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战身强体壮，和这些匈奴士兵想必亦是不遑多让。而山林中长大的孩子，其身体灵敏度更是远超常人。固然在人群中虽然危险，可一时之间并未倒下。
荒草中，陆堪也再次眯起了眼睛，心无旁骛。
马上，漂亮的女子凝望着这一切，心中充满了愧意。
如果不是她，怎么会把这群匈奴士兵引过来。如果眼前两人真的出了什么事情，那她可怎么对得起人家？自己难道真的是红颜祸水？
小时候算命的先生就说她天生命硬，可真就克死了家人，又要克死两个萍水相逢的仗义之士？
不如自己就跟着这群匈奴走算了，前路黑暗，自己一个人承受便是，何苦连累他人送命。
“看箭！”
就在她犹疑不定的时候，草丛中的陆堪终于射出一箭，随后便再次搭弓引箭。
寒锋致命，正中一个士兵胸口，并穿胸而过。
“先杀那个射箭的。”
握着长矛的匈奴再次发号施令，其中两个士兵举着长刀舍弃了郁战朝着陆堪扑了过来，当头劈落。
战场上没有技战术，有的都是最省力气最直来直去的招式，简单而实用。陆堪知晓自己没办法和这些生死之间活下来的士兵搏命，更没有郁战那天生强健体魄连猛虎都能暂时挡住。于是悍然的朝着刀锋撞了上去。
刀锋被横起来的长弓骨架挡住，百年老树经过秘法熬练的长弓骨架并不那么容易折断。但巨大的冲击力还是让陆堪一个趔趄，喉咙一甜。他面前的扭过身，捏着羽箭横向划过。
“哧...”
匈奴士兵的腹部衣衫破烂，鲜血汹涌而出。从缝隙处，捂不住的肠子撒落在地。
但此时，另一名士兵的长刀朝着陆堪的后心劈落。
“小心。”
提前发觉这一幕的女子从马上翻落下来，不知从哪儿掏出一柄巴掌长短的匕首，朝着士兵肩头扎落下去。
“啊！”
士兵肩头立刻血流如注，面部表情异常狰狞。转身兜头就是一刀。
“去死！”
免力从人群中脱身的郁战看着这一幕，脚步一蹬，把自己扔在半空，拼了命的条约过来。
匈奴士兵感受到危险，再次勉强转身。劈向女子的这一刀，变成了劈向郁战。
郁战丝毫不见畏惧，脑袋一偏，躲开以后。一刀捅在士兵的腹部，顺时针一拧！
“啊！”
这一次的痛苦嘶吼，成为了这名士兵死前最后的遗憾。眨眼间，扑上来的两个士兵全部殒命。
这时，陆堪并没有放松，也没有得意。他拉弓引箭，接着女子身体的遮挡，从她脖颈旁边，一箭射出！
眨眼之间，连杀三人。但是坐在马上握着长矛的家伙依旧浑不在意，仿佛死掉的三个人并不是他的属下一般。在他的身后，还有一十二个衣衫褴褛的属下，他们身上无甲，但手中有刀。也许是被陆堪二人刚才的悍勇所震慑，一十二人呈半圆状态慢慢的向前合拢上来。
“你们没有活路。”
握长矛的匈奴首领，脸上逐渐露出疯狂的神色。
他没有选择的余地，元武可汗早已下过命令，战阵之上，私自脱逃者，斩立决。其三族之内，尽为奴！
他们在长城之上，被落石滚木骇住，一时猪油蒙了心，不知怎么想的竟然携带一队人马逃离战场。此时理智重新占领高地，可却是悔之晚矣。他们唯一的出路，就剩下抱上一条足够粗的大腿。唯一的选择，只有右贤王。而整个匈奴部落都知道，右贤王好色如命的事实。
抓住眼前这个女人献给右贤王，他们才有重新回到部落的可能。不然这一生就只能被部落当成死人，在草原上流浪，成为流寇。
“啊！”
郁战高举长刀，看着眼前的包围圈竟悍然的发起了反冲锋。即使包围过来的人也没有想到，眼前这个小子竟敢如此嚣张！而且他的面部表情，竟然不是畏惧，而是一种极度的兴奋，以至于赤红的程度。
但他再是勇猛，又如何会是十二名战场老兵的对手。即便这些士兵，只不过是战场上炮灰一般的存在。
刀光划过，郁战的身上出现了伤势。他拼命的闪躲，努力避开致命伤。并且，他的刀锋，无时无刻不在想着杀人。这是埋在骨子里的凶悍。
看到郁战即将死亡，握着长矛的首领露出安心的笑容。一双眼睛离开战场，看向坐在树下的女子。
真美啊，长这么大就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女子。
难怪中原有皇帝愿意为女子烽火戏诸侯，会爱美人不爱江山。有这样的美人，他也未必不愿意。
“杀了他。”
眼看着救命的美人就要到手，匈奴首领着急了。长枪一指，放声吼道。
十二人已经把郁战团团围在中间，听到吩咐以后，余光互相之间是扫了一眼，而后手中长刀举过头顶。眼看着，就要把郁战劈成一滩肉泥。
然后，偷摸转移到侧方荒草之内的陆堪半跪在地上。接着郁战和女子的吸引力，他终于悄无声息的挪到了此处。眯着一只眼睛的少年，举起手中的长弓，搭弓引箭！
“给我下来。”一点寒光先到，随后少年冲出。羽箭射穿了此人臂膀，果真一个趔趄从马上掉了下来。
紧接着，陆堪的羽箭抵在了他的脖子上。匈奴首领恍然之间似乎不敢相信这一切是真的，只是一个眨眼，战场的局势颠倒了。
匈奴首领愣愣看着陆堪，肩膀上的疼痛也顾不上了。他是什么时候到了侧面，他怎么一点也没有发现。
陆堪夺过他手中长枪，指着他的脖子冲着士兵喊道：“都把刀给我放下！”
人群中，郁战瞅着士兵们愣神的功夫，从包围圈中钻了出去。
“把他们控制住，不然，我们都得死。”
匈奴首领心神平定以后，明白今日就这么离开他们依旧免不了成为流寇的命运。
“同归于尽对你有什么好处？把马给我，我不杀你。”
陆堪的声音很冷，他从一开始就看到这是这局棋中唯一的出路。
他们不可能拼杀赢这么多士兵，唯有擒贼先擒王才能保住性命。郁战同样想到了这一点，所以他冲进了人群中。陆堪不负所望，潜进草丛，一箭解决战斗。
陆堪朝着郁战使了一个眼色，郁战点头，转身跑到女子带来的马前，翻身上马。陆堪同样跳上了匈奴首领的马匹上，一夹马腹，到了女子身旁，朝她伸出手说道：“事急从权，姑娘请不要介意。”
“嗯。”
女子点头，握住了陆堪的手，翻身坐在他的身后。
陆堪一甩缰绳，身下骏马猛的窜了出去。
后方，匈奴首领捏着自己肩膀上的羽箭恨恨的盯着陆堪的背影，死了三个人，丢了一匹马，结果什么也没做成。
飞速奔跑的骏马之上，女子下意识的搂住了陆堪的腰部，躲在他的背后避开扑面而来的狂风。
“谢谢。”女子贴着陆堪，轻声说道。
“谢什么？”陆堪没回头，心中倒是有些欣喜，有了马就能更快的到玉门关。
“要不是你们两个，我今天就死定了。”女子松了口气，悲上心头。死去的人一了百了，活着的人却要承受更大的悲痛。
陆堪摇了摇头，叹息道：“这狗日的世道，活下去已经很艰难了。我们能够相遇，说明有缘。何况匈奴匪类，人人得而诛之。”
“要是以前，我还可以报答你们的救命之恩，现在...”
女子的声音压得很低，要不是陆堪精神力足够集中，怕是听不清她说了什么。
不过从她的言辞和语气中，很容易可以判断，她一定是出了什么事情，发生了什么变故。
“但这个恩情，我一定会还上的。”女孩信誓旦旦的说道。
“同为汉人，落入困境互相帮助即可。”陆堪一拍马屁股，向前奔去。
“不，我一定会报恩的。”这一次，女孩在自己心中说道。
只不过，报恩对现在的她来说，极难极难。
陆堪追上了前面的郁战，看了他一眼，高声喊道：“你小子，没事吧？”
“狗日的大腿不知道什么时候挨了一刀，现在疼着呢！”
郁战咧嘴，单手握着缰绳，指着自己大腿处哈哈大笑。
陆堪这才看到，他的大腿上果然是浸满了鲜血。不过看上去只是外伤，看着恐怖而已。
果然，郁战紧接着更加猖狂的大笑道：“痛快啊，堪哥儿，这一站真是把我胸中的闷气都给吐出来了，爽快！”
“好一个豪迈汉子。”
女孩情不自禁的赞叹了一句。
陆堪却低下了头，双腿夹紧马腹，面部神色晦暗不定，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玉门关，城墙外残留着侵染鲜血之后，千百年岁月也无法洗刷的暗红。
城墙上，稀疏的站着轮值的士兵。
陆堪在城墙外下了马，站在原地久久未动。他望着向左向右都看不到尽头，如同传说中巨龙一般的长城，忍不住心中赞叹：大汉民族的智慧和能力，当真不可想象。
难怪村子里的人从生下来到死去都与长城充满了向往，确确实实能够给人带来心灵上可以依靠的强烈感觉。
城门两侧，站着两排士兵在排查进出人马，确保他们不会把违禁品带进来或者带出去。为了削弱匈奴的力量，很多物资处于禁运的状态。
三人走到城门口，按照规矩接受盘查。其中一名士兵伸手摸向陆堪背着的长弓，陆堪下意识的转身，眸子中悍然出现一丝杀气。
“嗯？”
周围的士兵陡然间围了过来，久经战阵，他们对于杀气最是敏感。
领头的士兵更是抽出腰刀，指着陆堪。他确信自己没有感觉错，戾气和杀气是有区别的。性情火爆的人会散发出戾气，但杀过人的人，那才叫杀气。
陆堪深吸了一口气，知道自己过于紧张了。
“放下武器。”领头士兵高声吼道。
稀疏进出的人群全都定住了脚步，看向陆堪的方向。
已经有很久很久没有人在城门口闹过事了，这里轮值的士兵都是精锐老兵，上过战场杀过人还能活着走下来的。城头上倒是有一些新兵，不过刚刚一场战争过去，已经没有真正意义上的新兵了。
看到握紧了武器紧紧盯着他们的士兵，陆堪双手举起，示意自己没有威胁，并歉然说道：“在塞外待的太久，身体的本能反应。”
但这些士兵，依旧盯着他，不为所动。
一直跟在陆堪身边的女孩走了上来，对士兵首领说道：“我叫赵灵韵，万里镖局镖头赵黑虎的女儿。他们两个在草原上救了我的性命，杀了四个匈奴士兵。”
此言即出，周围哗然一片。他们看向陆堪和郁战的眼神，充满了敬佩。四颗匈奴的人头，那可值不少钱啊。
同样的，士兵首领也很震惊，不是杀了四个人，而是眼前狼狈不堪的女子竟然是赵黑虎的女儿。要知道，镖局走镖三分保平安，与绿林强盗，江湖好汉以及官府都有着密切的往来关系。甚至一些江湖游侠进城后住进镖局，理论上官府是不会去抓人的。因为叫得出名号的镖局，背后都有着不小的靠山。比如能在边塞内外走镖的万里镖局，背后站着的正是他们的曹将军！
最关键的是，先前赵黑虎带着镖局一行人押运货物出关的时候，也是他进行的盘查。这位大小姐逃了回来，那其余人？
他不敢想！
“进去吧。”
这位士兵首领挥了挥手，甚至没敢多问一句。
朝堂之上水深不可测，边关之处照样能淹死老王八。
“咱们住哪儿？”
进城以后，走着走着。郁战停住脚步，问出了一个挠头的问题。
陆堪转过身，也愣住了。是啊，这进城了，住哪儿啊？想他们兄弟二人，在这城里一没朋友、二没亲戚，三还没钱。
“如果你们不介意的话，可以先去我家。反正那里，也没什么人了。”赵灵韵低着头，声音里透着悲伤。
“这个，不合适吧？”陆堪迟疑了一下，早就听说江湖儿女对于男女大防不太当回事。可他和郁战好歹两个大小伙子，去人家姑娘家，这让人家父母怎么想。
“我的性命都是你们二人救下来的，留你们过夜又能怎么样呢？”赵灵韵落落大方的说道。
“咱没住的地方。”郁战偷偷的拉了一下陆堪，小声说道：“堪哥儿，不是真去睡桥洞子吧？”
“桥洞子。”
陆堪挠了挠头，眨了眨眼睛迟疑了好一会，最后勉为其难的点头答应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