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丰塘安伯接受着诸侯伯子男的恭维。只有一个小小的身影黯然神伤地离去。
叶梦兰在水神庙外观礼台上看着这一切,两颗清泪滑过面庞。
岛后竹林里,潇潇叶响,吟唱着天籁之声,
水中几颗离人泪早已稀释冲淡,在云梦广阔的湖面上留不下半点印迹。
玄月等人在劝说众人离去。运行的飞船,归航的龙舟熙熙攘攘,仿佛根本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只有云梦城上,一领天光下泄,带着末日的气象。
空中浓云四卷,蔽日遮天而来。云梦上下又震动起来,一层啸波自天边荡过来。
叶梦兰恍悟,对洛小葵说,“快些——”便飞离了地面。对空中叫着,“西王母慢走——”
洛小葵忙叫人驱赶驼着整车绢帛、满柜鲛珠的犀牛、白象跟上。
伊凡降下来,“真仙已经走了。”
洛小葵急道,“王母既然管了下界的事,就要管到底。”说着,叶梦兰要追去。
伊凡却说,“不要追了,真仙恼了,不愿与大家计较已是留情——再追去,恐又生变。”
叶梦兰失望地立在空中,不知是追还是不追。
洛小葵只得对长青发脾气,“都是你——逞的什么能。”
因是被洛小葵责备,长青结巴道,“我——我——我怎么知道这样?”
洛小葵继续责道,“若哄王母一时高兴了,兴许能保云梦安澜,你不来还好些。”
搁在别人,长青哪经得这样的责骂,见着洛小葵生气,便是有气也撒不出了,只得怯生生说,“我——我哪见得这样的棒打鸳鸯?”
他们正争吵间,玄月一道巫力过来,要抢奉家麒手中的天一神权,奉家麒躲过。
玄月早叫人将他围住,“还要试试我的奎木阵吗?”
玄月说时,奎木销魂阵已架起,围住奉家麒、长青等人。
长青被围在中间,虽然与自己无干,但见众人那架势,好似都埋怨着自己似的,便说,“我和奉大哥是来帮忙的——刚才我们在云梦湖底打通了一条通往南海归墟的暗道,可以把多余的水排出去。”
奉家麒也拱手,“玄月姑姑,如今事急,天一神权的神力或许可帮我们渡过灾劫,等这场灾难一过,我定奉还神权。”
玄月听这一说,也觉有道理,只得说,“你这小子,好心灵巧。天一神权又被你偷到手了。”
子简方想起,当日叶知秋夺回天一神权,说要永沉南海归墟的话来。
奉家麒继续解释,“姑姑息怒。我虽是野浪了些,也是良家之子,这‘偷’字岂是用在我身上的。是我脚快,赶在叶巫之前到了归墟,求他应云梦天劫。叶巫说,他已立下谕言:云梦不再是巫的世界,所有的精灵将退入地下和海中,鬼魂和邪恶将入侵。大巫不该自毁谕言。又于心不忍,这才将天一神权与我,要我来应劫渡难。”说着向南边一揖,作谢叶老大巫之状。
玄月知他必不会为此说谎,那叶老大巫带走的东西也不会平白出现在他手中,便说,“用完或是还我,或是还与叶老大巫,不可再生事端。”
奉家麒念动咒语,天一神权向湖中飞去,如银针落水,不带一点水花,随着湖底一声沉闷的声音响起,一个巨大的漩涡在湖中形成,仿佛湖面垮下去了一层,那天边传来的十几米高的啸浪滚过漩涡,便消沉了。
天一神权又飞回奉家麒手中。
叶梦兰在空中说,“云梦水巫都走了,家麒若愿留下,那就让他好好使用天一神权治水吧。”
奉家麒看着叶梦兰,“有您一句话,我任凭差遣。”
叶梦兰别过面去,“你我再无儿女情长,我如今是云梦王后——虽然我们无法消弥这场灾劫,但希望可以让它早早过去,让更多的生灵活下来。”
奉家麒欲言又止。
玄月听此,只念渚寒与绿萝大巫法名。
灾劫才刚刚开始。
倒锥体的云梦城摇晃着,流淌在大城边上的瀑布水流像珍珠帘一下被掀动着。湖面上波浪越来越大,浊浪排空,惊涛冲天。空中随着水体的扰动带动着空气的运动,正负离子汇集、摩擦,释放出一道道闪电,在天地间划过。
转瞬间大雨倾盆,云梦好似一个沙漏般翻了过来。
城里有人带着子女和细软想出城,却被守卫赶了回去。城外士兵们在筑堤做堰,阻挡翻滚的波浪。城上湖泊水体较小,并无大患。
城下三千里云梦早已经煮成了一锅粥。
大地震动之前,一些有灵性的动物像是早就预感,纷纷窜逃,但云梦水面复杂,沙岛、草甸与水面交错,除了云梦边上的动物能找到方向,逃出云梦。其他的也只是这一群,那一群,从这个岛涉向另一个岛,由这一个草滩淌到另一个草甸。湖面上虎豹四行,象鹿狂奔,鸥鹭低翔。
或是被浪打入水中,或是断送在深塘,渐渐地,惊恐跑动的生灵越来越少,湖面上随波逐浪的死尸成片。
伊凡与众巫师护定云梦大城。
奉家麒与一些小巫四处施法泄水排涝。长青与子简在空中四处查看,时而尖叫,“东南方向涌起啸浪——”“北边的大潮过来了——”“期思陂水闸冲破了——”“南洞庭有垸子进水了——”奉家麒根据他们的指点观察,阻水、泄洪、靖波、斩浪。
水神庙的门紧锁着。
一个老者重重地拍着门环,知客女巫开门看时,却也认得,是山巫石松。他身披蓑衣,头戴斗笠,一双高脚木屐。虽然如此,头上身上还是在滴水。
“快去叫叶巫,说老石来了。”石松没有停步,仍往里走。
知客女巫说,“你老先在门厅歇会,如今是洛巫的圣女了。”
“都一样,快些——快些——”
女巫知他的脾气,撑开伞便往里院去报。石松快步地跟着。
过了几个院落,石松批啪批啪的木屐声已踏上了金雪阁的台阶。
洛小葵出来,要接他进去吃茶暖身。夷蘅芜早听得动静,从廊下走过来见了礼。
石松却不进去,“我这一身怕弄脏了你的香闺——快些叫红花坪水库放水,晚了就来不及了。”
洛小葵有些莫名其妙,但还是说,“那是火巫们建了发电用的,原不是我们的产业。”
石松气喘吁吁说,“它在咱们的地界上,你原是管得着的。凤嘴山本就在地震带上,如今这断裂带更活跃了,那里蓄着几十亿方水,大震到来,若大坝倒了,下游怕是冲得渣都没有了。”
洛小葵说,“我这就去函给南明殿,叫他们放水。”又说,“原来修建时是说能抗九级地震的——”
夷巫说,“既如此,圣女快些去修书函。石大巫先到我那去坐坐。”
石松想想也是,便去至夷巫处。
夷巫早叫人沏了茶,又叫人倒了热水与石松泡脚,石松多是不肯,但也抵不过夷巫好意。
夷巫说,“红花坪那我也是很担心的。但听得宫中的山巫们说,那里并不妨事,震感多在外围。”
石松叹了口气,“他们哪里知道这些,所谓小震不断,大震到。那里独无震感,不知积聚了多少能量在哪不得发散,一旦爆发就非同一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