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霄看他二人这般亲昵,有些坐不住了,起身对苏夕瑶道:“姐姐,我回府了。”
贺然一把拉住她衣袖道:“计策还未商议完,你不能走。”
萧霄不悦的甩开他的手,道:“你还有什么要说的?要商议就等明日你安稳些再说吧。”
贺然求助的望向苏夕瑶,见她也已起身,急忙又转向萧霄道:“那个……嗯……是了,有关我们与番邦结盟事宜尚未商议。”
“盟约已定,若有什么要商议的,等明日与太宰一起商议吧。”萧霄答道。
“我是说……,嗯……”贺然一时找不到好的借口留下二人。
“告辞了。”萧霄转身就走。
“结盟之事不可声张,顺国应已知晓此事,那个……”
“哼,白宫博得到我们与番邦结盟的消息,又见到我们这里有机可乘,必欲以雷霆之势灭了我们易国,解除腹背受敌之害,是也不是?你莫要当我们都是傻子,结盟这种事岂有敲锣打鼓欢庆的?那岂不是要让番邦小觑了我们。”萧霄不屑的撇了撇嘴。
“嘿嘿,是,是,是,白宫博那小子说不定已乱了方寸,不愁他不上我设下的圈套。”贺然赔笑道。
“你莫要乱了方寸才好!”萧霄留下一个耐人寻味的嘲笑,与苏夕瑶携手而去。
贺然暗叹一声,转身见竹音公主眯着眼睛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立时就慌了。
“你非要留下她们是何居心?”
“我哪有什么居心,这不都是因为风俗如此嘛!”贺然心虚的辩解。
“哼!你莫要当我们都是傻子!”竹音公主学着萧霄的口气,伸手就揪住了贺然的耳朵。
贺然吃痛叫了一声,刚要求饶,却听到门口传来几声轻笑,竹音公主拉开门见几个小丫头正笑的不亦乐乎,小荷见被撞破,忍着笑道:“小姐走时命我们暂时充当公主与贺然的亲眷,入内室相陪。”
竹音公主笑着啐了她一口道:“刁蛮丫头!那你们躲在这里偷听也是奉了姐姐之命?”
小去嘻嘻笑道:“不关我们的事,是小菱与小荷的主意。”
竹音公主用手指戳了一下小菱的额头,骂道:“与你家小姐一样难缠!”
小菱听她骂到自家小姐身上,嘟起了嘴,竹音公主噗嗤一笑,道:“你们接着去玩耍吧,按我们那边的习俗不须有亲眷陪伴。”
众丫头发出一阵欢呼,刚要走,竹音公主喊回她们,摘下簪环首饰,给她们每人分了一件,道:“这乃我故国规矩,去吧!”说着把多出来的一只玉佩偷偷塞到小荷手里。
竹音公主品味颇高,所戴首饰无一不是名贵上品,几个小丫头喜的连声道谢,互相攀比着所得宝贝,吵吵闹闹的出去了。
“你们的风俗可真够败家的。”贺然笑着说。
竹音公主经此一闹也不再跟他计较方才之事,笑道:“哄她们开心罢了,若真有这等风俗,恐怕新嫁娘都要戴荆钗草环成婚了。”
贺然暗自佩服竹音公主的高明,她虽喜奢华,却不吝财物,收买了这几个小丫头实在是妙用无穷,有她在其间周旋打理,自己后院无忧了,纵多娶几房料她也能应付得来,贺然越想越美。
他刚坐到几案前,竹音公主已把美酒端至他唇边,贺然喝了一口,有些受宠若惊的看着竹音公主道:“若知你这般贤淑,我早就迎娶你入门了。”
竹音公主把酒樽重重放在几案上,冷哼道:“想得美!你当我日后一直会这样服侍你吗!”
“那……”贺然咧着嘴。
竹音公主甜甜一笑,偎在他身上道:“我这是奖赏你舍命相救之情,唉!贺然啊,俗语讲‘生死见真情’,得你这贪生怕死之人舍身相护,音儿此生无怨了。”
“那……,我这壮举能换得你几年这般温顺的服侍?”贺然满怀期待的问。
“只此一日!”竹音公主笑道。
“一日?!我可是舍命相救啊!”贺然觉得太吃亏了。
“你看你平日的样子,你让我如何敬你?一日不骂你,你就得闹翻天!”竹音公主叱道。
贺然赌气喝了一口酒,不服气的看着竹音公主,竹音公主毫不示弱的瞪视着他,贺然自觉气焰变弱时,猛的抱起她走向床榻,恶狠狠道:“一日就一日!你休要说话不算数!”
竹音公主很不愿留下把柄,她真的想做到言而有信,可没过多久她还是把贺然踹到了塌下,并威胁道,他再敢爬上去,就打断他的腿部。
贺然据理力争,却遭到了强硬无礼的呵斥,后来虽赖皮赖脸的爬上了床榻,最终还是未尝心愿。
子夜时分,贺然突然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他一骨碌爬起来,听到小来在门口焦急的呼唤他的名字,心里不禁怦怦直跳,他清楚,如果不是出了大事小来不会这样不懂事。
竹音公主披衣下榻,打开了门,小来冲进来对贺然哭道:“小荷遇害了,宫中派人给你送信……”
贺然身子一晃,两眼直勾勾的看着小来,竹音公主也大惊失色,一边给贺然穿衣服,一边问道:“何人下的手?别哭,快讲。”
小来泣不成声道:“我未曾细问来人,听到这个消息就……就跑来报信了。”
这时贺然猛的从榻上窜起,从墙上摘下宝剑,两眼通红的向外就跑,竹音公主飞身抢到他前面,紧紧扯住他的胳膊,对小来喝问道:“你可识得送信之人?”
小来见贺然疯了般的推搡竹音公主,吓的止住哭声,颤声道:“不……不认识,不过门前值守的几个校尉似乎与他相识。”
竹音公主松了口气,放开了手,贺然如疯狗一般窜了出去,竹音公主稍整衣裳随着追了出去。
王宫后面一所雅致的别院外密布禁卫军,里面灯火通明,隐隐传出哭声。
一匹快马突然疾驰而至,众禁卫大吃一惊,纷纷拔剑在手,呼喝着冲了上去,他们还未见到过有谁敢在王宫内纵马奔驰。
缰绳被一个禁卫用力勒住,那匹马人立而起,马上之人狼狈的滚落下来,几把利剑同时抵在了他的咽喉,那人披头散发,嘶声喊道:“闪开!”竟不顾利剑在喉,挣扎着要爬起来,一个禁卫收手不及,剑尖在他脖子上划出一道血痕。
“啊!是军师大人!”一个禁卫终于认出了贺然,这时竹音公主也策马赶到。
等贺然与竹音公主冲进别院时,那个伤了他的禁卫颤声向身边的统领道:“我失手伤了军师大人,这……这如何是好?”
那统领摇头道:“我且命人把你押下吧,你放心,如若军师怪罪下来,我定会为你分辨。”看着那人被押走,他暗骂自己无用,前面守卫众多,此人既能一路驰来,定是无人敢拦,自己早应想到这点,这下可好,不但摔了军师一个结结实实,还刺伤了他,想到这里他不禁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贺然循着哭声冲进屋子,苏平疆等人被他的样子吓了一跳,贺然理也不理众人,快步走到榻前,当看到已然香消玉殒的小荷时,他身子晃了晃,手中的宝剑掉落在地上,人也随之一头栽倒。
在御医救护贺然时,竹音公主走到苏平疆身前施礼道:“大王勿要怪罪,他与小荷情谊深厚,失礼之处还望大王宽宥。”
苏平疆点头道:“我知他二人亲如兄妹,唉!王姊那边你替我劝慰劝慰,她……唉!”
竹音公主见苏夕瑶静坐榻边,呆呆的看着小荷不哭不喊似已失神,心中更加愁苦,一时不知如何劝解。
这时贺然渐渐苏醒,他挣扎着站起来,看了一眼小荷,然后用恶狼一般的眼神扫过众人,一字一顿的问道:“是谁下的手?”两个御医受不住他的盯视,吓的直往后退。
苏平疆叹了口气道:“是刺客。”
“刺客?她一个丫鬟,谁会刺杀她?”贺然盯视着苏平疆。
竹音公主见贺然状似癫狂,推了推低声哭泣的小竹,然后对苏平疆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先出去。
小竹哽咽道:“我与小荷从你那里回来时,小荷发现小姐屋外似有人影,我俩跑上去,那刺客见行踪泄露,欲强行刺杀小姐,我俩一边……呼喊一边与之相搏,可因今日是你大喜之日,我们都未曾佩带短剑,打斗中小荷为救小姐,被那恶贼……刺中。”
贺然此时才注意到苏夕瑶与小竹都已受伤,他紧咬着牙关喘息了一会,问道:“刺客可曾擒到?”
门外一人回答道:“禀大人,虽已擒下,但其受伤过重,已然死了。”
贺然冷声道:“你们有负职守,该当何罪!”
竹音公主知他有恨无处泄,如若任他发作后果实难预料,急忙轻轻拉了拉苏夕瑶的衣角,苏夕瑶看着贺然泪水如断线的珍珠般掉落下来,竹音公主万分焦急,走到贺然身边小声道:“你这样闹只能害姐姐更加难过。”
贺然望着花容惨淡的苏夕瑶,颓然的跪倒在榻边,无声的哭了起来。
竹音公主挥退众人,看着榻上的小荷,眼泪也夺眶而出,一旁的小竹悲声又起,屋内一片说不出的凄凉悲惨。
天光放亮时,贺然虚脱的站起身,看了一眼小荷,紧闭着嘴唇,摇摇晃晃的朝外走去,竹音公主急忙唤进两个婢女,叮嘱了她们几句后,匆匆跑上去搀扶住贺然。
出了门,贺然用嘶哑的声音对禁卫问道:“刺客尸身何在?”
“禀大人,已移交刑案司。”禁卫躬身答话。
贺然又闭紧了双唇,竹音公主忙吩咐人备车,一步不离的随他来到了刑案司府衙。
停尸房内,刑案司一众大小官员屏息侍立,贺然盯着那刺客残肢断臂的尸身哑声问:“可查出端倪?”
“尚未寻到可断明其来历的物证,不过据擒获他的禁卫讲,此人临终的呼喝与咒骂声似赵人口音。”司刑谨慎的回答道。
贺然面如止水,缓缓的抽出宝剑,一点一点的刺入尸身的胸膛,众人惊骇的看着他,竹音公主见他嘴角微微抖动,心中又添愁云。
当剑尖穿透尸身触到几案再也刺不动时,贺然缓缓抽出宝剑,猛的再次刺入尸身的小腹。
“大人……”因尚须察验尸身,司刑想要阻止贺然,可见他面色逐渐狰狞起来,吓的不敢再说下去。
“砍成肉泥,喂狗!”贺然脸上露出狠毒之色。
众官吏大眼瞪小眼,一时无人敢动,竹音公主叹了口气,对司刑递了个眼色,道:“军师已断出此人来历,依命行事吧。”
贺然静静的立在院中,面无表情的看着几个行刑之人用利斧砍剁尸身,竹音公主看到内脏流出时,心头烦恶,几欲呕吐,转面去看贺然,却见他眼中露出一丝快意,竹音公主不禁打了一个寒战,她感觉眼前这个贺然不再是那个见到厮杀就腿软的贺然变了,他脸上那种嗜杀的神情让她产生了一丝惧意。
回到军事府,贺然刚进大门就一连派出三个侍从分别去请苏戈、许统、萧霄,然后直奔议事堂,坐下后两眼发直的又开始默默垂泪。
竹音公主吩咐人送上饭菜,然后亲自捧起一碗热粥,心疼道:“我知你难以下咽,但还是勉强吃些吧。”
贺然摇摇头,看着竹音公主凄声道:“想我初来此处,孤苦无依,只有小荷与我为伴,陪我嬉戏,教我识字……”说到这里再也说不下去,终于放声大哭起来。
从昨日听闻噩耗直至今日回府,贺然心中巨大的悲恸一直不得宣泄,竹音公主最担心的就是怕他憋出病来,此刻听他哭出了声,悬着的芳心总算放了下来。
贺然这一哭再难自制,直哭的天昏地暗手脚冰凉,苏戈等人来到堂上时,他仍是嚎啕不已,顿首捶胸大呼小荷的名字,及至最后气息减弱又昏厥了过去。
贺然醒来时发觉自己已被抬到榻上,苏戈等人正满脸愁容的看着他,贺然在竹音公主的扶持下靠在软垫上,张了几次口竟然喉头堵塞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你好好安歇吧,昨日定的计策凤王方才已说与我们听了,余下之事我们商议而行就是了,人死不能复生,你也莫要太过悲伤。”苏戈劝慰道。
“我们定会查出刺客来历,你不要忧心。”许统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头。
贺然缓了缓心神,喝了一口竹音公主送上的茶水,哑声道:“刺杀小荷的人来自西屏。”
“不是说昨日那两个刺客来自西屏吗?难道他们派了两拨刺客?”许统疑惑的望向萧霄。
“刺杀我的那两个应是来自顺国。”贺然有气无力道。
“你为何如此断定?”苏戈皱眉道。
萧霄星眸闪动,似有所悟,见贺然嗓音嘶哑吐字艰难,对他摆了摆手道:“我代你讲,如若不对你再讲。”然后转向众人道:“我方才讲了,断定刺杀军师的刺客来自西屏是因有人传信,现在既有两拨刺客,且衣饰不同,据我推测应不是来自同一个国家,既然其中一拨必是来自西屏,我想就应是刺杀夕瑶姐姐的那个,因西平王极有可能顾忌暖玉夫人的卜语,舍弃刺杀军师,转而派人行刺姐姐,军师对姐姐的倾慕之心已非秘密,再加上她乃是王姊,若害了她,大王与军师必震怒。”说到这里众人不禁都看了贺然一眼,均想,小荷遇害他已这样,要是死的是苏夕瑶,他岂止是“震怒”,不自刎就不错了。
“公主刚才说了,刺客临终口吐赵语,这与先前刺客丝绦破损有异曲同工之妙,其用心都是让我们迁怒赵国,只不过丝绦破损较之显露赵国口音更胜一筹,更符合白宫博的做事手段,是以刺杀贺然的刺客当是来自顺国。”萧霄说完望向贺然。
“是”贺然黯然的点点头。
“你且躺下吧,余下诸事凤王尽皆告知太宰与大将军了。”竹音公主轻声道。
贺然强打精神道:“有劳诸位了,我请你们来还有一事相求。”
“你我兄弟何须言求?尽管说就是。”苏戈皱眉道。
“我要你们调动我们安插在西屏的所有密探,帮我查出刺杀之计是何人筹划,家居何处,师承何人,可有心爱之人。”贺然说到最后眼中寒光逼人。
“放心吧,好生休养。”苏戈说完与许统告辞而去。
萧霄转身走到门口,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竹音公主追出去拉住她小声道:“你留下来照看他一下吧。”
萧霄粉面微红,低声道:“有你照料就是了,我还要筹划……”
不待她说完,竹音公主啐道:“你这战凤却怎也这般扭捏了,我无暇跟你多费唇舌,姐姐那边还不知如何,小竹哭的死去活来早已顾不得照看姐姐,我要赶去看看,你我皆非世俗之人,你也不须避什么嫌疑,现今照看好他二人要紧。”
萧霄轻轻点点头,嘱咐道:“你快去快回,我看他刚才痛哭的样子都有些怕了。”
竹音公主苦笑了一下,道:“他这人最重情义,平日与小荷那亲近样儿,我看的都心妒,本来我已和姐姐私下商议过,等我婚事完毕,过些日子就把小荷给了他,唉,不想这丫头命薄,她这一死,真不知贺然要伤心到何时。”
两人唏嘘了一会,竹音公主赶去王宫,萧霄迟疑了一下,走进屋内。
贺然见萧霄进来,只是轻轻点了点头,然后眼睛直勾勾的望向墙角。
“公主去劝慰姐姐了,你躺下歇息吧。”萧霄轻柔的坐在榻边。
“我已把那刺客剁成肉泥了。”贺然语气极其平静。
“我听音儿姐姐说了。”
“我要把出谋划策之人也剁成肉泥,此前我还要让他眼见自己亲人惨死面前!”贺然似是自言自语般。
萧霄久历屠戮,早已不把杀人当回事,但听贺然把如此血腥之事说的犹如闲话家常一般,不禁微微皱起了秀眉,“莫要想这些了,报仇之事容后再议,我扶你躺下吧。”
贺然摆摆手,道:“我这样靠着就好,唉,我怎也不会想到小荷会有此厄运,她精灵古怪,虽刁蛮些,却心地善良,与人为善,不曾真的惹过谁,害过谁,如花年纪竟惨遭毒手,天何不公啊!”
萧霄不擅劝解,陪着他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