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天回到社区的时候天刚刚暗了下来，他把车推进社区办公楼前厅，接上充电器，刚起身就碰见往外走的盛殿，“拿着开井钩子，咱们去114楼看看。”
“盛经理，出什么事了？酒店那边又不急了？”何天问，盛殿阴着脸“酒店那边我先让舒云去了，刚刚有业主打电话问怎么停水了，他们干完了你是不是没给开水啊？”
“你说尹老太太那里吧？我们说好了的，他们干完活自己会打开啊？”何天从门口的铁皮柜里拿出了开井的铁钩。
“那活儿干完了之后你怎么也没去看看他们开没开？这小区又不是他们住的，他们会管这么多吗？”这几句话把何天呛得无从招架，心想自己的确是应该再去一趟，毕竟那阀门是我关的。
“要不是下午跑那么远去修开关，我肯定会再确认一下的，我这不也刚回来吗？”何天赔笑着争辩，但见盛殿面无表情的瞪着自己，又后悔讲了这句话。盛殿转身迈开大步往114楼走去，何天紧跟着，盛殿开口问道：“那边是怎么回事？”何天被这突然的一句问愣了，又很快反应过来，答道：“你是说‘天霖牧场’那房子的电路吧？下午我检查了，是空气开关烧了，不知道他们用什么大功率的电器来着……”
盛殿停住脚步问：“你下午去的时候他们都在？”他自觉失语，又问：“下午那里有多少人？”又接着走。
何天在想自己的话又有什么不妥，似乎也没什么不妥，刚才盛殿的眼睛转啊转的，这让何天格外小心起来，但觉得还是实话实说得好，听口气盛殿和那群屋里的人都认识，别再被怀疑自己隐瞒什么。
“有十几个人吧，我进去的时候还以为走错了，他们跪在地上，前面有人讲课，我去了之后他们就停了。还好空气开关带的多，烧了两个，一个1P，一个2P的，换上之后就好了。”
“嗯”盛殿答应了一声。
“对了经理，咱们备的开关都是大电流的，这两个开关加一块得一百多呢，我应该怎么跟舒会计报账啊？”何天问。
“你随便编一个咱们社区的地方就行了，舒云那我会跟她说。”
“好的。”在社会上闯荡了很多年，何天对这种事情见怪不怪，他知道应该知趣的按照盛殿的意思办，这样自己才能继续在公司里干下去。
“经理，那个房子里的人不会是做传销的吧？我看他们岁数有大有小的，又不太像。”何天觉得气氛好了很多，没话找话的聊着。
“今天你去那个地方的事不要跟公司外面的人说，屋里人的情况也不要乱说，听见没有？他们不是传销，是搞培训的！”
“嗯，我知道了经理。”嘴上这么说，何天心里已经起了疑云。
这时天还没全黑，路边的路灯已经自动启动，一下把社区的道路点亮了。走在这座90年代末建的单位家属院里，似乎比外面的新式高层住宅少了好多喧嚣。这个社区都是五层住宅，虽然房子旧，但位置好，即便没有拆迁的规划，这里的房价也是长居高位的，而且路边停的也都不乏豪车，似乎向人们暗示着业主的身份，这也是物业公司能在这里经营起家的原因。副经理盛殿对这个社区倾注了太多的心血，每一栋楼，每一盏灯，每一棵树，每一面墙他都如数家珍。
他们要去的管道施工现场在114楼，这栋楼坐北朝南，位置在整个社区的东北角，两面都是小区的砖砌围墙，而物业办公室的位置，则在社区南门口附近的独立物业楼。当他们走到114楼前，一个民工样子的人也由南边骑着电动车过来了，当他从盛殿两人身边过去的时候回了一下头，“他就是尹老太找的工头，叫宗伟”何天介绍着。
“我知道，他来过公司。”盛殿答应着。
宗伟穿着朴素，表面上和民工没什么区别，电动车和衣服上都落着土。他停稳了车，快步走到盛殿跟前说：“经理，添麻烦了。”盛殿嗯了一声问：“找到没有？”
“电话关机了。我问了几个施工的地方，别人都没见到啊！”
“你们找谁？难道是那小伙子不见了？”何天忙问。
“嗯，我接到盛经理电话就开始联系，一直关机。”宗伟表情严肃，说话时眼皮低垂，让人猜不透他在想写什么。
“那施工到底完没完？”盛殿接着问。
“上午没干完，但管子都接好了，就剩下室外管道的保暖层和最后填土了，我看也没什么活了，下午我就转了转另外的两个工地。”
“那你也不知道到底完没完？”何天问。
盛殿皱着眉头说：“何天你问问老太太去，我去了怕是……”
“好的，我知道了。”何天答应着进了楼道去敲门。盛殿又转身对宗伟说：“走，咱们上后边看看去。”宗伟则跟盛殿一同绕到这栋居民楼的北面，一拐角，就发现楼下不远处的施工现场，一根崭新的管子从一楼尹大妈家厨房外墙新打的洞里伸出来，通到了地下，地下的管子都外露着，土和砖块还在旁边堆着，铁镐和铁锹静静地靠在墙边。宗伟急匆匆的跑到跟前，“下午他一点没干啊，这小子干嘛去了！”查看中他又发现不远处小区围墙边停着的一辆脏兮兮的电动车，“这是他的车！”宗伟回头望着盛殿说。
“不靠谱！”盛殿冷冷的撂下了三个字转身往回走。
这时一楼厨房灯亮了，“我怎么知道！”突然的一声高调从厨房里传了出来，外面的二人相视一愣，“咱们问问她去。”说着，盛殿快步往楼前走去，宗伟也在后面跟了过来，到了门口，何天正打开门往外走，尹老太在后面跟了出来。“宗师傅来啦？”她微笑着打着招呼，仿佛没看见盛殿似的。
“宗师傅，外面还没修好吗？你不是说外面的活一会儿就能完吗？”她又接着问。
“外面就差收尾了，大妈，下午我那个小兄弟来过没有啊？”宗伟问。
“他来干活了也是在外面，我怎么知道啊？我就在他来要烟的时候见了他一面啊……”老太太音调又高了起来。
“是，是，我就是问……”
“窗台那么高，他在外面干活我看不见他的，他在外面我也不知道啊。”宗伟一脸无奈，只是点头。
最后面的盛殿一言未发，拍了一下何天肩膀说：“估计阀门是没开，你先给打开吧。”
“嗯。”何天迈过门口，听见楼梯上传来一声稚嫩的招呼：“奶奶！”原来是楼梯拐角之间，一个小女孩拽着一部电动平衡车的扶手，小心地往下走。何天便两步登上台阶想去帮忙，“妈妈说我可以自己搬下去。”小女孩见状一脸认真的说。
“妈妈可真放心你啊！”何天笑着接过了平衡车，拎着放在了一楼。
“谢谢叔叔！”小女孩道了谢，“她会在窗户边看着我。”一边又在大人们的腿间钻到尹老太跟前，关心似的问：“奶奶，奶奶‘小心’还疼不疼啊？”
老太太眯着眼睛慢慢的蹲下来，端起女孩的小手慢慢揉着说：“好了，已经不疼了，下午喝完了牛奶，又出去玩了。”
“那我也去玩啦奶奶。”女孩脸上带着释然，愉快地挥着手跑到单元门口，从何天手里接过了平衡车，打开电源，“你摁下开关就不用扶着它了。”她歪着头对何天说。
何天觉得女孩怪可爱，问：“你要找‘小心’玩去？”
女孩站上平衡车开出了几步远，在单元口的道路上转了个圈说：“你找不着‘小心’，它会每天上午来找你玩。”
何天越发好奇，跟了出去，和女孩并排着走，问：“那‘小心’是谁啊？”
“是一只牛奶猫……啊错啦！哈哈哈！”女孩被自己的口误逗笑了，继续说：“是一只奶牛猫，它的花纹跟奶牛一样，它坐着的时候，两个胳膊并起来，中间会组成一个黑色的爱心。”一边说，女孩边做了一个两胳膊并在一起的动作。
“还有这样的猫啊！”何天忍不住笑了，但脸上却瞬间凝固了一刻，又问：“它生病了吗？它为什么疼啊？”
“它不是生病了，他是被上午干活的叔叔打了。”
何天立刻警惕起来，追问：“是在围墙那边干活的叔叔打的吗？为什么要打它呀？”
“嗯，因为‘小心’趴在管子上不起来，还挠他的手，叔叔就用棍子打它肚子了。”女孩一副很难过的样子。接着又说：“我要去那边的玩了，在那儿妈妈才能看见我，叔叔再见！”女孩骑着平衡车加速，边向身后挥了挥手。
何天站在那里表情却僵住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