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声遥来,闹市隐现。
“聊斋吗……”
无人小院中的陆铭一声喟叹,惊喜交加中还有些惆怅。
《聊斋志异》的蒲松龄是清人,写的故事多是明清两朝背景,往前的朝代也有,但较少。
以斑窥豹,当前的这个时代,他光从看到的人身上的衣服饰物,就能分辨清楚是类明初的,那么聊斋中的故事,又有几成会在这里出现呢?
至于这个世界是真是幻之类的纠结,对立于当世的陆铭来说,不重要。
我思故我在,我在即为真。
他惊喜于聊斋中神仙道、人鬼妖具全,这世界应该也如此;同时,他也惆怅于对目前世界认知的混乱与不明。
做为一只偷渡魂,陆铭觉得自己就算是不主动作死,能在这个乱炖的时代中懵懂活下去,也是迟早要完的。
换个角度想——魂跨两界前,全球各国还在严厉打击偷渡行为,偷渡客的下场一般都很惨。
放在眼目下——聊斋中的城隍鬼差出没那么频繁,书中人对自产鬼的态度都很不友好,就别提外来鬼了。
当然了,长得俊俏的另论。
颜值即正义,放哪儿都行得通。
刚刚那不知名庙宇中的僧人态度,也足以让陆铭懂得了世间人鬼的对立立场。
都不用想那个为了成佛拿一地狱的鬼开刀的狼灭……
果然还是得有个立得住的身份,方能走堂皇正道。
“不如……去就个业吧……就算是来错了地方,也还是有希望的……峨眉崂山都有……
“……或者去抱个粗大腿,比如燕大侠陈九之类的……退一万步说,去当个地府公务员先安身也行啊……
“……至于回去……车到山前必有路,涉世深了,总能找到办法的……”
念头一转,陆铭又觉得自己既然天地人三魂齐全,并非寿绝气咽换的种族,跟单纯的地魂阴鬼肯定不一样,说不定都不是鬼,而是生魂阳神元神之类的存在。
“……果断是去地府求职最好吧?偷渡的话,不知道实话实说会怎样……但我有个大优点啊,不怕太阳晒!不光不怕晒,晒久了还全身发暖,完全可以做到阴阳间来去自如,青天白日出个差什么的……
“对了,我还对地魂有极大杀伤力,跟恶鬼当面也足以自保,苦活难活都能干的……就是阴气融合多了,不知道对我有没有影响,不过多晒太阳肯定没错……
“要不,先找个办事的阴差,试探一下态度……”
畅想到酣处,陆铭自昨夜起一直弥漫的厌世情绪终于淡化,一颗心不再凄惶茫然,反倒生了些患得患失的忐忑感,颇有点类似于当初大学刚毕业,对工作与未来均不确定的忧虑……
追根究底,还是他对类聊斋的世界认知没有十足的把握,无法自信地面对未知的前途,需得有人引路,才不会行差踏错。
毕竟真实生活,从来都不是纸面文章。
古有孟子曰:尽信书,则不如无书。
近代的卡莱尔也说,“历史都是假的,除了人名地名;小说都是真的,除了人名地名”。
所以对将来会遇到的书中的故事、人物,还真不能先入为主,否则何时被坑了都不知起因。
比如陆铭以前就很相信,有道之士对异类中的善者会报有慈悲心,然后他就被坑得拼命逃窜。
要不是有神秘人相助光障护魂,他恐怕当场就凉凉了。
真当瞬移是免费飞的啊,那是拿魂在当油烧……
想起跑掉之前看到的那群禅宗和尚,陆铭就很气,他很肯定自己记住了每一个和尚的脸。
总有一日,他要找回场子,打得那群和尚见他就逃,逃不了就只能念念无量天尊才能活命这样子……
不过,在《聊斋志异》收录的故事中,大多篇幅都是讲鬼狐花妖的,涉及道途的极少。
三十来篇关于仙道的故事中,有些注明了地点,更多的却只是记载加工传闻本身。
至于全书中有名有迹的地点,后来有人专门统计过,共涵盖了二十余省中的百余州县,甚至还有三个是关于外国他邦的奇闻异事,其间又无明显时间线索串联,品读时还不觉得,现在时代不明,更让人千头百绪无从下手。
而且,那位被后世称赞为短篇大家的异史氏,初落笔时尚且心思烂漫只兴之所致,及至到后期郁郁不得志了,字里行间不是对汤姆苏爱情的畅想,就是疏泄不满抨世讽事,文人意气颇重,都说不清书里有多少是他自己杜撰的故事……
倒是首落就在阳信县,让陆铭觉得还不错。
无它,阳信在山东,而山东是蒲松龄的老家,聊斋中很多故事都发生于此,资源极其丰富,能量也很可期。
不管年代朝代了,总之先按着书中的记载找找看,有则收之无则不亏。
现下一想,陆铭后知后觉的才反应过来,一开局他居然就救了三条命?!
顺带他稍惊讶了下那诈尸妇人,其实并不像故事中描述的那么凶残。
至于那该死没死反倒睡得香甜的三人,也不知于他们而言是福是祸。
《考城隍》里宋公谓之:“有心为善,虽善不赏;无心为恶,虽恶不罚。”
这是书中的观点,也可视为这个世界的普世观点。
然而陆铭无心为善也没见功德临身,所以他仍需慢慢探索现世,倒是明朝的年代史,可当做时事参考。
……
思虑清楚局面后,陆铭的注意力重回到神秘人留下的资料上。
文字类的,除了开头提示的六字是汉文,其余的尽是些独立的符文,数量繁多。
他大致的估算了下,约有近千个。
通看过后,陆铭知其形不知其音、意。
只有在他回想某字并将意识集中其上时,才有难以言喻的意境浮现心中,体会到的,却尽是些天地自然感悟。
近千符文,很合《老子五千言》道注篇所述,即“道者万物之注也,善人之葆也,不善人之所葆也”。
陆铭怀疑这些符文,就是所谓的天地道文,唯有此解,方能道尽其蕴含的神妙。
否则,若说修道就是感悟万物、遵循自然法则出真理,那陆铭三十余年间跑遍全国荒山野岭,感触良多,早就得道了。
修道自然不能这么论。
跨界前那么多的农、林、天、地、物、化的学者,也没见谁成仙得道,陆铭还不敢说自己就比那些专业人士更了解世界本质。
说一千道一万,唯物者初入唯心者的世界,一切都得从头来。
除了象形字,资料余下的部分就是三份画面和影像,陆铭一眼就明白其意,不外乎记录了他来的过程。
只其中记录的所谓天渊,他没什么大印象,就记得自已被挤压得很惨,整个人跟块橡皮泥似的被无形力量揉搓。
关于天渊的无声影像有半分多钟长,画面并不连贯,但大致展现出了一个空荡荡幽黑深遂无上下左右前后的空间,其中时有大小形状不等、亮度不一的光隙闪现。
偶尔的,还有不明小圆球被光隙照见,一闪而过。
那些大概是,从橡皮泥中揉搓出来的混合渣渣……
三份画面和影像的视角,除了陆铭在洞窟里的是第三人角度,其它的均是第一视角。
由此可见,那神秘人不是被封在石台里,就是被关在玉碗里……
封石台里还好说,如果是玉碗……
陆铭觉得,自己有点想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