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横来到城门口时胡将军已经死了,几个亲兵正在抚尸痛苦,看样子这胡将军倒是很得军心,那些士卒走过尸体时纷纷哭拜。
全横看到这个情景心中也有些感动了,可他哪里知道要了胡将军性命的正是这几个假冒的亲兵。望见城外越杀越近的敌兵时,全横不得不狠下心来催促那些士卒暂停哭拜,抓紧进城,一直到外面敌兵的容貌都能看清了这一百多残兵才全部进了城。
全横松了口气,大声喝令守城军卒关闭城门,可他的话音未落,那些刚进城的残兵蓦地发出一声吼叫,脸上的颓态霎时换做了狰狞,挥刀舞剑的砍向毫无防备的守城军卒。
全横立时就明白过来:自己上当了!他抽出宝剑一边砍杀一边大喊:“快关城门!”
那些诈兵也在喊:“城破了!快逃啊!”
不一刻,城外的追兵已如旋风般卷了进来,全横满眼血丝的奋死拼杀,身边的亲兵拉住他道:“将军,贼兵势众,我们的人大多在城内休整,难以抵挡了,先逃命吧!”
全横哪里肯听,可刚推开亲兵,一支长枪猛的透胸而过,他身体晃了晃栽倒在胡将军的尸体旁,死不瞑目的两只眼中充满了愤恨。
主将一死守城士卒再无斗志,纷纷弃械而降,贺然进入城中时舍陵已控制住了局势,他一边命舍陵全力清剿负隅顽抗的敌兵,一边命人把劫下的粮草运回城中。
这一仗胜得干净利落,到了下午时分,全横手下四千军卒除六百余人逃脱外,两千余人被俘获,余者尽被杀戮。
舍陵回来复命时脸上已经笑开了花,“军师,那些降卒如何处置?可是要坑杀?”
贺然沉吟着看着他轻轻摆了摆手。
“不杀?先前军师坑杀两万余顺军,那番言论末将深为佩服,此刻与那时情况相仿,留这些降卒在城内乃是祸害啊!”
“呵呵,自然不能把他们留在城内,嗯……,你去好好安抚一下,然后命几个偏将各领几百军卒,多带保暖衣物押着这些叛军藏身于城边的几座山上,等明河公的人马来到城下时,让降卒见到城上的灯火信号后高歌乡曲以乱叛兵的军心,歌声响起就算立功,朝廷自会有封赏。”贺然想给明河公来个四面楚歌。
“这……会有用吗?”舍陵笑着问,他感觉贺然这份安排十分有趣。
“姑且一试吧,能起点作用最好,即便无用我们也不损什么。”贺然笑呵呵道。
“是!末将这就去安排!”舍陵笑着躬身施礼。
“是了,你不是要见林才女吗,把城内事情处置妥当后我带你去,咱们得去吊唁一下林老先生。”
“是!”舍陵嘿嘿笑着。
“到时你可不能这样嬉皮笑脸的,心里高兴脸上可不能带出来,人家可是死了父亲的。”贺然提醒他道。
“嘿嘿,末将晓得!末将晓得!”舍陵喜滋滋的退了出去。
吃过晚饭,贺然与舍陵来到林府,林烟亲自出门相迎,这等礼遇让林府的家人都吃惊不小,那个已然回府绿墨更是忙前忙后的殷勤备至。尽管贺然对舍陵再三嘱咐,他见到林烟后还是频频失态,一双眼睛跟刀子似的盯在林烟身上,恨不得能钻进肉里去。
拜祭过后,贺然看出林烟对舍陵已露出厌恶之色,忙告辞道:“才女节哀顺便,我等不再叨扰了。”
林烟淡淡道:“军师可否稍留片刻,将军公务多忙小女就不留了。”
舍陵很不是滋味,心道,他是军师,公务比我多得多!可想归想,纵有千般不舍也只得告退离去。
绿墨奉上香茶后,林烟对贺然盈盈而拜,道:“林家险些坏了军师大事,林烟赔罪了。”
贺然急忙搀住她道:“才女哪里话来,令尊仙逝在下难脱干系,赔罪的当是贺然才对。”
林烟摇头道:“家父一生只知读书,虽有报国之心,却少世故心机,此番泄密与军师无干。”
“唉!”贺然叹了口气,“我必杀明河公为令尊报仇,以慰在天之灵!”
林烟淡淡的笑了笑,道:“明河公待林家亦不薄,家父之死倒让林烟想通了许多,记起了你在博论场对王羽讲的那番百姓与战乱的言论,先前颇觉不通,此刻想来却极有道理,人生在世如白驹过隙,何苦为他人拼死拼活,军师的贪图安逸才是大智慧。”
贺然咧了咧嘴,叹息道:“说归说,你看我何尝享过什么安逸,人生在世身不由己才是真的。”
林烟放下茶盏,望着贺然道:“能者多劳,军师这样的人掌权百姓或可活的轻松些。”
贺然连连摆手,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啊,你活明白了,何苦让我去受累,百姓活的好与不好与我何干?我只求自己过的快活也就够了,为他人拼死拼活不值,为他人操心受累亦不值。”
“你倒直言不讳,如此自私自利不怕为天下人不耻吗?你可是名动天下的军师埃”林烟闪动着明眸道。
贺然微微一笑,“你无须害我,我活的比你还明白,我自己高兴就行了,别人如何议论是别人的事,况且我并无济世之才,百姓还是留待贤士们去扶住吧。”
林烟会心的一笑,然后低下头轻声感叹道:“世人皆言藏贤谷乃人间福地,我神往久矣,此生若能居于乐土,与竹音、夕瑶两位姐姐竟日谈诗论画、弈棋饮酒才是幸事。”
贺然愕然的望向林烟,站在二人身后的绿墨脸上却露出了欣喜的笑容。
贺然在走回府邸的路上一直在琢磨着林烟的那句话,她到底是什么意思呢?若说她是暗示要嫁给自己吧,可随后她又只字不提了,态度也未见有丝毫亲近,若说只是她的一时感叹吧,可连绿墨都听出了话外之音。
临近府门贺然苦笑着摇摇头,女儿心事本就难猜,何况她还是才女,自己想破头恐怕也猜不中,这无疑让贺然平添了一份烦恼,对他而言美女自然是多多益善,男人又有几个不想尽收天下美色呢,可他毕竟不同于这个时代的那些权贵霸主,无法把女人当做财物看待,情感与责任成了他实现兼收并蓄心愿的巨大障碍。
平心而论,林烟行事风格与傲世性情他并不喜欢,可她的绝世容貌却让他无法不心动,这也就让他陷入了上半身与下半身的矛盾之中。当贺然看到门前的侍卫向自己躬身施礼时,他皱着的眉头渐渐舒展开了,是啊,自己两世为人,干吗还这么为难自己啊,况且现在自己已经不是先前那个默默无闻的小职员了,已经有了用下半身思考的资本了。
两天后,江边停靠的船只大多被搬入了城内,一些体型庞大无法通过城门的大船都被淋上了火油,这是贺然为了以防万一做的准备,他不知华阳那边的尽展情况,八辅城能不能守到援军抵达的那一刻他心里没底,不出两天明河公必将反扑回来全力夺城,一万对五万,按兵力来说守上几个月是不成问题的,可叛军已成破釜沉舟之势,自不会按常法攻城,鱼死网破之争胜败可能只在数日间。
全城的民众都被征召起来,能拆的房屋都被拆掉了,砖石木料源源不断的运上城楼,整个八辅城如同一个喧嚣忙碌的大工地。
贺然在南城巡视了一遍,然后在舍陵的陪同下登上了临江的北城,这里显得异常清静。
舍陵遥望着江对岸日渐增多的战船,不安道:“敌军造船速度很快,一两日内就该来攻城了,大人说的奇兵还未有任何动静,依末将之见,还是多调些士卒过来吧。”
贺然望着滔滔江水,面无表情道:“明河公一两日内也该到了,激战之下八千人勉强够轮番休整的,不能再调了。”
“可万一奇兵不至,这边的两千人恐连一日都难以支撑。”
“你放心吧,我说江北敌军过不来他们就一定过不来,你只管把心思都用在前面就是了,你先去吧。”贺然泰然自若的笑着对舍陵摆摆手。
舍陵迟疑了一下,又看了看江对岸,转身退了下去。
贺然负手而立,凝视着江心一只忽隐忽现的小舟头也不回的对身边侍从吩咐道:“把我的军师大旗再升高些。”
“够高了,你还嫌不够威风吗?”一个清悦的女子声音道。
贺然回头见林烟在绿墨的陪同下婀娜的走了过来,他摆手挥退身边侍从,笑道:“这么冷的天才女还有兴致来欣赏江景埃”
林烟撇撇嘴道:“全城都乌烟瘴气的,我是来这里躲清静的。”
“嘿嘿,扰了才女清静罪过罪过。”贺然嬉皮笑脸的一边说一边对绿墨作了个鬼脸。
“你升大旗作什么?”林烟好奇的问。
“给密离看的,我得让他知道我已夺了八辅城。”贺然盯着江心的小舟道。
“密离?朔国的军师?”林烟惊奇的问。
“正是!”贺然的眼睛依然盯着那只小舟。
林烟顺着他的目光看了看,问道:“密离难道在这只小舟中?”
贺然收回目光,眨着眼道:“他自然不会亲自来探查,不过定会派人前来查看,是不是这只小舟就难说了。”
“密离怎会来这里?”林烟疑惑的问。
“是我调他来的。”贺然洋洋自得的笑着说。
林烟看出他是在说大话逗自己玩,只平静的看了他一眼,不再搭理他。
绿墨却掩嘴笑道:“人家是朔国军师,你这康国军师如何能调的动人家?”
贺然眼睛盯着林烟,道:“我还是易国军师呢,两个军师自然比一个军师厉害,密离当然要听我调动的。”
“胡说,岂有这样的道理?你堂堂一个军师竟没一点正经。”绿墨不屑的撇了撇嘴。
林烟没好气的看了绿墨一眼,嗔道:“他本就是没正经的人,是你愿意搭理他!”
绿墨平白受了气,瞪了贺然一眼,也不再说话。
贺然冲绿墨吐了吐舌头,凑到林烟身边收起笑容,道:“我本也要去找你的,贼兵不日将至,你还是暂时离城躲躲吧。”
林烟望着江水,微笑道:“两个军师坐镇城中,一个军师御敌城外,我等还用出城躲避吗?”
贺然见绿墨用手指刮着面颊对他吐舌头,尴尬的笑了笑,道:“战场之上千变万化,还是小心为妙,嘿嘿,那密离万一不听我调遣,此城连两日都难守。”
“你是两个军师,他是一个,他怎会不听你调遣!”绿墨恶狠狠的冷笑着说。
贺然被她俩抓住把柄,一时难以回答,他对绿墨又是摆手又是挤眼,央求道:“绿墨姐姐,少说两句吧,我给你赔罪还不行吗,你先去那边玩一会,我跟你家小姐说几句话。”
绿墨得意的哼了一声,转身跑到一边去了。
“你是如何把密离骗来的?”林烟终究难忍好奇,绿墨刚一离开就盯着贺然问道。
“我没骗他。”贺然这次不敢在嬉皮笑脸了,他看了一眼那只仍在江心的小舟,道:“我劝太后割了红山八城给朔国,请其出兵相助。”
林烟轻轻“哦”了一声。
贺然唯恐她听不出其间的微妙,卖弄道:“红山八城一马平川,无险可守,我们日后要想夺回来可谓不费吹灰之力。”
“你这把戏朔王即便看不出来,密离也应看出来啊,他们怎会真心助我们?”林烟明眸中现出一丝疑惑。
“呵呵,这一招旨在拉拢朔王,他目光短浅极易被眼前之利迷惑,让密离心甘情愿的为我所用就不那么容易了,所以我从德昌动身之前给他写了一封书信,详细讲述了如何夺取八辅城的用兵筹划,密离看后就会明白明河公大势已去,朔国若想苟安一方只能投靠我们。”
“你不怕他向明河公泄露机密吗?”
“他根本来不及给明河公报信,看到书信时他能算出我已到了八辅城,我信中写明有才女作内应,破城只在顷刻间,请他即刻出兵攻占江北的六辅城。我猜密离在此局势下不敢不从,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快赶到这里,观看战局变化再定行止,若看到八辅城确实落入我手,他就别无选择了。若说我骗他,那就是这些密插的旌旗了,我不能让他猜出城内到底有多少兵马。”
“哦。”林烟看了一眼城头的旌旗。
“只这些还不够,我还告诉了密离,康国已发出国书会盟天下诸侯共讨西屏,嘿嘿,这下密离就该死心了。”贺然有意勾起林烟的好奇,可见林烟听完毫无反应一点追问下去的意思也没有,不禁大觉无趣,只得接下去道:“如此一来,密离当想到我们与赵国已经化敌为友,康国解除了外患,可全力对付明河公了。”
林烟笑了笑,淡淡道:“两个军师确实比一个军师厉害,这一通周密筹划难得你想的出来。”
贺然手抚垛口做出傲视天下的样子,可没过多久就忍不住偷眼看了林烟一下,心虚道:“会盟天下的主意是一个叫墨琚的人出的,此人着实了得,我离去后这康国军师之位非他莫属了。”
林烟被他的样子逗得灿然一笑,扬眉道:“那你岂不是又变成一个军师了?”
贺然开心的笑了起来,“哪有你这样的才女?得理不让人,我这把柄你还要抓到何时啊?”
林烟看了贺然一眼,然后把目光投向浩渺的江面,轻声问:“擒住了明河公你就回易国吗?”
“嗯,来此半年有余了。”贺然望向天际,似在追忆往昔,随后他转向林烟,试探道:“你昨日说想去藏贤谷找竹音与夕瑶姐姐,不如同行吧。”
林烟奇怪的看了贺然一眼,道:“我现下如何去得?即便要去也得过了三年丧期啊,你回去代我向两位姐姐问好吧。”
贺然愣住了,看着林烟的神情他明白了,自己先前的判断是正确的,这才女对自己并无私情,是自己误解了她昨日说的话,以至于自作多情了。
“呃……,我倒把这事忘了,真是糊涂,那三年之后你若得暇一定要去,得才女幸临乃藏贤谷之荣。”贺然口中敷衍着,他原本对林烟并无非分之想,可经过一场误会已让他生出了贪念,现在得知了真相,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应是林烟之幸才对。”林烟含笑答道。
好在贺然对她用情不深,不久就释然了,少了顾虑随之轻松了许多,言语也随意起来,油腔滑调的逗得林烟不时娇嗔薄怒,贺然踏踏实实的享受了一番这名动天下的才女的曼妙风情。
第二日一早,贺然刚登上城头,就见远处尘烟漫卷滚滚而来,隆隆的马蹄声震的大地为之颤抖,那气势令城上军卒尽皆为之变色。
舍陵尊了贺然号令,一连声的按先前筹划调动着将士,一时城上剑拔弩张,巨石滚木被抬上了垛口,军卒们都已知晓此战的险恶,各各拧眉立目不敢有丝毫懈担
敌军万余铁骑冲至离城一箭远的地方稳住阵脚,万马齐嘶尘土飞扬间贺然心跳随之加速了,他看了一眼身边的席群又看了一眼他身后的那十几个王宫禁卫,席群轻轻的点了点头,他二人事先有过商议,万一守城不利,就趁乱出北城乘船逃走,是以贺然特意把临时的军师府选在了离北城很近的地方。
估计敌军攻城的步兵一时半刻还到不了,贺然神态悠闲的在城上转了一圈,安抚过各处将士后迈着四方步跺回了军师府,舍陵等将领看的暗挑大指,心中都在想:这易****师气派果然非凡,年纪轻轻的在大兵压城之下竟能有这份沉稳,难怪能名扬天下!
进屋后,贺然静静的坐了一会,然后铺开纸从怀中取出眉笔飞快的画出一幅饮宴的卡通画,封好后走出门交给席群,道:“你把这个交给林才女,就说我请她过府饮宴,之后你去北城头,严密监视对岸敌兵的动静。”说着他眨了眨眼睛。
席群心领神会,答应着转身跑了出去。
贺然还是不放心林烟,尽管知道她对自己无意,可也不忍让这样的佳人落入明河公之手,万一密离不肯相助,他怎也要带林烟逃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