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便是周适周先生。”杨开领着二人到了一处竹屋内,屋里陈设简单,只有一张茶桌和一块垫子,垫子上坐着个鬓须花白的老人,便是杨开口里的周先生了。
“周先生。”楚怀微微低头。
周适抬头,漫不经心的打量了几眼楚怀:“可是楚小公子?”
“是。”楚怀应声。
“这面相······有点奇怪啊。”周适喃喃道。
楚怀闻言心下一惊,现在她的这张脸,是早应该入土的真正的‘楚怀’的样子,也不知这先生看出了些什么.况且,一个教书的老头子,怎么还就研究玄学去了?
“那微臣便先行告辞了。”杨开说完,便转身出了门去。
周适目送杨开出去之后,才道:“离深前几日已经来过了,这会儿跟着楚怀再听一遍吧。”
“啊······还要再听啊,能讲点别的吗?”离深闻言脸都塌了下去,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
周适颇为不成器地看了他一眼,干脆无视了这熊孩子,随即对楚怀和颜悦色道:“每个刚来的孩子,都得熟悉一下这雅兴堂的规矩,要是违反了,可是要严惩的。”
“哎那些都算是个什么规矩啊?简直就是惨无人道!”离深插嘴。
“你···!给老夫安安静静待着!”
“行行行,您讲您的,别管我。”离深耸耸肩。
周适转身:“且随我来。”
楚怀知道是在叫自己,跟了上去。周适在竹屋最内部的竹墙前停了下来。楚怀定睛一看,只见那竹墙上密密麻麻地刻的全都是字,少说也有几百条。
后面的离深跟了上来,得意道:“看吧,这么多条条框框的,谁能记得住啊。还有你看那条:不得在堂内乱走。这都什么啊,这么大个地方,都不让人逛了。”
他本以为楚怀看到这些会附和他一句,谁曾想楚怀只是微微扫了那墙一眼,压根不理会他,反而是转头对周适道:“先生,您要讲的就是这些吗?”
周适愣了愣,不明白她这是何意:“没错。”
“那先生再讲些别的吧,这些我已经记住了。”楚怀看着周适的眼睛,淡淡道。
这下周适傻眼了,旁边的离深倒是乐开了花:没想到这家伙这么狂。
周适回了回神,把心上的一点怒气暗暗压了下去,按楚怀从进门后的表现来看,不像是个狂妄之徒:“已经记住了?那不妨来背背看。”
离深靠到墙上,一副打算看好戏的模样。
哪料想楚怀转身背对着竹墙,垂了垂眼,张口一字一句地念出声,语气平缓,丝毫没有停顿坑巴。离深从一开始的幸灾乐祸,到震惊,忙扭过头盯着竹墙,一直到楚怀吐出最后一个字。
“先生,我背完了。”
这回,离深是真正呆若木鸡了,一字不差!
周适也有些震惊,可当他对上楚怀那双毫无波澜的眼睛时,突然莫名觉得,这一切都是理所应当的。
“先生,还有其他要讲的吗?”
周适缓了缓,半晌,才有些干涩地开口:“既然你都已经背下来,那也没什么好讲的了,今日就暂且先到这里,你跟离深去到处看看,见见其他先生,也看看想修些什么。”
“到处看看?”楚怀还没回话,离深眼睛却都亮了起来。
“只限于修习的地方。”周适无情地粉碎了他所以的幻想。
离深又重新蔫了下来。
楚看着好笑,对周适行了行礼,动作极其优雅地随手拉起离深的一片衣角,毫不留情地迈步走了出去。
“楚怀!你换只袖子拽!我后脑勺没长眼睛!”
“啪”的一声门响,却还是没挡住离深的声音。
屋内的周适静待着二人走远,才重新坐回他的座位上。
千百年难得一遇的神童啊······
周适摸了摸胡子。
被贬做官员的子嗣,也是可惜了。
另一边楚怀拉着离深走了一段路之后才把他松开。
离深赶紧拍了拍袖子,极其细心地把衣角上的褶皱一根根放平整,看的楚怀眼角一抽。
“你是个什么变态?怎么才看了一眼就全会背了?”离深还是对方才的事情耿耿于怀。
“多长长脑子,你也可以。”楚怀道。修炼之人向来记忆力超群,过目不忘,又何况只是区区几百条大同小异的堂规?
“本性暴露了吧,在先生面前装的那么乖,跟我在一起就明着暗着骂我。”离深撅撅嘴,委屈道。
楚怀:“······”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离深在前面给楚怀带路,不论他说多少话,楚怀都只是简单的应上一两个,极其敷衍。要是寻常人,肯定就自讨没趣地乖乖闭嘴了,可离深是个怪胎,楚怀越不说话,他就说的越多,越不正经。直到楚怀道了声“闭嘴”才把话匣子给收起来。
楚怀倒不是不耐烦,而是她隐隐约约听到了些什么动静,她缓缓闭上眼睛,试着放了道灵力出去,她现在刚刚修炼起步,还不能放神识出去,只能模模糊糊的感觉到那不像是寻常人发出的声音,更像是······
灵气波动!
楚怀猛地睁开眼睛,向声音来源处望去。
前面的离深听到身后脚步声停了下来,回头问道:“怎么了?”
“那里是何处?”楚怀指了指她前面被种了大片竹子的小林。
离深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那儿啊,就是一片竹林咯,不过你想去的话也去不成,那边先生是不让进出的。”
不让进出吗?
楚怀沉吟片刻,决定还是先不去冒险,直觉告诉她,不心那家伙让她来这应当就是为了这竹林后面的东西。要知道如今的大陆上,能散发出这种灵气波动的,基本上已经毁了个一干二净。可如今在这小小九离,居然能有这存在灵力的地方,也是意想不到。
“那便算了,继续走吧。”
“本殿下不是小厮啊,尊重点说话。”离深微微扬起下巴。
“九皇子殿下,请带我走?”楚怀眨眨眼,刚刚感受到的灵力波动让她心情还不错,就起了一点逗小孩的心思。
“带,带你走什么啊······你你你还是叫我名字吧!”离深没想到楚怀还真把话说了,还说的那么奇怪,他自己连说话都结巴了不少。
言罢,匆匆忙忙地拿后脑勺对着楚怀,楚怀歪头看了看离深红透了的耳朵,轻轻勾了勾嘴角,这幅度极小,却让人有一种寒冰溶解的温暖之意,可惜这笑容抓瞬即逝,片刻她又恢复成了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在前面独自红了脸的离深,自然也是不知道身后的事情的。
这小孩真容易逗。楚怀没心没肺地想道。
“这边,这边是乐阁。”走了没一会儿,离深就带着楚怀到了东南角。
这雅兴堂修习的,都是学生自行挑选,但文,礼,武三项必须选择一门,就像这乐阁是隶属于“礼”,请了天南地北的乐姬乐师教授。
便连一个乐阁,都奢侈至此了吗。楚怀打量了下面前的亭台楼阁,不禁怀疑了起来离氏一脉到底是不是以节俭著称的。
“楚怀你之前有学过什么乐器吗?”两人往乐阁里面走着,离深突然转过头来问了一句。
“箫。”楚怀生前无事时有一段时间喜欢摆弄这些玩意儿,几乎学遍了能学的,虽说记不起来为什么要去学这些······但是在一众乐器中,她最擅长的还是这箫。
“箫?”离深扬起嘴角:“那真好,我学琴这么久,还没跟人合奏过。”
“那是因为你弹得太烂了,没人愿意跟你合。”突然,琴房内缓缓出现一个身影,他走到两人的不远处,止步继续用那公鸭嗓道:“这位就是楚小公子?”
还刻意咬重了‘楚’这个字。
楚怀不动声色地皱皱眉,转向那说话的人。
这声音的确是难听的紧,想她当年少年时,就算是换音,也没这么辣耳过。
来人个子不算高,但在楚怀和离深面前,还是拔出不少。
离深听到他的声音,嘴角笑意收敛了起来。他冷冷看着那人,不似先前的跳脱:“皇兄今天还是别说话的好,你看看那花,在你出来说话之前还是好好的。”说着,他指了指楚怀脚边那颗蔫了的花。
实际上那花是被楚怀一脚踩扁的。
被离深唤作皇兄的人,便是离南。
“你······!”离南正值换声期,最在意的就是自己的声音,被离深这么一说,气打不到一处来,可他毕竟不是为了离深出来的,干脆直接把矛头指向楚怀:“楚小公子这会儿去见过先生了吗?这么快出来,别是把先生气到被赶出来了吧?”
“不劳你费心。”楚怀没心情跟这种莫名其妙找麻烦毁她心情的小破孩斗嘴她继续走自己的路,示意离深跟上来,在和离南擦身而过的那一瞬间,用离南一人才能听到的声音淡淡道:“闭嘴。”
说出这话的同时,她还顺便放了一点点灵力威压出来在离南身上,这一点点灵力只会对普通人的情绪产生印象,效果微乎其微。
再说离南何时被这么直白地教训过,一时气急,刚想开口,心头就开始涌出一种难以名状的强烈恐惧感,而那恐惧的对象,正是比他矮了不止一个头的楚怀!
离南被这状况惊到,他怎么都想不明白,自己怎么会对八岁大的人产生恐惧感。他头上冷汗层出,直接甩了甩衣袖,和楚怀两人朝着负方向离开。
结果在路过离深时,后者还用极为轻蔑的语气对他‘呵’了一声。
琴房刚出去了一个离南,现在一个人也没有,楚怀跟离深进去,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来。
“听说你弹琴难听?”楚怀有意无意道。
谁知离深马上换了一个委屈巴巴的表情:“你相信那家伙的话?”
这熊孩子,戏倒是多。
刚才对着离南的那个气势,还让楚怀以为自己看错了人。
“算了······教琴的姐姐还要过一会儿才来,你听好了啊。”离深说完,走到隔间去取了一把琴出来,有模有样地搭在案上。
楚怀挑挑眉。
离深深吸了一口气,手指落在第一根琴弦上,自认为状态良好。
琴房内琴声“悠扬”,琴房外百草衰落,楚怀用手指扣了扣地板,纠结无比。
她到底要不要让这家伙停下来?
这若能用难听来形容,那还要魔音贯耳这个词语什么用?
一曲毕。离深规规矩矩地把手离开琴弦,这个动作让楚怀松了一大口气,却见离深一副目光不定乖巧紧张等评价的样子。
你也知道自己弹得难听啊?
楚怀无奈,微微偏了偏视线,看向窗外的老天爷,昧着良心地说了句:“还不错。”
离深顿时鲜活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