我害死他的父皇,他还会像从前那样微笑着看我吗?不,不是,他早就认清了我的,他早就知道我的身份的,他早就对我冷漠不顾了。在他心里,我再也不是那个单纯的小姑娘了,我早就变成了蛇蝎。血流出了他的唇角,像天边最美的夕阳,一抹鲜红,更像极了开得绚烂的杜鹃花。有一滴血滴在了盐梅之上,那红衬着那白,犹如我鲜血淋漓的心上撒了厚厚的盐巴。
我竟会心痛,我竟会不忍,面对仇人我竟会三番五次的不忍。他为什么不喊,他为什么不询问我,他为什么认为一切都是天意一样的毫不反抗?最让我惊讶的是,他始终都以慈父般的眼神望着我。
“你不恨我吗?”我还是忍不住的问了出来。
“像你说的,一切都是我自作自受,是我对不起玉成,是我对不起絮儿,那是他们的,我该还给他们啊。”他虚弱的说道。
我看着他发白的嘴唇,看着他抖动的手掌。看着他开始奄奄一息,结束生命。只是我还有很多的疑问,为什么他知道我是杨汇清的女儿后,还一直强调他对不起玉成和什么絮儿。我盯着他,想要问什么。还没等我说话,却听他道:“告诉游儿,是我的意思,让他不要为难你。”
我一惊,什么,他说的竟然是放过我。他以为我是谁人可欺的孩童吗?我冷笑着,道:“不必,我既然来了,就没想着活着出去。只是,我不会死,我还要看着你的宠臣为他们曾经的愚蠢付出代价。”他看着我,嘴角蠕动着,却没有再说什么。他尽最后的力气看我一眼,就在我的面前闭上了眼睛。
我回过头去,尽量的忍住不去看他。
姐姐,现在的你是在高楼之上高歌纵舞吗?今夜,满城的人都会为你的改变而惊叹叫绝的。他们会慕名前往,满城的王孙公子都会集聚于此。这一夜,醉春楼门前的灯笼一定是最亮的,姑娘的笑声一定是最欢快的,姐姐的琴声舞姿一定是最诱人的,你那身红衣下的脸庞一定是最美的。
我轻轻的绕过那张留着我诸多回忆的红木桌,我看着躺在地上的皇上,哀婉一笑,在杯中倒满美酒。葡萄美酒夜光杯,多美的诗,多美的酒,可是今夜却用在这血腥之中了。我端起那酒杯,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
一杯酒下,香甜的葡萄酒从我唇间流过,满齿留香。葡萄美酒,果然名不虚传。我看着窗外如水的夜色,窗外的月光如银纱似的笼罩在地上,如此的月色会勾起多少人的思乡之情。思乡?亲人?我思念的家乡在何处?是杨府还是普济寺,是谢家还是宫廷?我的亲人又是谁?是父母还是飘红姑姑,是姐姐还是琴媛她们四人?我深深地叹着气。
我终究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他一眼,他躺在地上,仿佛熟睡的婴儿。我的嘴角有着一丝恶毒的笑,我想用最高兴的嘴脸来告慰他的死亡,我还想冷笑着告诉他:你的宠臣,会马上跟随你的,他们今生是你的臣子,来生也会是。
那酒好像也在我身上起作用了,即使我之前服过解药。我的眼前开始变得模糊,头开始变得刺痛,身体也好像不由自主的摇晃,好像我现在是大病一般。我知道药起作用了,也确定他的迹象,我尽力的再瞧他一眼,确定最后的情况。我用尽力气把桌上的玉壶碰下,随着“砰”的一声,我也熟睡在梦里。
梦中的我欢快的笑着,有着童年的天真无邪;梦中的我阴森的冷笑着,有着十足的尖酸嘲讽;梦中的我点头微笑着,是完成任务后的轻松还是报仇之后的快慰?在梦中,我看见苏彦哥哥骑着竹马,伴我游戏;在梦中,我看见子遥骑马而来,笑着笑着,走近我却突然变了脸色;在梦中,我看见子游那温柔的眼光,他看着我,走近我,一步一步。在梦中,我看到侍卫们惊慌失措;我看见子游身穿龙袍坐在了龙椅之上;我看见他得知情况后的愤怒的脸庞;我看见了他下令处置了谢家,谢家满门,都在断头台上押着。
在梦中,我笑了,冷笑着,眼睁睁的看着一切,心想着:一起都是你们自作自受。收藏起善良和同情,表现出最冷漠的不屑。
三日之后,我终于睁开了看似朦胧的睡眼。四周黑乎乎的,映入眼帘的是几块厚重的木板,散发着潮湿的阴森之气。我一笑,如我所料,果然我在棺木之中。
依我猜测,子游他们必定如我所布置一般,认为是我毒死了皇上。只是我已死,事无可查之处,不会再牵连别人。即使他十分的恨我,我是十分有罪,但是我曾是皇上御封的主子,位同贵嫔,所以即使他不把我葬入皇陵,也不得不将我葬入皇陵周边。我已经预谋好了,琴媛、棋黛会在这里与我会面。而此时,此事必定严查。我的身世,我的家世,都会成为追究的对象。爹爹清廉,我的家世不怕泄露,更何况,我现在的情况也不用隐瞒。他们必定会查到谢家,他们家引我入宫,才导致现在的一切,他们家是罪魁祸首。我谋害皇上,是欺君,忤逆种种大罪,恐怕他们无论怎样解释,都难逃其咎。到时候即使苟且保全性命,恐怕也是身败名裂。
我从棺中起身,手突然触碰到旁边的东西。我定睛一看,旁边竟是古董字画,珍珠宝石等物,这些都是我先前没有注意到的。我不敢相信的再次看了一眼,直到我确定为止。我尽力的猜想着这是怎么回事,我想不出他这样对我的理由,毕竟现在的我是罪人,是杀害他父皇的罪人。那是他的父皇啊,骨肉相连的父皇啊。即使我们有过曾经,可是现在我犯的是弑君的大罪啊。他是不可能包庇我的,天下人也不会让他如此包庇我的。,想至此处,我双眉紧皱,努力的猜想着可能的原因。难道是他可怜我,偷偷的吩咐将这些东西做了我的陪葬。可是,这些东西都是价值连城的,这是不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