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漂浮在水中,不上不下,明知道向上游才会轻松些可是浑身懈怠,根本没有力气,只想躺着。
每天,陈久起床都是这种无力感,五点四十五起床、六点出门、晚上十点出图书馆,陈久仿佛沉溺在一摊烂泥中。
有人经常说高考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而考研是一个人的孤军奋战。陈久将自己大四第一学期的多数时间都贡献给了图书馆,坐累了就临着窗口站着看书,英语单词来来回回背了两遍,专业书也看了许多遍。再感兴趣的东西重复N次之后也会变得乏味,陈久到后期只能自己给自己鼓励。
考试那一天,陈久站在考场门外等安检的时候看见很多人拿着资料读读念念,一瞬间她彷徨了。
陈久考完试之后两三天回了家,她父母并没有给她很大的压力也没有强迫她实习。
长期的作息时间不可能两三天就改过来,陈久回到家中依旧是五点多醒,反正也睡不着就出门遛弯儿。
清晨,老爷子、老太太们晨练居多,陈久每次去体育中心都能看见一大批老人晨跑、练剑、打太极、跳体操。
过年前几天,陈久和往常一样早起散完步之后随意找了个蛋饼摊子让阿姨给她摊个饼。
在寒风中拉紧自己的围巾,陈久瑟瑟发抖:“阿姨,不放葱。”
“阿姨,来个蛋饼。”那人将自己包裹地紧实,棉手套里递出十块钱。
阿姨找钱给他:“等一个。”
那男生将钱塞进口袋的时候往旁侧过看低头玩手机的陈久:“陈久。”
陈久侧头去看他:“何沉,早。”
“好久不见,好像夏天见了一次就没再见过。”何沉摘掉面罩,笑得十分开心。
陈久一想好像是很久没见面了:“你这么早上街干什么?”
“难得回来一趟和朋友们聚一聚,没吃早饭而已。”何沉笑得温和极了。
“是吗?”陈久一笑眼睛弯弯的,接过阿姨递来的蛋饼,“我先走了。”
顶着风把蛋饼吃完,陈久到家就开始一个劲的打嗝,她喝了很多热水想把嗝给压下去却还是打个不停。
大年初一串门拜年,陈久大年初二就被蒋瑶瑶、林娴拉出来看电影了。
如今蒋瑶瑶、林娴二人都实习了,每年只能闲几天,她们自然不会放过陈久。
陈久虽然不大乐意但还是陪着她们一起“胡作非为”。看完电影之后,蒋瑶瑶找了个人一起打牌,那人也是秦帆故友,所以也认得何沉,索性也把何沉带上。
那人家在电影院附近,蒋瑶瑶三人电影结束便打的去了那人的家。
蒋瑶瑶三人买了些零食点心才上门了。一敲门,开门的人只穿着纯灰色的毛衣便让三人进来:“终于来了。”
三人说笑着进门换了拖鞋,何沉在客厅里杵着:“你们真是一刻不得闲。”
“过年不打麻将多没意思。”蒋瑶瑶将零食放下,“只有陈久才会觉得没意思。”
陈久是极其不爱这些活动的,可耐不住两个朋友絮絮叨叨让她接接地气。
陈久的确是不怎么会打麻将,她也不上场就坐在蒋瑶瑶、林娴身后吃着零食看他们打牌。
可能是太无聊,陈久吧唧吧唧嗑东西,压根儿就没停过。
蒋瑶瑶朋友趁着休息的间隙和蒋瑶瑶在厨房说话:“你那朋友不高兴啊?”他是个善谈开朗的,见陈久不怎么说话便多问了她几句让她有些融入感,陈久仿佛是有一句答一句但从不多说一句,答的那一句也定然不讨喜。
“没啊,她怕生。”蒋瑶瑶已经习惯了陈久这样子了,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好。
那人又问:“何沉不是认识她吗?怎么两个人和不认识一样?”
蒋瑶瑶也是知道其中曲折,笑道:“她就这样外冷,相处久了也就好了。”她和林娴初见陈久时也是觉得这人怪冷清的,现在其实也没有多好。
高二刚分文理班时,她们刚把东西搬到新教室,教室里认识的、不认识的坐在一起,互问姓名、以前的班级,怪热闹的。就陈久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单独坐在教室最后一排,抱着胸看谁都是一副不耐烦的样子。
新班主任让自我介绍的时候,陈久只有一句话:“我叫陈久,原高一七班的。”说完直接下了讲台。
蒋瑶瑶原本看这女生小圆脸、大眼睛还以为是个可可爱爱的,同学一个学期她愣是没和陈久说过几句话,之后同一个寝室才好些。
林娴、蒋瑶瑶和陈久是性格完全不同的人,却莫名投缘。林娴、蒋瑶瑶曾说过如果不是她们二人足够热情,陈久高中毕业之后可能没有一个朋友。
陈久无聊的刷手机,林娴一边和她说话一边吃东西:“听阿姨说有个大一的追你?怎么回事?”
何沉就坐在一旁,默不作声地竖着耳朵听。
陈久连头都没有抬起来:“我又不要养儿子,犯不上。”
“陈久,我很好奇什么人才能入你的眼。”何沉问,眼神里包含了太多的。
大概很多人都曾想过日后自己想要和什么人在一起,陈久很小的时候也想过,她如今想起来自己以前那些不靠谱的“设定”也会觉得好笑但总比现在什么都不期待来得强。
“不知道。”陈久淡淡一笑,眉眼舒朗地仿佛略略展放的带着微凉露珠的茉莉,“如果有人能陪我度过余生,只要我不厌倦他、他不厌倦我就好。”
蒋瑶瑶从厨房出来:“看外边,下雪了!”
这座南方小镇已经许久没有下过雪,几人热热闹闹地走上阳台。
陈久在北方上学久了,看着星星点点的小雪花也别有一番风味。
“我不会厌倦你,绝不会。”何沉清淡的声音在另外三人的吵闹中也能听得清晰。
陈久依旧是倦怠疲惫的模样,眼见着小雪融化成水:“何沉,有时候总会感觉会有人于你而言是特殊的。现在对一个人承诺到极致,以后未必不会对她倦怠到极致。更何况我没有义务陪你履行你的承诺。”她的声音如同化不开的冰霜。
何沉侧过头去看让他觉得特殊的女子,眼底溢满浓密的温情:“你有你自己的故事,我也可以等你打开你的心结,但陈久你要试着将我看到眼里、看到心里。”
“试着将我看到眼里、看到心里。”这句话却是让陈久沉默了,她抬眼去看站在自己身边显得清瘦的何沉,这个人的确在自己眼里,从初见到现在可以说历历在目。
林娴看陈久呆愣着便叫她:“你在想什么呢?”
“何沉。”陈久拽住何沉的袖子,纠结又迫切地否认,“我不行,何沉。”
何沉拉起她的手:“我会陪你。”他知道陈久经历过不好的事情但他从不会也不能问,向来冷清的人露出这么脆弱的神情让他觉得心疼。
这麻将是打不下去了,蒋瑶瑶、林娴看陈久和何沉这个气氛果断要离开,除了那人的家门之后便闪人。
何沉陪着心绪不宁的陈久在街上往她家的方向走。
冬季,纵使在南方,草木也凋零大半。微寒的风吹得陈久的围巾一次一次滑落。
有些话不是想说就能说出口的,千头万绪总有一个始点。陈久整理了一遍又一遍,最后还是没有说出口:“你觉得你能等多久?”
“等你愿意告诉我。”何沉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
陈久皱眉:“如果你半途放弃了呢?如果你听了觉得不行呢?如果你觉得。。。。。。”
何沉略有些生气:“陈久!你怀疑我也算了,对你自己也不信任吗?”他那天看到和裴桐在一起的陈久之后,他回家生了几天闷气,实在忍不住了就去问了一下,蒋瑶瑶告诉他裴桐只是陈久的朋友,甚至还将裴桐的联系方式给了他。
他十分小心地询问裴桐和陈久的关系,裴桐的确和陈久是朋友,但裴桐对陈久的关心已经超出了朋友的界限。
“如果陈久对你有意思,她不会告诉任何人,因为她自己都不大明白。”
“她不能一辈子一个人,我也不希望她一个人一辈子。”
裴桐必然是知道陈久过去的,但他不肯告诉何沉。
“世界上没有正在的感同身受,你也不必从我这儿问出她经历过什么,知道之后也不必可怜她。现在她不愿意告诉你,我自然也不会告诉你。”
之后没多久,何沉回南京上班了,陈久笔试成绩还不错,她以报考学校第三名的成绩在家准备复试。
何沉每天都会发信息给她,让她不要紧张,虽然陈久大多发一些不咸不淡的“嗯”“好”“知道了”回复他,但总归还是会说几句的。
三月份,陈久去南京准备面试,原本是打算住在堂姐家,可她堂姐和姐夫正在闹离婚,她准备自己去学校附近找个宾馆住下来的。
何沉得知她堂姐有事就索性让陈久不要打扰她堂姐了,陈久一想也是,正好去南京的那一天何晨放假,陈久下了火车便能看见在外边等着的何沉。
因为晕车不大舒服的陈久走起路来也是蔫蔫的,何沉等她出来便几步上前把东西全都接上手:“这么难受?要不在附近住一晚明天再过去?”
“不碍事,直接过去吧。”陈久面色惨白,梳拢着长发,十分无理又不耐。
何沉虽然在南京没有买房子,但是家里出钱给他买了辆车代步,车站离那个学校怎么也有两个小时的车程,陈久在车上大多时候还是一言不发。
“今晚我陪你住一夜,明天正好你复试完就陪你玩会儿。”何沉将手边的矿泉水递给她。
陈久接过,脑袋生疼,接过水往头上一放:“不用了,你明天还要上班。”
“明天我休息。”何沉淡淡开口。
陈久又晕车又头疼,脾气自然不会好到什么地步,何沉的迁就让她脾气一下子顶上来了,但又顾及他二人的关系硬生生憋回去了。
何沉自然瞥见她生气了,转而道:“普通朋友来我也会照顾一下,而且我真是明天放假。”陈久和千年寒窖里的冰块一样,这么久也没有一星半点的动容。
陈久打开窗户,看着窗外不说话。
到达酒店后,何沉直接定了在陈久旁边的房间,他见陈久太难受索性点了粥的外卖送到房间里。陈久胃口不好也就吃了几口就瘫在椅子上喝热水,何沉看她吃完晚饭就让她早些休息,陈久昏昏沉沉地睡了下去。
八九点的时候,林娴打电话给陈久让她给她妈回个电话,陈久慢慢不接听所以林娴就直接打电话给何沉。
何沉怕陈母担心便到陈久房门前敲门喊她起来。陈久磨磨唧唧地开门,迷迷糊糊的:“干什么?”语气差到极点。
“打个电话给你妈妈,她担心你。“何沉看她迷迷糊糊、走路七扭八歪的差点撞墙,“小心。“
陈久几句话应付完老妈之后直接瘫在床上,何沉认命地给她把被子盖上又把空调往上调了几度。
“何沉,“陈久的声音像长时间浸泡在水里的纸,沉重又脆弱,处于一碰即破的边缘,“明天结束了,我们谈谈?“
何沉点头:“好,我说了你什么时候说都可以。“
第二天早上,陈久很早就醒了,出门时何沉正好来喊她起床。
“既然你起来了,去吃个早饭再去吧,反正时间还早。“何沉看着她惊心遮住的黑眼圈,心想她昨天定然没有睡好。
吃完饭,何沉一直把人送到学校门口:“你那么厉害,不要紧张。“
陈久扶正眼镜:“我知道。“
复试的时候,陈久的确是不怎么紧张,她有认真地研究过这些老师钻研的领域,再加之她本身专业成绩也不错,还算对答如流。
陈久一面试完出了校门便看见在等候着的何沉,她赶紧穿过人群到他面前:“走吧。“
看她有些雀跃,何沉笑问:“很好?“
“还行。“陈久眼睛弯弯的,明显是胸有成竹。
何沉难得见她这么开心:“吃午饭,回去休息,然后逛一逛?“
“吃完午饭回去,晚上不出去了。“陈久一瞬间笑容消失大半。
何沉就是怕她不舒服,所以选择让她多些时间准备,他没有那种急切想要听到的欲望,他只是想要陈久能放下,或者说陈久能对他坦诚些。
陈久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没事,如果今天不说,我还要很长时间才能说出来,这对你不公平。“
“我没关系。“何沉永远是这样,充满了十足的耐心,“况且这种事情,哪有什么公平可言。“
陈久许是真的打算开口,轻松了许多:“就是因为你这样,我才觉得不说不可以。“就像林娴说的一样,何沉很好,家境好、成绩好、性格好,这才让她有了一种不忍。
“我对你好是有所图。“何沉倒也是直言。
陈久哈哈一笑:“图我年纪小,图我爱洗澡?“
何沉忍不住笑了:“我图的是你整个人。“他一开始只是觉得这个女孩子不甘愿的样子很可爱,后来怎么才开始觉得她在自己心里有了那么些特殊呢?
第一次见面被推入自己怀里的陈久像一般女孩子一样羞恼,她坐在绚烂灯光中还显得落寞的神情让他觉得她从始至终都置身事外。
在自己下了车就看见自己想要找的那人站在人堆里不耐烦地皱眉,陈久心情不佳可他心情的确好极了。
陈久别扭、善变、言语刻薄,何沉从未觉得不妥,她的温柔仿佛永远是不经意的却让他记得深刻。
“我图的是你整个人。“更想你毫无顾忌地和我说你的以前。
裴桐说自己喜欢他,陈久是不信的,可当何沉说出这话的时候,她看着这人坦荡的眼神忘了眨眼。
陈久被人撞了一下才回过神来,面红耳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