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李寒果然叫一乘小轿将永贞公主送了来。
子简与长青用过早餐,便见后院门前,一些小女巫在那张望小声议论。却见洛小葵捧着个食盒要往后院里去。
众人见她来,都散开了。
长青与子简便跟她进来。洛小葵停住道,“没有圣女的宣,谁也不准进来。”
长青死皮赖脸道,“我们也不是外人,又是小孩。”
洛小葵道,“你还小?有些人家你这样年纪的早成亲了。”
长青道,“我倒是想,却没人喜欢我。”把眼直勾洛小葵。
洛小葵恼了,“你再这样的轻浪,我便叫老巫来打了你出去。”
长青知道造次了,便求道,“好妹妹,我原是心里有什么便做什么的,不是有意的。”
洛小葵道,“你心里有什么便做什么,还说不是有意的?”
急得长青说不出话来,子简道,“罢了,这样的斗嘴饶舌的,无意的都成有意的了——我可是大巫渚寒的宿体,谁敢怪罪我呢。”说着推搡着长青跟了进来,又把那院门带上。
洛小葵见长青一脸的委屈,子简一脸的讨好,便不再计较,走在前面。
洛小葵进去,放下食盒,向里间请安,“禀圣女,长青与子简进来了。”
叶梦兰正在给永贞梳妆。默了一会,“便进来吧。”
两人进来在茶海边坐下。长青也不作客,便自已烹起茶来,待要取那茶叶时,洛小葵叫道,“那青花瓷瓶里的是攒绿珠,檀木盒子里的才是斑竹泪。”
长青笑道,“我每样都取一点。”说着两处都取了一点放在壶里。洛小葵骂着,“可不是遭踏了。”
长青道,“我这是新吃法,说不定明天就流行起来了。”
洛小葵啐道,“你那是煮猪潲,哪里是煮茶?”永贞听了在那咯咯笑。
子简看那永贞公主,面如脂玉,眼如灿星,明眸善睐,唇如施丹。鬓鬟严谨,丝丝不乱,却无一点头饰,只项下一块美玉。子简见惯那大宛的名缓,个个重妆浓彩,见她不扑粉自白,不施朱自红,好似个芙蓉出水,格外自然美丽。
叶梦兰取了首饰盒,将自己的首饰与她妆戴起来,永贞一面任她打扮,一面细细翻看她的首饰。
“我那头上的饰物被大秦的士兵抢走了,不知还能要回来不能?”永贞很婉惜地说。
叶梦兰说,“值个什么?我这些便是送与你的。”
永贞道,“姐姐这些都是极好的,只是我有一支八宝凤钗,是务必要找到的。”
叶梦兰知她不是那贪爱财物的人,必是因那物有特殊意义所以才惋惜,便对洛小葵说,“明儿城主来,你记得对他说,公主那些被士兵们抢去的头饰,用同样的金子换回来才好。”
永贞却说,“旁的不要也罢了,原是不值钱的东西,只换回那只八宝凤钗便好了——那是北后留给我的。”
永贞看着子简,“你可是那跟太子霖一起读书的明子简?”子简点点头,双手作揖行礼。
永贞也忙在坐上回礼。
永贞细看了一回子简,说,“你真是北后的侄儿,在大宛陪太子读书的明子简吗?”
子简答道,“正是了。我小时候在姑母宫里见过你的,我们一起玩过溜溜球。”
永贞不好意思起来。双手伸在胸前,嘴上默念了一通咒语,不一会,那手上一亮,现出一只金灿灿的宫灯来。乃是一个汉宫待女,跪坐之姿,一手托着灯盘,一手用长袖罩在灯碗上,好似护火挡风一般。
“哇——好宝贝——”长青叫着,他本是一个光巫,自然识得这光巫的神器,“可是明家的长信宫灯。”
永贞把长信宫灯伸向子简,“明大人叫人带信来取长信宫灯助战降魔,我怕旁人失落,不敢托付,跟随粮车一齐前来。如今我困在这里,这宫灯便交你带与明大人吧。”
明子简早听说家中有一神器,唤作长信宫灯,乃是光明界的灵根重宝,能纳祥瑞,除邪魔。
明子简祖父送明妃入宫时,也深知大内宫院中的尔虞我诈、刀光剑影,所以将长信宫灯与明妃带在身边,以防母子不测。
永贞公主生母乃是息国公主,因楚王灭了息国,纳入后宫,生下永贞后不久便染病去了。北后明妃当时无子,养在膝下,视如已出。明妃死后,便将长信宫灯传与她看管。
长青在一旁手脚忙乱着,“你也忒心大了,也不问问这里的人是什么人,就将这样的宝器随手给人。不说这子简是不是真的,便是这里其他人心里怀的是好意歹意也不知呢?”
永贞伸出的手便有些退缩了。洛小葵骂着,“我们若是坏人有个歹意,你也不能在这里了。”
长青强道,“谁知道你心里的心思?如今水神庙阵营不明,咱们指不定是敌是友呢?”
叶梦兰只说,“不管云梦巫族如何,我水神庙只帮天一宫。”
长青忙过来护住永贞和她手上的长信宫灯。
洛小葵一把推开他,“谁希罕什么破油灯?早早还我玉玲珑才是。”
永贞看了看叶梦兰眼色,这才把长信宫灯递向子简。
明子简接过来看时,宫灯光亮如新,想必是永贞时常拿出来擦拭。长青挤过来看,因知道是神器,只得眼巴巴地看着,不敢去摸。“那里好像有个门,可以打开吗?”
子简便把那灯门打开,随着灯门慢慢打开,一道明光似弧般划出,里面虽是一点莹莹灯芯,却形成了一个极明极亮的光盘,穿过任何可以穿过的地方,形成一道如水面般的平面,无一点衍射之光,无半分发散之气。
“这光的能量好强好集中哦。”长青叫道。
叶梦兰说,“快些关上吧,别叫人看见了。”
子简听此,忙关上了灯门。依旧送回永贞手中,“我现在与你一般,也出去不得,你且好好收着吧。等见了父亲,你亲手交与他。”
长青马上道,“你出不得云梦,我却可以出得去。不如交我带给明大巫。”
洛小葵啐了他一口,“你若不说,倒还想让你做个捎带。你说出来,便有些不大放心你了。你那脾气,指不定先玩上几阵,才会上路,到时怕是早被人发现收了去呢。”
“谁敢?”长青虽不服气,但想想这事责任重大,不沾惹也罢了。“不信任我便算了,我也懒待奔波。”
子简才刚拿起茶盏来吃茶,就见手上身上几道魔环突现,还未及放下茶盏,就觉天地间一道光影。等自己明白过来,已经坐在了伊凡的对面了。
环顾四周,阳光从窗外照进来,外面是高高的尖塔和阁楼。看情形,必定是在天一宫中了。
自已正坐在餐桌边,对面的伊凡正在用着早餐,一杯牛奶已经喝了一半,盘中是煎蛋、培根和面包片。
子简知道是伊凡启动了自己身上的魔环,把他带回来的。
“你用了什么巫术?”伊凡边咬了一口鸡蛋边问,装作并不感兴趣。
子简心想,估计是他刚才感知到了长信宫灯的神力。便说,“我能用什么巫术?如果我能用,还不早就跑了。”子简把那手中带来的茶盏放在桌上。
伊凡说,“你想吃点什么?我可不想饿坏你。”
子简说,“我吃过了。”
“是不是去水神庙找叶巫帮你解魔环?”伊凡很随意地说,就像是与家人在餐桌前的对话。
“才不是,我只是去玩玩。”
“云梦城里只有这一个大巫,你不找她会找谁?不过,她也解不了我的魔环。”
子简心想,刚才长信宫灯的强大能量一定惊动了他,他怕那能量解掉他在自己身上设的魔环,所以便把自己招了回来。
“什么了不起?你的巫禁我都能解——我只是不想回去——”子简赌气说。
伊凡大笑起来,“你真可爱——”
子简皱了皱眉,这样的词汇不应该用在自己的身上,“你才可爱——可笑——可耻——”他并不知道这些词用在伊凡身上能否对号入座,但总要骂一骂才解气。
“不要以为你们逃出来了,就可以阻止我——我知道有些大巫已经进城了。”伊凡说。
子简用鼻子不满地嗯了一声,“你们加上昨天进城的白袍和彩袍法师,也不过才十几个人。我们可是有一百多世巫级的巫师,还不包括我父亲从凤都带来的。”子简认真地说。
伊凡皱了皱眉,“你这一晚上没白逛,刺探到了这么多情况。”
子简得意地说,“我是谁呀。”
伊凡笑道,“你比那些死板刻薄、老朽无能的大秦魔法师有意思多了,如果让我选择一次,我会选择当楚巫。”
子简不知道他是说着玩的,“好呀,我以明巫的身份,接纳你为楚巫。我教你唱《九歌》——”
伊凡已经吃完了盘中的食物,连最后一层面包屑也不放过,用牛奶洗进了自己胃里。
他向空中伸手,手中现出一支笔和一张长纸条。
他把那长纸条扭了一圈,然后把两个头贴在了一起,然后在纸条的中间划线,一直把整个纸条划成一个圈。他把那纸条扔了过来,纸条轻轻地飞到子简面前。
伊凡很得意,“一笔就将纸条的正面和背面都划到了。”
子简先是一愣,心想,这Y的是在炫耀吗?伊凡看出了他的不解,“这就是魔法。”
子简差点没笑岔气,“牛比乌斯圈嘛——”子简认为伊凡向自己炫这个无异于向老农展示用镰的技巧,“牛都会划的圈——所以叫作牛比乌斯圈——”子简不屑地说笑。
伊凡原以为子简会很神奇于他这样的小游戏,没想到子简见惯不怪,不但知道而且还知道这叫牛比乌斯圈。
“牛会划,可牛不会解开这个圈。”伊凡得意地说。
子简知道是在骂自己,“那你也承认这是牛划的圈了?”
伊凡皱着眉,他没法在这个小朋友面前占到便宜。
“你们的大巫们一定会在端午龙舟时给我出难题的。”
子简也不想失了势,“那不假,你的巫禁不是被我破了吗?说不定那天,会把你打个半死,再扔回大秦去——你还是乖乖卷铺盖走人吧。”
伊凡本来是个很装酷的人,也许是装得多了,所以在子简面前反而不想装了。他开心地笑起来,然后说,“你还是小心你自己吧。”
子简眼一眯,“难不成你恼羞成怒,要杀人质?”
“你们楚国有句话,叫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你身上有大巫渚寒的灵力,那些白袍、黑袍法师都盯上你了。说不定你们自己的巫师也有人凯觎呢?”伊凡认真地说,“也许你跟着我,还安全些。”
子简想了一会,感到背生寒凉,但马上反应过来,“难道你不想要吗?”
伊凡已经用餐巾擦完了嘴,走到窗边,那里可以看见似海洋般的蓝色云梦泽。
两只鸽子飞上了窗台,在咕咕地叫。
“清晓大师曾告诉我,人的力量来自于天地,最强大的巫师不是拥有和占有这种力量,而是随意的调用或使用这种力量。”
子简马上说,“没有强大的灵力,怎么能参透天地的奥秘,调动天地的力量?”
“大道至简——”伊凡的眼睛始终没有移开过窗外的天边,“拘泥于灵力的人,只能是一般的角色。只有抛开了身体、灵魂、灵力和巫力这‘四大’来面对天地,才能发现天地的真理。能调动天地力量的心,一定不是塞得满满的,而是像洼地和深渊一样空旷低下的,所以才会有更多的能量流向他。”
子简得意地说,“不就是虚怀若谷,有容乃大嘛。”
伊凡没有看他,“你很聪明,不过太聪明的人往往会被一些很浅显的东西所蒙蔽,就好像站在高山上的人,虽然能看得远,却无法看到山脚下的一只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