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清晨的阳光是温和的，照在周围的建筑物上，有一种毛茸茸的质感。
校园里站着一群稚气未脱的高一新生，青涩的面孔在阳光下微微散发着光泽，他们或洋溢着笑容，或静静地思绪飘飞，或眼神百无聊赖地四处游荡着。青春的悸动以各种形式伸展出它的美好。
夏暖双手紧了紧攥着的书包肩带，在人群中望着眼前的教学楼，熟悉的气息夹杂在阵阵微风中，温柔地拂过她的脸颊，有一种朦朦胧胧的隔世感。或许，上辈子我曾来过这里，她默默地想着。
她跟着阿姨一步一步办完新生入学手续，一如既往的顺从和乖巧。
校门口，她和阿姨分别。一个人晃悠在宽敞的道路上，轻轻地低着头，她小心翼翼地掩藏着自己嘴角上扬的弧度——忆起了那个在过道上邂逅的少年，穿着是优柔开朗的蓝色，有阳光若隐若现的味道，他的肤色皙白透亮，眉梢浅浅地舒展着柔和的弧度，目光深邃，却绵延出多情的意味，鼻梁挺拔着的线条是温柔的，只是脸部的轮廓分明得有些清冷，嘴角的曲线里隐含着忧郁。
他向她微笑着点点头。
不知是梦还是现实，她神思游离地走着，一个抬头，阴冷的楼道，斑驳的铁门，旁边车库前水泥地缝隙里倔强长着的小草，便倒映在了眼底。她定了定，扬起头，望着面前的楼层，有些怅然，缓缓地走了进去。
正式上学那天，姐姐把她送到班级门口便离开了，只留下她的手仍礼貌地在空中晃荡着，一下又一下，轻轻裹挟着一股股小气流。
她怯弱地微微斜靠在教室门口，眼中茫茫然一片，不知过了多久，老师微笑着将她领了进去。
她轻轻地跟着老师，穿梭于一个又一个新同学之间，双唇紧抿着，不动声色，只有眼睛仍在茫然地闪烁。
最后，她在教室后面窄窄的空地上停留下来，望着老师去接待其他新同学。
她始终沉默着，无所适从，两只眼睛一眨一眨，但光线却在一点一点黯淡。她有些落寞了，从人群中滑下目光，新同学的笑影在眼中隐去，教室仿佛开始空旷，她寂静地回味着昔日的同伴，昔日的友谊。
仿佛有阴影打在身上，她不经意间抬头，眼中倒映出少年棱角分明得有些清冷的脸，与他泛着浓浓笑意的目光碰撞在一起，如梦初醒般，她仓惶别过眉目，双颊潮红一片。
他似乎察觉到她的窘迫，微微敛起笑意，轻声告诉她，要去排座位了。
少年的声音是温润的，氤氲在空气中，纯净得美好。她不禁有些心神荡漾了。悄悄掐住自己的腿，重新对上了他的目光，她看到少年眼里的星辰大海，在向她闪烁着。
二
“暖，走路不要低着头哦。”他走过来，摸摸她的脑袋，脸上是俊朗的笑容。
她默默地看着他，双手紧了紧攥着的书包肩带。
他们并排走在校园黄昏空旷的操场上，太阳已经落下，四周的一切在黑暗中逐渐消融，路灯次第亮起，或明晃晃或散发着黯淡的光晕，在他们身后投下一长一短的影子，紧紧地贴在一起。
到了一处，她蹲了下来，好奇地把玩着一片叶子，然后拾起来，高高地举在空中。她似乎变得快活了，眼中洋溢着天真烂漫，望着叶子一圈又一圈地旋着转着，脚步轻扬，洁白的裙摆如花般绽放。
在一旁，他的目光里隐着不忍，像是无声的喟叹，跟随着她，一圈又一圈地旋转着。
他知道，她的心里一直有着一个无法填补的无底洞，日日吞噬着她，将她逼向绝望，一切美好不过是回光返照般垂死的挣扎。
但他无从知道伤的缺口在哪，因为伤的揭开是会流血的。
他只能任着她日日如回播的电影般无声地溃烂，将他的整颗心浸在腐败的芳香中。他只能小心翼翼地维护着她一路追逐的幻影，一天又一天，忘记了开始，但没有结束。
初见时，她封锁着伤害的姿态，白茫茫的痛苦，早已注定了他的回馈，他得陪着她继续。
“明，我到了。”
“嗯。”
“你早点回去吧。”
“好，暖，早点睡哦。”
“嗯。”
他目送她爬上楼梯，在拐角处隐匿了踪迹，然后转身离开，是她熟悉的背影，在路灯下，显得单薄而落寞，却散发着令她眷恋而安定的气息。
一个个节假日，素白的单车像停留在时光里的静物，她坐在上面，紧紧依偎着他的背影，看着时间的流逝，他载着她穿梭在的岁月里。
她总是在楼道窗口他看不到的角落停留下来，默默地注视着他离去的方向，眼泪不自觉地流下来，一滴一滴。只是他从来都不知道。
她只能以如此方式，怯弱地表达着自己的情感，一丝一丝，却根根直达心脏的位置，每一拨动，都是揪心的疼痛。
他不属于她，他的身上散发着浓浓的源的气息。从见面的第一刻开始她便将他划入心中不可触摸的部分，可尽管如此，他依然是她躲不过的一场劫，源是旧伤，他是新伤；源是未开始的梦的虚无，他是梦开展出剧情的幻影。
一朝一夕，都是他在她心上划下的无声的痕迹。
三
“有时候，我一个人走在偏僻的小路上，仿佛听到有人在叫我，可等我回过头来，才发现身后是一片寂静，那一刻，我听到孤独在心里晃荡着发出一阵阵钝重的闷响声。”
她趴在教室过道的窗口上，看着落日的余晖撒在空旷的操场上，发出丝绸般的光泽，微风从那里经过，温柔打着一个又一个转儿，挑逗着地上的落叶。
他静静地站在她身旁，望进她眼里的落寞，没有说话。
“其实，我一直都知道，在这个学校，除了你，就再没有别人了，所以，我一直害怕自己对你变得依赖，害怕自己丧失一个人的能力，但你总是对我那么好，以至于让我忘记了你不属于这里，忘记了那些打在你身上的一盏盏聚光灯，你太优秀了，让人不敢触摸。”
她低下头轻轻地笑了，但眼里晶莹莹的一片，闪烁着泪光。
他感觉有一只柔软的手探进他的身体，揉捏着他的心脏，让他感到窒息的疼痛，一阵又一阵，泛滥开来。
他将她拥入怀中，她的眼泪终于掉落下来，一滴一滴打在他的白衬衫上，湿哒哒的一片。他感觉到她的虚脱无力，靠在他身上，像一团太过柔软的棉花，脆弱得不堪一击。他默默加紧了拥抱的力度。
不知过了多久，恍惚中，她听见他的声音低沉着，在寂静的空中缓缓响起，那是她从来没有听到过的决绝。
“暖，相信我，我一定不会忘记你，我一定会回来找你。”
四
第二天的清早，他去与她道别。是她开的门，心照不宣，他知道她会知道。只是依旧仓促。
她的眼睛红红地肿胀着，有些疲倦，脸上已经恢复了往日的风平浪静，只是苍白得近乎透明，目光散射着，迷蒙蒙的一片。
他们默默地相对而视，没有言语。
阳光一点点爬升上来，从楼道窗口洒落在他们之间，衍生出一条无形的界限，灰尘在阳光中飞舞，恍恍惚惚。
他转身离开，如同那许许多多的夜晚，单薄而落寞的背影，散发着令她熟悉而安定的气息。
她的心就这么瞬间凋零了，在这个阳光明媚的季节，一大片一大片掉落下来，悄然无声。每个夜晚守候的背影，终在朝夕相伴的第三年隐匿了踪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