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你看来,刺客到底是受何方指使呢?”竹音公主大度的放过萧霄,转面望着贺然问。
“康国与顺国都巴不得我们与赵国反目,以此看来两国皆有嫌疑,康国嘛……”贺然不敢说出太子妃之事,沉吟了一下继续道:“其使者前天刚见过我,送来的礼物甚为贵重,言辞也异常恭顺,嗯……,此人颇为老练,见我当时有些心烦气躁就识趣的退下了,未及展开说辞,我料定他还会择日游说于我,未尽游说之功,就行刺杀之举,于理不合。”
“你是说此事乃白宫博所为?”萧霄扬了扬秀眉。
“哼!”贺然按着几案,两眼射出寒光,面无表情道:“此人奸计百出,两次都险些置我易国于死地,上次那一箭之仇,我无时无刻不在伺机回敬,这次总算轮到我先下手了!”
苏夕瑶触到他那冰寒的目光不觉想起他当日站在藏贤谷城楼的神态,芳心不禁一颤。
萧霄脸色也肃穆起来,她未见到贺然之前,曾千百次的幻想过这神奇军师的冷峻睿智形象,初次见面时贺然虽小逞机智,识破了她的身份,可让她感受最多的还是他的油滑、无赖还有无耻,由最初的惊诧到后来的适应,自己先前为他硬套上的光环一个个的掉落,对他的敬意早已无存,亲近之意却与日俱增。
可眼前的贺然让她芳心开始乱跳,那锐利坚定的眼神、山崩地裂而不为之动的神态,这不正是自己曾经幻想出的那个形象吗?
竹音公主略带撒娇的在贺然肩上推了一下,娇声道:“你整日玩耍,只当你是没心没肺呢,没想到你心里竟一直记得报仇之事。”
萧霄此刻心中的妒忌之意比任何时刻都要强烈,她垂下头,虽想极力掩饰,但嘴里还是忍不住打击道:“是否真是白宫博在背后指使还难定论,你莫要自作聪明上了别人的圈套。”
竹音公主眯起眼嘴角含笑的看着萧霄,娇声道:“即便不是白宫博,我们把帐记在他身上又有何不可?不管是谁要嫁祸赵国,我们只要不上当就是了,再者我夫君所作推断哪里错了?你且说来我听听?”
萧霄见竹音公主微扬着下巴,一副洋洋自得的挑战神态,忍不住啐道:“看你得意的样子!嫁个无赖之徒何至美成这样?”
贺然委屈道:“你俩斗嘴何苦连我一起骂?”
竹音公主娇笑道:“我就喜他这无赖模样,你想嫁无赖还找不到呢,来,夫君请用茶。”说着示威的看着萧霄,温柔的把茶盏送到贺然嘴边。
贺然尴尬的接过茶盏,眼睛却不安的在三女脸上来回巡视。
苏夕瑶被萧霄与竹音这种随时都会发生的嬉闹弄的哭笑不得,眼见萧霄落于下风,不得不解围道:“快谈正事吧,你们若再胡闹我可要回去了。”
萧霄对竹音哼了一声,对苏夕瑶道:“姐姐,我们走吧,省的留在这里讨人嫌。”
贺然急忙道:“走不得,我还有要事请你们帮忙。”
“我若偏要走呢。”萧霄望向屋顶,挤兑起贺然。
“你消消气,此事只有你与姐姐帮我才行。”贺然央求道。
“你听到了,是他求我和姐姐留下的,你若再敢惹我,我即刻就走!”萧霄瞪了竹音一眼。
竹音公主把头倚在贺然肩头,不以为意的抿嘴笑道:“我让着你些就是,不与你这小孩子计较。”
萧霄气为之结,自知又落了下风,若要发作更显得自己小气了,只得狠狠的瞪了竹音公主一眼,在苏夕瑶的劝慰下不再说话。
贺然偷偷握了握竹音的小手,示意她见好就收,然后对三人道:“我想将计就计,给白宫博设下一个圈套……”
“军师大人,侍卫说外面有人求见。”门外传来小荷带着不悦的声音。
“不见,谁都不见。”贺然皱眉道。
“我知道你不见!”小荷刁蛮的顶撞道,“那人说有十万火急的事要禀报,还让侍卫送进来一只手镯,说你见到手镯必会见他,手镯你要不要看?”
三女的目光同时盯在贺然的脸上,这次竹音公主的眼神不再那么温柔了。
贺然慌了神,对三女干笑了两声,内荏外厉的对门外道:“哪个混账东西来这里捣乱,什么狗屁手镯!叫侍卫把他乱棍赶走!”
小荷在外面哼了一声,刚要走,竹音公主已起身打开了门,接过那只玉镯,她看了一眼,见玉色莹润剔透,竟是难得的上品天香玉,迟疑了一下她把镯子举到贺然面前,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他。
贺然只微微一愣,脸上随即露出惊喜之色,当看到竹音公主那冰冷的眼神时,他慌乱的对小荷道:“且把来人看管起来,一会得闲,我倒要审问一下他有何居心!”
“带他进来!”竹音公主发出了不同的命令。
贺然被竹音公主挟持着走到外室,他在竹音公主明眸的注视下,自知难以隐瞒,主动招认道:“这……这是暖玉夫人的镯子。”
听到暖玉夫人的名字,竹音公主紧绷了脸突然绽开笑容,用白嫩的手指在他额头上戳了一下,嗔道:“我还当是你招惹的闲花野草,既是旧相识且饶了你。”说完哼了一声道:“隔了这么久你还记得她的镯子,你记性很好埃”
贺然陪着笑,胆怯的扫了苏夕瑶与萧霄一眼,伏在她耳边道:“你的镯子我也会记得的。”然后声音更低的又说了两句,竹音公主粉面绯红,用力掐了他一下。
萧霄虽听不到贺然说什么,但看神色猜想二人必是在打情骂俏,不屑的转过头。
不一会小荷带着一个衣衫褴褛的人走了进来,贺然仔细端详了一下,觉得有些面熟,似在卜师府见过他,随即皱着眉头问道:“你从何处来?为何这般狼狈?”
那人施过礼,抬头看到贺然身边三位绝世佳人时不禁呆住了,贺然笑了一下,那人听到笑声,缓过神来,慌忙低下头,道:“小人有绝密之事禀报,不知可否单独与军师一谈。”
贺然急忙道:“不必,不必,这里并无外人,你尽管说就是。”说着讨好的向三女笑了笑,三女均不屑的避开他的目光。
“是!小人归宁,奉夫人之命,从西屏星夜赶来,因在途中遇到匪徒,劫了我的坐马与钱财,小人徒步赶了几日路才设法弄到了马匹,这些天急于赶路顾不得梳洗,是以显得有些狼狈,请大人恕罪。”
贺然为他忠诚感动,亲自把他让到几案前,递过茶盏,待他喝下,才问道:“夫人差你来有何要事?”
“西屏王欲派人刺杀军师,让夫人卜算吉凶,夫人虽谎称事不可成,但唯恐西平王不惧卜语,执意刺杀大人,是以连夜派我赶来送信,请大人千万小心。”
众人闻言尽皆惊愕,贺然难以置信的自言自语道:“刺客竟是来自西屏?”
归宁闻言大惊,起身道:“刺客已然到了?!”
贺然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嗯,不过现下难以断定他们是来自西屏,且刺客已被斩杀了。”
归宁一脸悔恨,惶恐的说:“小人无能,有负夫人重托,无颜再生于世上!”
贺然笑道:“你已尽力,怪不得你,且在我这里歇息几日,养足精神我还要劳你回去传话。”
归宁心中愧疚,长揖不起,贺然喊来小去,吩咐道:“带他下去歇息,以上宾之礼相待。”
归宁躬谢再三,随小去出去了。
几人回到内室,互相望了一会,竹音公主道:“若说刺客来自西屏,倒也说得通,你上次破了他们的奇兵,又引西屏兵与肃王误杀一场,他们对你自是怀恨在心,现在对你动手,除了泄恨,我看还应有更大图谋。”
“西屏欲对赵国用兵。”贺然沉声道。
竹音公主点点头,“西屏南方之乱已平,没了后顾之忧,可逞狼子野心了。”
萧霄抬起眼帘,星眸中清光闪烁,轻轻摇了摇头。
“妹妹之意是……”竹音凝神望着萧霄。
“赵国与留国唇齿相依,西屏攻赵必然会受到留、赵联军抗击,是以破去两国联盟才是西屏当前要务。”萧霄慢声道。
“谈何容易,赵、留两国的三岁孩童都知道两国联盟乃生存之道,怎会受西屏离间?”竹音道。
萧霄微然一笑,道:“若把你困在满是薪柴的屋中,把你的衣物与薪柴都点燃,你是先扑身上之火呢?还是先扑灭薪柴之火呢?”
竹音公主瞪眼道:“我先把你拉进屋子!”
贺然已然明白萧霄的意思,沉吟道:“依地理形势,西屏当首取留国,灭了留国则赵国腹地尽在其兵锋之下,依你之见,西屏是要让赵国自顾不暇,不得不舍弃留国。”
“正是,在没有易国时,顺、赵两国共御番邦,如留、赵两国共御西屏一般,有顺、留两国相助,赵国虽地处险境却也安然无恙,还能有余力觊觎康国,我们立国后,不但削减了赵国实力,几战下来,连顺国也折兵不少,最为要紧的是我们立住了脚跟,使赵国迫于形势与我们结盟,这无疑损害了顺国与赵国的关系,这是令西屏最欢喜的。”
“此时若能除掉隔在中间的易国,顺国必会与赵国刀兵相见,康国亦会趁火打劫,挥师击赵,赵国遍地烽火,岌岌可危时西屏若趁机与之言和,赵国那时唯有抽调戍守西屏边境的重兵去抗拒顺、康两国才可自救,虽明知背弃留国是饮鸩止渴,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西屏砍掉自己这只臂膀了。”贺然替萧霄说出了下面的话。
“不错。”萧霄赞许的看了贺然一眼。
“可毕竟有番邦之害,顺国与赵国开战,难道不怕番邦趁势取利吗?”苏夕瑶皱眉道,苏家久守边疆,她虽不问军国之事,但番邦的威胁却铭记在心。
“嗯,姐姐此言极是。”竹音附和道。
“易国既灭,若你是番邦之主当如何?”萧霄嘴角含笑的看着贺然。
“嗯……,向顺、赵两国示好,偃旗息鼓用各种手段消除两国对番邦的戒心,同时暗中加紧挑拨顺赵关系,促其开战,然后坐山观虎斗,让其两败俱伤再也无力抗击番邦,到时予取予夺都可随心所欲了。”贺然一脸坏笑,仿佛真把自己当番王了。
“正当如此!番邦最惧的就是顺、赵联盟,遇此千载良机,自然不会放过,我若是番王也会如你一般做法,最忌的就是贸然出兵,那必会使本已失和的顺、赵两国再度携手。”萧霄满意的看着贺然。
苏夕瑶最不喜这些勾心斗角的相互算计,听了这么久已有了厌倦之色,轻轻叹了口气,问贺然:“你方才说要将计就计设下圈套,现今事情已生变化,当如何应对呢?”
贺然仰面思索了一会,突然忍不住笑了出来,苏夕瑶见他那表情如同往日与小荷使坏捣鬼时一般无二,知道他又要害人了,略带嗔怪的看着他。
“刺客虽是不是白宫博派来的,可我料白宫博也必在挖空心思的想如何离间我们与赵国,归宁报信前,我们已然断定他就是主谋之人,是以我们要想故意把罪名加在他身上,别人应不会生疑,多半还会赞叹他这嫁祸之计筹划的颇为精妙。”贺然说到这里,略略一停,见三女都微微点头,继续道,
“故此,我先前想好的计策无须改动,我非要把这个圈套勒到白宫博的脖子上不可!”贺然发狠道。
“你的计策到底是什么呀?”竹音公主兴致勃勃的问。
“说来简单,我们假意中计,与赵国演一场决裂的戏给白宫博看,让他觉得有机可乘,等顺国出兵攻我时,赵军作为奇兵从旁杀出,一举歼之,大功可成!”贺然得意道。
“这……,此计虽好,但做起来却非易事。”萧霄星眸中生起一层轻雾。
“嗯,除了筹划周密外,最主要是的须赵国配合。”贺然微微晃动着身子。
“你可筹划好了?”萧霄身子微微前倾。
“第一步,我想让大王派重臣详查刺客一事,最好是由苏戈或凤王出面。”
萧霄听到“凤王”两个字,微一皱眉,道:“太宰乃恰当人选,刑案司的那些人若真看不出丝绦上的破绽,太宰也可出言指点,我不曾去过定阳,不晓得这种风俗,若由我道破此事必会惹人生疑。”
贺然点点头,“凤王果然心细如发,我险些忽略此节,那就让苏戈出面好了,第二步,我们要把发现丝绦破绽一事巧妙的泄露出去,但表面要装出严守秘密的样子,这一点至关重要,做的不好很难骗过白宫博。”
“嗯,按情理,我们若真的认为是赵人行刺,必先暗中调动兵力,待准备好后,才会对赵国发难,之前严守机密乃是常理。”萧霄赞同道。
“凤王精通计谋,作到既泄密又不令人生疑想来对你并非难事,此一环节全赖凤王了。”贺然含笑道。
“你若再喊一声‘凤王’我此刻就把你的计策宣扬出去!”萧霄生气道。
贺然吓的笑容立时就缩了回去,连声道:“萧帅息怒,萧帅息怒。”
“萧霄又不是外人,私下里你直呼其名就是,油嘴滑舌挨骂也是自找。”苏夕瑶没好气的责怪道。
贺然连声答应,想了想继续道:“接下来就是调兵遣将,做出屯兵赵境的样子了,尽管是做给外人看,但务必要演的真切才行。”
“这个不难,我们可把大部人马真的调过去,同时打造攻城器械,做出攻打甘园城的假象,只要派人严密监视顺国动向即可,我易国地域狭小,只要见到示警的烽火,调到赵境的兵马即刻就可撤回原地防守。”萧霄对此颇有把握。
“好!甘园城乃我们攻赵的首选之地,向那里增兵甚合兵法,这事就要偏劳你和许统了,还望你多辛劳些,这些精细之事交给许统我难以安心。”贺然再次赔笑。
萧霄不置可否的哼了一声。
贺然前后摇晃着身子想了一会,对萧霄道:“何处设伏,如何派兵等事我们还要与许统细细商议。”然后转向苏夕瑶,笑道:“此番可要劳动姐姐了。”
苏夕瑶淡淡一笑道:“我对这些事可是一窍不通。”
贺然笑道:“姐姐只须做个传话之人就行了。”
“莫非是传语晴云?”
“正是!姐姐冰雪聪明,若稍稍用些心思在筹划计谋上,我们三个哪里还敢在姐姐面前夸夸其谈?”贺然不失时机的奉承道。
“少要贫嘴!”苏夕瑶白了他一眼。
“我倒觉得他所言不差。”竹音公主嘻嘻笑着帮腔道。
“我也是这般想法呢。”萧霄抿嘴娇笑,落井下石。
苏夕瑶大窘,娇嗔道:“你们三个竟……好你萧霄!饶我百般护着你,不想你也气我!”说着咬着樱唇作势欲打。
竹音公主躲到贺然身后,挑拨道:“姐姐打她,这小丫头最是该打!”
萧霄撒娇的一边抱住苏夕瑶的胳膊求饶,一边对竹音公主反唇相讥道:“所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我看你才入他家之门不足一日,就变得跟小狗一般无二了!”
贺然看着三女拉扯间展现的曼妙身姿,听着悦耳的燕语莺声不禁独自发起痴来,军国大事顿时抛到了脑后。
三个绝世佳人嬉闹了一会,终于又坐了下来,贺然犹在梦中,直到竹音公主在他胳膊上掐了他一把,才回过神了,见三女都嗔怒的看着他,尴尬的开口道:“这个……嗯……调兵,不,传话之事……嗯……”
他这失魂落魄的丑态引得苏夕瑶与萧霄不禁掩嘴娇笑,竹音公主恨恨的在他大腿上用力拧了一下。
贺然这下彻底清醒了,咽了下口水对苏夕瑶道:“为不引起他人猜疑,我不能多与金大哥接触,可世人皆知姐姐与晴云公主情同姐妹,是以让姐姐与晴云公主在中间传话最为恰当不过。”
“嗯,我与她这几日常在一起闲谈,明日我就把你们商定的计策告诉她。”
“除此之外还需做些文章,我们人马调到赵境之时,必然瞒不过各方耳目,想那白宫博差不多也得到消息了,此时赵人增兵边境乃是理所当然之举,姐姐务要嘱托晴云公主,让赵国派精明忠诚之将统兵,最好让世伯天河王亲自前来,若赵军不听我的号令,此番就要弄巧成拙了,再者,不是信得过的人,我也不敢让他带兵进入我易国。”贺然脸上露出一丝忧虑。
“这个不难,易赵交恶乃大事,赵国蒙冤自然会派重臣赴边境与我们会晤,天河王地位尊崇,担当此任不会令人生疑,如若让赵王申斥金典出使不利在先,那就更好了,斥其子而用其父,看似荒唐的举措恰合那昏君的一贯做法。”竹音公主微微笑道。
“哈哈哈,妙!妙极!大事成矣!”贺然忧虑得解,拍掌而笑。
“姐姐与萧霄都有事做,那我做些什么?”竹音公主闪动着明眸问。
“你是新妇,哪有刚过门的新妇就四处乱跑的?”贺然说到这里,伏在她耳边用极低的声音说了句话,竹音公主立时就羞红了脸,眼神慌乱的看了苏夕瑶与萧霄一眼,见她们不似是听到的样子,这才略略放心,贺然腿上少不得又多了一道淤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