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正吩咐着棋黛,突然一阵笑声响过,来人道:“妹妹真真的好闲情雅致啊。”抬头间,只见一位美妇,身穿一身紫葡萄色茜影纱衣,青绿的丝绦垂下,头上的孔雀金珠一步摇一晃一晃,珠光折射着人的眼睛。正不知是谁,突然看见了上次带我入宫的小宫女,便知这位是谢语黎了。于是,忙起身道:“奴婢给黎贵嫔请安。”她一把拉起我道:“什么奴婢,皇上看好的人,岂会是奴婢?更何况,咱们是姐妹啊。”说着用手轻轻地抚摸着我的头发上的珠花。然后道:“妹妹也太素朴了,怎么这样穿戴?”我低头一看,只见自己身上穿了一件湖蓝色小衣,白纱素裙,与她的珠光宝气比起来果然是大大的寒碜。于是道:“姐姐见笑了,闲来无事穿着的,倒也轻巧。”她看我一眼,点点头,道:“也许正是这份素雅,让皇上动了心,妹妹好福气啊。”说着,又吩咐道:“把东西放那儿,你们出去吧。”只见几个丫环便把手中的盒子摆在了桌上,都是丝绸珠环之物。我便忙收了,又向谢语黎道谢。
谢语黎见人都退了出去,细细的打量着我,道:“我虽在宫中,却也有耳闻,妹妹竟能把谢府整顿一番,必是聪明又有些手段的。正因为如此,我才要妹妹进宫助我一臂之力。没想到,妹妹初入宫廷,就被皇上看好,真是天佑谢家。”我听着她的话,心中暗笑,皇上宠我,不知是天佑谢家还是天亡谢家,如果你知道我的目的,恐怕你现在就不是如此了。心里想着,却忙点点头,道:“皇上可不像是看好我的样子啊,姐姐知道的,皇上自从上次见过我,就再没见过我了。”谢语黎却摇摇头,道:“你如今这步田地,知道为什么宫中还有许多人巴结你吗,因为她们都知道,你还是要起的。”我疑惑地看着她,她笑笑,坚决的道:“妹妹不信,这绝对是早晚的事。”我微微一撇头,似信非信的点点头。
谢语黎离去后几天,我还是没被皇上召见。这凝雪苑如下过大雪的荒院,再无人问津。我想她们的极限已经到头了。
晚秋的风刮过庭院,树上的叶子都被吹落,留下张牙舞爪的树杈。画梁之上的鹦鹉也已被挪至屋中,整个庭院有着深秋的冷寂。我站在门前,望眼欲穿,眺望着远处的树木和亭子,眼神中有着一种失落。我紧紧地裹住锦毛披风,不让风透过衣服。我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我找不出任何理由,我的世界仿佛被人遗忘。谢语黎的猜测也在她一天一天的疏远中变得不可能和难以实现。我逐渐活在了人们的遗忘中。
我终日闲在房中无事,更可悲的是,没有人做我的知己,在这深宫中给我一丝温暖,包括谢语黎。直到有一天,我突然兴致来临,对棋黛道:“走,拿上我的琴,咱们去前面的亭子,那儿的早梅应该有动静了。”棋黛也知道我近日烦忧,见我如今颇有兴致,便也十分高兴,忙回房拿了我的琴,嘱咐了小丫鬟几句,就随着我出了凝雪苑向前方的亭子走去。
虽然已是寒冷的冬日,但是阳光还是有些温暖。我和棋黛穿过集秀园,集秀园中的梅花已经吐出了芽绒,还有些不知名的花草装点着这萧索冷寂的秋天。我活泼欢快的从梅林中穿过,像一只幸福的小鸟飞在了蓝天之上。此时,我没有心计计谋,没有计划束缚,也没有繁复的心事。我并不是奸诈的蘋主,只是一位小姐,知书达礼,温柔娴淑,我可以自由自在的玩乐,我可以开开心心的欢笑。我欢笑着在梅林中穿梭,同棋黛做着鬼脸。我飞着跑着,绕过梅林,向前边的亭子跑去。这一刻,才是真正的我,不是训练的女主,也不是大家闺秀。这一刻,像极了我和苏彦的曾经。还记得我俩一起在树林中玩捉迷藏,还记得我俩去老乡的果园偷果子。那时候,我也是这么快乐的。
我在亭子前面停下,庭前的匾额上写着“远香亭”三个大字。远香亭,这名字怪异,距离集秀园这么近,花香馥郁,哪里是远香?心想着,便不自觉笑了。棋黛见我如此高兴,又这样好玩,便道:“早知小姐如此活泼,便不应该拿琴来,应该把芙蓉罗衣拿来,让小姐一舞的。”我笑着道:“别胡说了,我只是见你这几天随着我添了不少愁绪,才同你玩一阵的,你竟拿我来取笑,越来越没规矩了。”棋黛道:“是是是,小姐,还说我呢,小姐刚才可不像是深闺里的小姐。”说着,便又跑了。她慌张的向前跑着,不是的回头看我。我也赶忙跟上了,我俩就这么疯着,仿佛我俩不是主仆,而是姐妹。
棋黛终于跑累了,便坐在亭子下面的台阶上。我也累了,便坐在她身边,倚在她的身上。她的身体是那么的柔软,她的手轻轻地搭在我的肩上,像极了小时候母亲那温柔的抚摸。我陶醉似的倚在她身上,想着童年的事,不再说话。棋黛将手一移,道:“小姐,好累啊。不如你弹琴给我听吧,好久没听到你的琴声了。”我将头一转,道:“就你会享受。”说着,起身拿起那副琴向亭中走去。
我试好了琴,便开始弹奏。随着手指的摆动,那动人的音律就化在了风中。那声音空灵优美,竟让我自己也陶醉其中。棋黛听得呆呆的,用手托住下巴,闭着眼睛享受着。我轻轻的弹奏着,突然想起和予洛的相遇和相知,一切都与音律有关。便不觉得又回忆起他的翩翩白衣和饱含柔情的眼神。就这样想着,心中竟有一股的酸涩慢慢地渗至全身。那是多令人难忘的日子啊。
忽然有飘渺的箫声传入耳中,余音袅袅,不绝如缕。一瞬间,我以为是对予洛产生的幻觉,便自己摇摇头。只是箫声再次随风传入耳中,空灵悠远,犹如天籁。只是箫声飘渺悠远,我甚至怀疑自己的耳朵。琴声戛然而止,我不由得停了下来。棋黛正享受在琴乐之中,见我停住,便问:“小姐,怎么不弹了?”我凝住神,问道:“你可听见什么声音了吗?”棋黛疑惑着,细听一下,道:“没有啊。”我不相信却更疑惑,道:“你再听听,远处好像有箫声?”棋黛有细细的听了一会,道:“没有啊,小姐。”说着,看我两眼,道:“小姐,箫声还是笛声?你不会是……”我看她一眼,不再说话,只是心中还有一丝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