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的第一场雪是在一月三日这天,当穆斓还在被窝里磨磨蹭蹭穿衣服时,外头的院儿中传来小丫鬟们惊喜的欢笑声,言语中多次提到“雪”这个字眼,她愣了一下,完全清醒了,心下激动万分的穿好衣裳,一头跃下床顶着满头乱糟糟的长发推门跑了出去。
映入眼帘的是屋顶树梢的皑皑白雪,地面铺了一层银白色的毛绒毯子似的,长廊间的厚袄丫鬟们搓着手,满口哈着白色的气,你拉我搡的指着天空飘下的鹅毛大雪兴奋地直跺脚。
屋檐下,穆斓已经开心的忘记了自己还光着脚丫子,兴冲冲的蹦到雪地里举起手接住轻飘飘的雪花,它们是那么的温柔可爱,洁白无垢却也脆弱,落在手心便很快化开了,她是最喜欢雪的,每年冬日下雪,总是能抱着热乎乎的汤婆子坐在亭下看几个时辰的雪景也不腻。
只是她这般的鲁莽却吓得廊上的丫鬟们惊叫出声,纷纷跑下来将她一把捞起抱在怀里进了卧房,然而穆斓那双眼仍旧盯着外头,直到门和窗都被关住才肯罢休。
晌午穆修远从外头回来了,他褪去满是寒气的裘衣,接过裴榴递来的汤婆子放在怀里往内院走去,一边和她说着在大将军府的事情以及朝会时零零散散的消息,夫妻二人最终停在去往书房的岔口,裴榴略微思忖,抬头看着他开口问道:“关于寻芳公主的伴读,宫里那位是什么意思?”
穆修远伸手为她理顺了发髻上缠绕起来的珠坠,眉目间含着惬意:“小槿她们不会被选上,你且放心,不过夫人,等这年过去了,咱们要操心的事就更多了。”
“年过去?”裴榴的眉头揪成一团,随即抬手拉住了他落下去的手,显得很是凝重,“难道是皇子们的婚事不成?”
“嗯,按照惯例,穆侯府每一代都有女儿嫁到皇室,我的妹妹婉仪便是如此。”穆修远颔首边握住她的手,安抚着拍拍她的手背,也显得有些无奈,“若是孩子们没这意愿,我就算用些非常手段也不是不可。”
听闻此话,裴榴忍不住瞪向他,少了些平日的严肃:“你如今可不是少年了,有些事便不要任性才对。”
就在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的正说在兴头上时,后院的小丫鬟急急忙忙的跑过来,在看到他们拉着手时,脚步一愣,赶紧低下头瑟瑟发抖,裴榴无奈的叹了一口气,重新端起主母的威严模样转身看向她:“何事如此慌张?”
小丫鬟将头压得更低:“五姑娘着了凉,现在正发着烧说胡话呢!”
孩子们不让人省心,裴榴也没办法,她对穆修远道了别,让他安心办公,抬步跟着小丫鬟急急忙忙的朝后院去了。
卧房的床上,穆斓乖乖巧巧的躺在被窝里,穆槿一脸头疼的指挥丫鬟们给她加被子,一边看向站在门口跟老大夫询问的穆熠,她原本还想着赖会儿床呢,谁知道只是下床喝杯水的功夫就被院子里小丫鬟的呼声打断了,不过也真是厉害,穆斓这丫头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光着脚跑进雪地了。
看着穆熠跟老大夫离去抓药后,穆槿挪了挪椅子靠近床沿取了她额头上的热毛巾,又接过丫鬟递来的新毛巾盖上去。
她默默的盯着穆斓充满呆意的眯眯眼,伸手戳戳她的脸颊,自言自语:“你这丫头,年年冬日高烧一次,可别烧傻了……”
“一一得一…三三得八…”
凑的进了,才发现这五姑娘还在小声地说着什么,但总比刚才喝醉了般大喊“随他吧”要好,穆槿无力的扶额揉揉眉心,听见动静后一回头,见是裴榴进来了,赶忙让开位置请她坐下:“母亲,妹妹她情况已经好些了,刚才降了温。”
裴榴没有坐,而是轻车熟路的俯身探了穆斓的脸颊和脖颈,抿起嘴微怒的叹一声,向穆槿问了老大夫说的话后,匆匆的出门追赶去了。
经了今天这事儿,后头几日穆斓算是被明令禁足,好在雪也跟着停了七日,等她完全愈合后的第二天,天空便又飘扬下小小的雪花来,虽然不能堆雪人,可欣赏起来也别有一番滋味。
裴榴不知为何找她问话的次数多起来,几乎都是跟身体有关,穆斓不知其意,只能如实回答问题,她私下还去找了老大夫求着问,谁知对方竟守口如瓶,只是摇头。
“这也太奇怪了。”
百思不得其解,她逐渐放弃了思考,整日冷的抱着汤婆子和穆槿挤在一个屋聊天儿,顺便又搞到了一些关于太子和公主们的八卦。
说起来云国当今圣上的子嗣并不算多,儿子里除了排位于六太子之外,只剩一个八皇子、十皇子、十一皇子,以及尚在襁褓里的十三皇子,至于其他的空位,原因显而易见。
女儿里除了与太子一母同胞的寻芳公主,也就只剩二公主金摇和四公主丹玉。
当穆槿说起寻芳公主时,忍不住啧了一声,提起了另一位王爷:“那个得文王也是倒霉,只因寻芳公主幼年在宴席上的一句话便被派到丘霞驻守了九年,你应该不知道,他被派出去时你才屁大点儿。”
“……”穆斓听着她这有辱大家斯文的言谈,忍不住考过去撞了她一下,“怎么,难道他长的很好看?”
“可不就是!”穆槿艰难的伸手从床边放置好的桌柜上拿过茶水喝了一口,轻轻的吐了一口气才放下,重新裹好被子,“只是年纪嘛,已经不小了,而我要说的实则是他的独子。”
“什么?”
讲到这里,穆槿显然兴奋了起来,她紧紧的凑到穆斓身旁,企图拉她入坑,就连声音都带上了夸张的表现:“得文王的独子名叫赵斯年,如何?光听名字便可以想象到他样貌堂堂对吧?不过据说他长的也很好看…真想见见啊…”
至于后头,穆槿已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时而摇头,时而将脸埋在被子里嘿嘿的笑。穆斓无可奈何,赏了她一个嫌弃的眼神。
“于万斯年,受天之祜…他父亲很会起名字嘛。”
穆斓呆呆地看着屋顶,脑海里不自觉的浮现出一个稳重成熟的少年,像个小大人一样背手站直,不苟言笑。
然而现在的她可不会想到,几日之后,这人便真的会“堂堂正正”的出现在自己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