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衣女子忽然蹲地,大哭起来,道:“我抢浴血令,并非野心勃勃,我只想拿到不老药,服些药渣,治好我的脸罢了。我幼时便被毁容,人人都嫌我厌我,无人对我温柔,我也想知道,被人好好疼爱的滋味,难道我有错吗?”
萧轻尘停下脚步,转身看那蹲地哭泣的女子,一阵恍惚,似乎又回到了从前,他一个人躲在黑暗深处,有人带着满身的光,向他靠近:
“喂,你不开心吗?”
“你看这里的阳光多美!”
“我热爱这个世界,也请你对它温柔一点。”
他的眸子更温柔了一些,隐约有些湿润,他轻轻走近那蹲地哭泣的女子,将她抱在怀里,脸贴胸口,温声道:“不哭了!”
青衣女子抬起头,那是一张被火焚毁的脸,既恐怖又狰狞。她泪眼模糊,又是震惊,又是不可思议,连声音都在发颤:“我这么丑,你不怕我?”
萧轻尘柔声道:“这世上,人心远比任何东西都要可怕,我见过长相甜美的女子,却毒如蛇蝎,我也知道那些相貌丑陋的人,比许多人都要善良。”
青衣女子心中一酸,哭得更加厉害,仿佛把多年积攒的委屈,都发泄出来。
萧轻尘摩挲着她的头发,柔声道:“你太敏感,太自卑,也太在乎别人的看法。你该找些喜欢的事情去做,而不是活在别人的目光中。”
“喜欢的事情?”青衣女子止不住泪,“我也可以吗?”
萧轻尘微笑道:“可以的,只要你想。”
青衣女子目光放空,含泪道:“我想跟我爹到山里去,搭一间茅屋,种些花草,再养些牛羊,不再勾心斗角,不再理外界的俗事。”
萧轻尘道:“那便去吧,做你喜欢做的。”
青衣女子嚎啕大哭,也不知多久,终于平静,将脸贴在萧轻尘胸口,听着他的心跳,缓缓睡去。
萧轻尘将她扶靠大树,又解下白衣,替她披上,这才转身离去。
青衣女子闭着眼睛,唇露浅笑,一滴热泪,又自眼角滑落。
萧轻尘走出深林,只见时天寒横躺在地,昏迷不醒,而桥上坐着一个老者,破布衣裳,抽着旱烟。
“师弟!”萧轻尘吃了一惊,急走两步,伸手一探,见时天寒鼻息尚存,心中稍安,只是不知为何昏迷。
那老者坐在桥上,吧嗒两下,抽着旱烟,喷出一口烟气,缓缓道:“别看了,他的影子被我剪了,现在醒不过来。”
萧轻尘这才注意老者手边,放着一把金色剪刀,脱口道:“剪影圣手!”
那老者得意道:“不错,正是我剪影圣手廖玄。”说着,他的手里已多了一个影子般的小人,挣扎不断。
萧轻尘踏出一步,叫道:“师弟!”
“你再上前一步,我可不敢保证会发生什么。”廖玄抽着旱烟,气定神闲道,“呵呵,当年贵派的李剑主大发神威,一路追杀,老夫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只能诈死,才侥幸捡了一条老命,苟活至今,这笔账,老夫可是终身难忘啊。”
萧轻尘道:“前辈既与家师结仇,自该亲去剑一道讨债,何必为难小辈。”
廖玄笑了一声,道:“我自己有几斤几两,自己还是清楚的,恐怕还没接近剑一道,便被人一剑斩了。你要是想救你师弟,那就把浴血令交出来,否则我就拿他的命来抵债。”
萧轻尘拿出浴血令,道:“浴血令事关婉歌性命,我不会给你。”
廖玄哈哈一笑,捏着影子,道:“那你就想你师弟死了。”
萧轻尘脸色不变,接道:“前辈既然想报当年之仇,不防把我的性命拿去,烦请前辈放了我师弟。”
廖玄死死盯着他,似乎想从他脸上,看出这话是真是假,但见他神色决绝,目光坚定,心中先信了几分。
廖玄道:“你不怕死!”
萧轻尘道:“前辈何须再问。”说罢,闭上眼睛,只待这剪影圣手剪去自己的影子,换回师弟。
廖玄眼珠子一转,道:“这人是个傻子,老夫剪去他的影子,生死由老夫掌控,浴血令还不手到擒来。”
哪知他刚拿起旁边的金色剪刀,青衣女子从林中扑出,跪到他跟前,哭道:“爹,你不能杀他。”
廖玄剪刀给女儿抓住,抽不出来,瞪眼道:“糊涂,你松开,爹杀了他,得了浴血令,替你拿到不老药,才能治好你的脸。”
青衣女子死死抓住剪刀,摇头道:“爹,这已经不重要了,你不能杀他。”
廖玄怕伤了女儿,不能硬来,举起烟杆要打,又舍不得下手,瞪了几眼,气得将烟枪扔到水里,对萧轻尘道:“你想救你师弟,把烟杆给老夫捡上来。”
萧轻尘立即从命,踏入溪水,任污泥弄脏衣裳。
廖玄瞧他这样,心中更怒,一口浓痰吐到他衣上。
萧轻尘脸色不改,递上烟杆,恭声道:“前辈。”
廖玄道:“你不生气?”
萧轻尘微笑道:“为何生气?”
“你……”廖玄瞪着双眼,心中一股邪火自生,越发肆虐,于是道,“好哇,你要救你师弟,那便给老夫磕上三个响头,老夫满意了,便放了你师弟,自此之后,老夫跟剑一道恩怨,也一笔勾销。”
萧轻尘微笑道:“若能化解前辈跟剑一道的恩怨,免伤无辜,便是要在下性命,也该奉上,何况是三个响头。”说罢作势要跪。
廖玄瞪眼道:“你……”
“公子,不可如此。”青衣女子不忍萧轻尘这样受辱,连忙扶住他,转头看向爹爹,泫然欲泣。
廖玄心中翻江倒海,只觉自己活了半辈子,竟比不上一个小辈,实在惭愧,他老脸发烧,将影子往时天寒身上一拍,头也不回走了,不满地嚷道:“走啦,走啦!”
青衣女子晓得爹爹在催促自己,不舍地看着萧轻尘,道声“公子珍重”,便随爹爹离去。
萧轻尘将浴血令塞到时天寒怀里,这当儿,时天寒忽然坐起,迷糊道:“怎么啦?”
萧轻尘目光垂落,微笑道:“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