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谁?
龙骨不露声色地微微挪了下脖子,用余光回头去瞟,然而,身后却并没有人,一个也没有,有的只是那些呆板的雕像以及枯燥的街道。
他又转回头,盯向水面,发现那投影已然消失。
他愣了一下,思考着:从这个角度看,那人应该在上方!
于是,他猛然转过背去,朝天上瞧去,试图找出那个偷窥着他的人。
他能看到,身后有几座大青石建筑,高矮不一,有的有斜斜的瓦顶,有的却是平展的天台。
他来回瞄了几眼,对比了一下那些建筑和这个水池的位置关系,发现其中一座建筑的瓦顶正直直对着这座水池,不过,视野内,那房顶上却并没有人。
他并没有立即收回目光,而是对着那个房顶,左右移动了一下自己的位置,试图从不同的角度观察一下,看看有什么收获,不过终究没有发现人影。
他带着疑惑,把自己所在的公园快速巡察了一遍,确认并没有什么奇怪的人在那儿。
也许是自己多心了,他想。
于是,他收起那根敏感的神经,离开了公园。
天边刮过一阵莫名的阴风,龙骨拉了拉自己夹克的衣领,转进了一条无人的小道,那是去往小星尘医院的必经之路——至少他只知道这条。
此时,在他身后,一个穿着斗篷的身影悄悄跟了上来。那人的脸藏在斗篷的兜帽中,他在道口盯紧了龙骨,然后也随之转进了小道。
突如其来的阴沉天气使龙骨想起了那日在墓园的情景,他的脚步不自觉放慢了下来,他知道自己并没有放下这事,他设想着如若再次见到那个绿眼睛,该用怎样的技巧去打败他。他是一个天生的挑战者,当别人都在知难而退的时候,他总是越战越勇,斗志昂扬。无论是小时候跟随父亲打猎时遇到的棕熊,还是长大后参加击石赛遇到的高他一头的悍将,都只会激发他内心的战意,使他不要命地去拼杀。别人说他是疯子、是卖弄、是盲目自信、是愚不可及,可他自己知道,他想要的,只是那种纯粹、简单的征服强者的成就感。
他边走,边琢磨:看来关于元意,我掌握的实在太少,它还有太多需要学习的地方,那些养父不曾教给我的、击石教练所不知道的、我的那些伙伴和同事所不感兴趣的,太多太多,我一定要找机会向威猛石爵士还有风自奇爵士去讨教,不,威猛石老爷子已经疯了,还是找机会向风自奇请教吧——慢着,母亲说过,我的生父是一个“高贵”的石心骑士,他会不会就是这些人中的一个?
当他思考这些有的没的东西时,一声极细弱的脚步声传到了他耳朵里。
也许是林间人的血脉在起作用,龙骨的耳朵生来是特别灵的,他总能听到别人不易察觉的东西,尤其在这无人的小道里。
在他听来,那脚步声并不规矩,它在刻意收着,里面怀着别有用心的企图。
他机警地转头看去——依然没人。
小道里只有他一个人,他身后,长长的碎石路面延申了数百米,那尽头就是他刚才进来的地方,虽然此时已经成了一个点,但还能隐约看到小星尘街的马路。小道两旁并没有人家和楼房,只是一些绿树和围墙,龙骨感觉两边的围墙外都是空旷的工地,但此时两边都没有施工,小道就这么被两边的围墙夹着,前后都一望到底,四周静悄悄的。
他带着困惑,扭回身子继续缓步前行。
可那细弱的脚步声又传进了他的耳朵。
不对,确实有人!
有人在跟踪自己!是那个绿眼睛?
他没有再回头,而是用余光瞟了一眼身旁的树木。他想,这些树后面可是能藏人的。
为了解开这个答案,他提起脚力,三步并作两步跨出了小道。
而那人影则从树后面钻了出来,急急跟了上去,他边追赶,边将手伸进袖袍里,准备去掏那件锋利兵器。
出到小道尽头,龙骨一个闪身转过墙角,背贴着墙,将自己藏了起来。
他运起脑海中的元意,打算在那人追出来时给他一击出其不意,将他逮个正着。
可是,就在这时,龙骨胸口猛然一痛,心头不住地震颤起来,身体里的元意竟激发不出来。
而那脚步声,越来越近,它传递着急迫和凶残的心情,哪怕是一个正常人都能听见了。
龙骨又试了一次,但是不仅没有激发出元意,反而使身体承受了一次更大的震颤。
疼痛和虚弱使他双脚一软,顺着墙瘫坐下去。他不明白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事,他感觉身体好像在对抗自己激发元意的意图。
龙骨用手抠着身后的墙缝,让自己勉强保持着站立。那脚步声已在墙边,他脑子里快速思考起该怎么办:这个绿眼睛可不是一般人,本来自己就没有携带星松石佩剑,如果连元意也用不了,那是决然无法和他对敌的。如果打起来,恐怕不但不能抓住他,还会被他那支散着寒气的冰爪撕裂。逃吗?这可不是自己的风格,可恨,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
还不一定能逃掉呢!他望了一眼四周,发现眼前只有一座呆板的大青石建筑和几棵树,藏无可藏。
他的手指深深抠进了墙缝,抓得泥粉哗哗洒落,他额头上不受控地冒出一些冷汗。
就在龙骨盘算着生死存亡的时刻,那斗篷人已不再低调,他莽撞着身躯直直从小道里冲了出来,举起手臂便要攻击藏在墙后的年轻人,那粗犷的鼻息间充满了杀气。
然而,斗篷人却惊然发现墙后面一个鬼影都没有!
他有些困惑,抬着挥出去的胳膊,扭头向前后左右四下望了一眼,到处都看不到他要找的那小子的身影。
他有些慌张,赶紧将身子缩回了小道,背靠着墙,只伸出一截脑袋,重新观察起小道外的情况来。他的脸面被兜帽遮住,让人看不到他的样貌。
他所不知道的是,两双眼睛正在对面一座呆板的大青石建筑里盯着他。
数秒之前,龙骨被一只手臂从旁抓住,惊得他打了个颤。
他转头望去,发现握着他的人竟是猴子。
“猴子?”他愕然叫道。
猴子连忙把食指放在嘴前,对龙骨做了个“嘘”的手势,小声说道:“跟我来!”
他领着龙骨往后撤去,两人不动声色地钻进了那座呆板的大青石建筑。奇怪的是,门内的工作人员竟没有阻拦他们俩。
进得建筑后,猴子没有立即作声,而是用手势示意龙骨跟他一起走。他俩贴着走廊的墙,钻到了一处窗子前。猴子按着龙骨的头,让他蹲下,同时他自己也蹲了下来。随后,他俩偷偷探起头,从窗子缝里盯起室外那个露出半截兜帽的斗篷人。
“猴子,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先别管我,倒是你,你在这里做什么?为什么你不在医院?那个人为什么要追你?”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地细碎交流起来。
“这是什么地方?”龙骨向身后扫了一眼,这建筑虽然很大,但里面没什么人,能看到的几个人都在窃窃私语,“你在执行什么秘密任务吗?这里的人说话都这么小声。”
随意地问了一句后,龙骨又赶紧将目光投回到室外,紧紧盯住墙角那个斗篷人。
“不,我们又不是什么行动部,”猴子摇了摇头,用看神经病的眼神看着龙骨,同时低声教育他道,“人们在这里小声说话,是因为这里是一个肃静、庄严的地方!你忘了,我告诉过你,我现在在中央档案馆驻守。”
他指了指他们所处的这座宽敞庄重但毫无朝气的建筑。
龙骨大大地张了个嘴巴,表示弄明白了。
猴子不打算进一步向龙骨介绍这个中央档案馆有多么神奇,因为他知道龙骨绝不会跟他一样对这个知识的海洋产生浓厚兴趣,他也透过窗缝望向外面的斗篷人,低声问龙骨道:“那个人是谁?”
“猴子,我想我发现那个绿眼睛了,他在跟踪我!”龙骨的眼睛死死盯着那个人,回答道。
“什么?就是他?他为什么要跟踪你?”猴子困惑地问。
“我不知道,也许因为我看到过他的样子,他想杀我灭口。”
“什么,可恶!”猴子撸起袖子就要往外走,打算邀着龙骨一起去制伏他。
“噢,不不,你不是他的对手。”龙骨拦住猴子。
“怕什么,这不是有我们俩吗?”
“不行,现在不是时候。”
“你怎么了,龙骨?这可不像你!”
龙骨四下望了望,虽然有些不情愿,但他还是低声告诉猴子道:“我激发不出元意了。”
“什么?”猴子吃了一惊。
龙骨进一步解释:“不知道为什么,我开启不了激发态了,我现在整个胸口都像被石头压着一样。”
“有这种事?”猴子也没听说过这种怪事,“那你得看医生!”
“噢,那家伙要跑了!”龙骨冲着外面的墙角嚷道。
话没落音,他自己也急急朝档案馆门外奔去。
“你干什么,不是说用不了元意吗,你要去送死吗?”猴子追上去问道。
“不,我不会和他交手,但我得跟着他,弄清他是谁,不能再让他白跑了。”
“我跟你一起去。”
“不不,你留在这里,人多了会打草惊蛇!别忘了我是半个林间人,是追踪高手。等我消息!”
猴子可不觉得这是个好主意,接着朝他嚷道:“喂喂喂,我们要不要先报告团长?这家伙可是威胁到了你的生命,而且他是全城通缉的危险分子。”
“先别急,等我确认是那个家伙,弄清了他的藏身地,再设法跟你们联系。”
“可是……”
“别可是了,就这么办!”
龙骨很自信地给了个微笑,仿佛忘了自己身上的疼痛,悄悄跟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