夷巫深以为然,“既然如此,那便不能再等。书函送到南明殿,需些时日,若递送不及时,到了应荃手上又不知几时,等到再回批至红花坪来,又要些时间。十几亿方水全放出来,没有个十天半月也做不到。如此担搁,只怕早误了事。”
又说,“我这里便写一封信与那红花坪的库长,陈说厉害,叫他放水便是。”
石松兴奋得差点将脚盆踩翻,忙说好,又要叫人去让圣女别发书函了。
夷巫说,“那边是公函,我这是私件,两边一起发。”又吩咐跑腿的女巫待命。自己往案上提笔沾墨,飞龙走凤一番。压上自己的私章。用油纸封皮包好,贴上三根鸡毛。
送信女巫进来,又从妆奁里取出一根头簪,一同交与女巫,又在内室交待如何如何说话,见得着库长如何,见不着如何?见着了如何让他看信,看信后如何看他放水。若放水便守在彼处,若不放水便速回禀之类的话。
石松看着送信女巫出去,心里大安,穿上木屐要走。
夷巫留他用饭,他也不肯,只说震感往西去了,要追着一路去,好知道地底能量如何聚散,及早知道何处有更大地震。
夷巫也无法,叫人包了一袋大馒头与他带上。
石松刚走,王海灵进来,笑着说,“老石又来挂单讨饭了。”
夷巫只是点着她的鼻子嗔她。
王海灵说,“年年这么唱大震来啦,大震来啦。也不过如此。”
夷巫详骂,“你懂个屁,如果真的来了,你就傻眼啦。”
王海灵从空间珠串中取出一个精致的香水瓶来,递给她,“这是油水口的刘二姐给您的。”
夷巫早闻得清香袭来,迫不及待打开,放在鼻下深嗅了一阵。
“如何?”王海灵问,“说是专采的今年冰糖橙的花蒸馏出来的。”
夷巫用指尖沾了几滴,弹于颈下,盖好盖放在桌上,“难得你有心。”
王海灵笑着,“是她有心呢,专挑向阳的花,开了瓣不过夜的,几十个妹子一天才采出一担,慢火蒸了九次,才得了这一瓶。”
夷巫很是开心,“没有你说着我这癖好,她怎么知道?”
王海灵还说,“今年的夏橙口味还好吗?”
夷巫只说,“夏橙原是柑桔断了档,拿来杀口的。但凡有便好了,本就不拘什么味道。”
见着没了话,夷巫便问她,“你去南明殿那事怎么样?”
王海灵想一想,“我原是不该去的,去了这些日,便出了这么大的事。还害得您受气,若我在这,便也多个辩口的。我回来把那群死人狠骂了一回,哪有这么不省事的,也忘了这水神庙姓水不姓木呢。”
夷巫不想听这些,但也没打断她。
见她发泄完,只说,“应荃没答应?”
王海灵尴尬笑笑,“倒也没把话说死——”又来看夷巫脸色,“说是您的卦占得好,让您老人家给两家孩子卜上一卦。”
夷巫摇摇头,“好端端地又扯上我。”
王海灵便说,“对了,南明殿那边急着要您过去,说是改建什么丹炉,需得您这消防使去把关。”
两人正说着,一个女巫引着一个少年进了院子。
“来人了——”王海灵要起身去开门。
夷巫拦住,“一会再去,她处理不来,咱们再出去。”
那少年正是安羽。海灵看清了,嘴上自语,“这小子好造化,不知祖上积了什么功德。”
夷巫叹了口气,“人家未必肯要呢。”海灵很是奇怪,但又不好问,只通过对着的窗细看。
安羽来在金雪阁前,跪在屋外,女巫报告洛小葵知晓。洛巫于中问何事?
安羽拉开左臂上的衣服,露出那粉色兔纹的花臂来,“安羽请圣女除了我父亲的诅咒,还他一个清白之身。”
房中默了好一阵,“安羽——”
安羽忽明白过来是叫自己,忙答应着。
“那是你的定亲信物,西王母亲赐,天底下无上的荣光。你不自珍重,也罢了。若西王母知道我收了你的锦旗,坏了她的佳赐良缘,岂不移恨于我们。”
安羽大恸,“我虽喜欢这个名字,可我知道我是不姓安的。我父亲诅咒解除,我才能恢复真正姓氏。”
房中人笑了,“原来是为这个。姓什么叫什么那么重要吗?如今你是西王母良婿,谁还敢小瞧你。”又说,“我听得宫中说,要给你个安丰塘千户之职,还要给你马百匹,牛车十架,武士五十人,带上锦、罗、帛、缎各二十匹,珍珠一担,七彩珊瑚一树,青铜酒器一组,前去涂山迎娶紫衣。”洛巫顿了顿,“不说这些值个多少,便是这地面上的凡人谁能有这样的尊显?”
又加重语气说,“你若不争气,怠慢了这婚姻。不说西王母降罪,便是世人又有谁瞧得起你?”
安羽心情复杂,只得头触地面哭跪不停,“人生不知来路,又何谈归途?求圣女成全——”
洛巫默了好一会,“你这十几年来生出的执念好是让人纠心。你再不离去,我便不管你是谁,乱棍打了出去。”
那引见的女巫怯怯地说,“圣女不如遂了他的愿,也不收他锦旗便是了。这样两全齐美。”
洛巫正没个出气的地方,在里面骂着,“两全你的脑袋——我只实话说了,那诅咒我解得了,我何不送你个人情。”又一发发起狠来,“你们这些上辈子的恩恩怨怨,搞出的事来只让人作难。留下的烂摊子叫我来收。”
吓得那女巫低头大气不敢出。
夷巫忙开了门急步过来,喝斥了那个女巫,又对安羽说,“这十几年,我不知道你是怎么过来的。放着的荣华富贵不要,我原并不少闻。如此重的执念却是第一回见。不说别的,便是咱们定国公,本姓熊,说改了李姓,也便改了。知人生的来路固然好,走好当下的归途才是最紧要的。”
安羽并没有感悟,痴痴地说,“我喜欢安静儿,安静儿也喜欢我。我想和她走完人生的归途呀。”
安羽一语才出,夷巫眼中猛地迸出两颗泪来,别过脸去,对在身后的王海灵说,“气死我了,气死我了,与我撵出去,交与安丰伯管教。”说着背对王海灵急步向自己房间走去。
王海灵提醒说,“王已复安丰伯侯爵食禄了。”边说边招呼人来架走安羽。
王海灵叫人将安羽带出水神庙时,玄月正带着人从外面回来,看见安羽诧异地叫了声“安千户——”
王海灵说,“小的又动了气。”
玄月吩咐手下,“圣女怕是落红,安排厨房里熬点红糖莲子什么的。”
王海灵挤了挤眼,“才不是呢。连带着埋汰起师父们来,你要见她,说话小心点。”
玄月叹了口气,“这阴死鬼天,头发丝里都挤得出水,哪个心情能好?这些个大泥鳅、老龙龟们未必也太绝情了,放着水巫祖庭不管了。”
王海灵假装生气,“您这是变着法骂我们吧。我不过才回来,休息会明儿就跟您老上堤去。”
玄月只说,“我骂你干嘛?云梦的大水巫都走了,就奉家麒一个还算有良心的,还知道回来治水理脉,分洪平垸。”
王海灵笑了,“你之前怎么埋汰人家的?这会子念着人家的好了。总不过才下了几日雨?不是说还有四十几天吗?”
玄月在门厅坐下,换鞋袜,“别说四十天,再下个七八天都受不了。”
王海灵有意支开小巫,帮她刮着木屐上的泥,“每年不都是这样,过了这场水,水库山塘蓄得满满的,下半年就等着收白花花的稻米了。便是大水年,也不过是下半个月。”
玄月忽想起什么,“如今咱们的庙田又裁了一半,剩下那一千多户食邑也被遣了。你核一下今后的收入,相应裁减人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