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两天,贺然按客卿画的草图绘制好了一张完整的易国地图,虽然还是很粗陋,但对行军布阵已有了参考价值。
他正对图沉思时,竹音公主来了,给他带来了定阳那边传来消息:赵国正在整顿人马,不日就要进剿易国了。
“康国那边有何动静?”
“赵王派太宰赵宏与康国和谈,不料赵宏就此投靠了康国,和谈一事就此作罢,两军隔天河尚在对峙中。”
“啊?!这赵宏怎又投靠了康国?”贺然有点服这哥们了。
“这赵宏说来也算个胸怀大志之人,虽贪恋权势,做事不择手段,但为的却是治国安民,他这种人自然看不起二王子这样的好色之徒,曾多次上书请求废除二王子另立储君,上次与肃王勾结欲图谋反也是无奈之举,此刻大势已去,只得另投明主了。”
贺然笑道:“如此说来,这赵宏可称得上是一位枭雄了。”
“嗯,有他在赵国或可不堕强国之势,如今朝中尽是奸佞小人,赵国难以支撑多久了。”
“唉,可我们恐怕还是难挡垂死赵国的随意一击。”贺然忧心忡忡道,“你看这三座城池,神牛城前凸,离鸣钟、落霞二城较远,孤立难守,非用兵之地,鸣钟与落霞虽成犄角之势,但我昨日看到此二城城墙低矮、破旧,难御强敌,虽军民正加紧修葺可短时难有大的改观,难埃”贺然没有掩饰自己内心的忧虑。
“你可想到什么良策?”竹音公主不安的问。
“易国现状比我想像的糟很多,我原本考虑只要我们能据守一段时日,牵扯住赵国一部兵马,则西屏、康、番邦等国对赵国必会有所行动,那时就可趁机取势,可现在看来,此法根本行不通。”
“难道只能坐以待毙?”
贺然嘬了一下牙,在沙盘上指着连绵起伏的群山道:“我思忖良久,当今之计唯有在山中选一天然隘口,凭天险或可多守一段时日,可这绝非长久之计,天下局势若无变化,迟早还是死路一条。”
竹音公主抿着樱唇默然半晌,才缓缓抬起头道:“你速去把这条计策告诉苏平疆吧,也好早作准备。”
贺然愧疚的看着竹音公主,小声道:“害你随我藏匿山林,委屈公主了。”
竹音公主神态萧索道:“我已不是什么公主了,你日后不要再这样称呼了。”
贺然捏了捏她粉腻的瑶鼻,笑道:“你天生一副高贵之态,你若不是公主天下就再无公主了。”
竹音公主被他哄的心中甜蜜,用粉拳捶了他一下,娇声道:“你这张嘴哄起人来如抹了蜜一般,怪不得能把夕瑶姐姐骗到手。”
贺然握住她的小手,陶醉道:“此生能得姐姐与公主青睐,纵死也无憾了。”
“那暖玉夫人呢?”竹音公主眯起眼。
“呃……,我须即刻去见苏平疆,你去找姐姐聊天吧。”贺然逃也似的跑出房门。
苏平疆的临时王宫设在鸣钟城,贺然被侍卫领进去时,苏平疆正在与几位大臣商议事情,见到贺然进来,他笑着问:“掌库不是说要迟几日上任吗,今日前来所为何事啊?”
贺然如实讲出了自己的想法,话音刚落,在座的一位须发皆白的老将站起身,拍掌道:“早闻贺大人乃当世奇人,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然后转身对苏平疆道:“老臣与手下几位将领想法与贺大人相同,本想等选出适合的屯兵之地再禀明大王,今日贺大人既已言明,老臣恳请大王应允。”
苏平疆笑本来对贺然所讲并未在意,见那老将出言附和,笑道:“世伯请坐,既世伯觉此计可行,我们不妨从长计议。”从神态中可以看出他对那老将颇为敬重。
这时一个三十多岁的精壮武将起身道:“大王,小将有不同之见。”
苏平疆笑道:“许将军有话尽管讲来。”
“我易国刚刚立国,若依贺掌库与共国王之言,还未见敌兵,就抛疆弃土隐于山林,这岂不被天下人耻笑?这哪里还成其为国家?与劫路山匪何异?”
苏平疆微微点头,道:“将军此言不无道理。”
共国王对那许将军哼了一声道:“凭我们手中这点人马,许将军以为可守得住疆土吗?”
许将军毫无惧意,昂然道:“小将早已讲过,我军人数虽少,但皆久经沙场之精兵强将,赵国精锐之师都在边疆,能调来讨伐我们的不过是些乌合之众,人数再多又有何惧?再者,我易国百姓久享恩泽,均有报效之心,招募的新军已有上万之数,我军总数已不下三万人,足可与仓促调来的赵军一争高下!”
“糊涂!”共国王瞪眼道:“我易国地域狭小,民众不过二十来万,纵使我军勇猛可与敌相持,但军卒战死一人少一人,再无兵源可补,赵国大我十数倍,拼战下去有何胜算?”
“顺国到时若可出兵相助,我看形势还不至太坏,或能一鼓而胜也未可知。”苏平疆说道。
“依我看来,顺成王的回书皆是搪塞之言,大王不可尽信。”共国王皱眉道。
“世伯多虑了,世伯跟随先父久镇边疆,当知先父与顺国君臣颇有交情。顺国虽与赵国有共御番邦的盟约,可番人已遭重创,边疆已然无忧,加之赵王昏庸天下皆知,顺国此际于情于理都应舍赵国而助我易国。”苏平疆满怀信心的说。
共国公叹息道:“将我易国生死寄于他人之手,总是……,唉……”
贺然刚要开口,一个身材矮胖之人站了起来,躬身对苏平疆道:“臣苏戈有本上奏。”
苏平疆笑道:“苏卿家有话请讲。”
贺然见他就是苏戈,想起苏夕瑶曾说过此人乃鸣钟城的城守,为人精明强干,不由多看了一眼,见他嘴唇很薄脸上仿佛永远带着笑容,相貌虽无出众之处,但一双不大的眼睛却精光闪烁,一看就知是个有主见的人。
“共国公与贺大人未算胜先算败,未雨绸缪,欲凭天险而御强敌乃以弱抗强之良策。”许将军与苏平疆均未一皱眉,苏戈继续道:“许将军所提也并非没有道理,不战而退必有伤民心。”
“苏掌库有何高见?”在座的一文士问道。
“依臣浅见,可按共国公与贺大人之计,屯一部兵马、军资于群山之中以为后路,若敌势弱,则击之,若敌势强,则退而守之,如此我们进可攻,退可守,顺国出兵相助最好,假若他们不念旧情,两不相帮,我们也有回旋余地。”
共国公与许将军都沉默不语,似乎都不甚赞同,贺然不知易国那两万精兵战力到底如何,对顺国的态度也不甚了解,所以此时不便再发表什么意见。苏平疆看了一眼众人,对方才问话的那个文士道:“太宰以为如何?”
“臣以为掌库之计甚妙。”那太宰道。
“嗯,诸位爱卿呢?”苏平疆等了一会,见纷纷点头无人再发言,笑道:“如此就依掌库之计,军资由掌库与贺掌库调配,人马由共国公与许将军调配,地点选好之后尽快依计而行。”
贺然退了出来,抬头望着天心中有些彷徨,忽听身后有人道:“贺贤侄,可否到老夫府中一叙?”
贺然转身见是共国公,笑道:“小侄遵命!”
来至共国公府内,二人落座后,共国公盯着他看了一会,赞赏道:“贤侄果然一表人才,我那老哥哥接到金典贤侄的书信后,曾与我谈起过你,他为夕瑶终有所托开怀不已,很想见你一面。”说到此处叹了口气道:“唉,可惜我那老哥哥福 薄,丧于奸人之手。”
贺然见他提到定国公眼中隐有泪光,急忙劝慰了几句,接着岔开话题道:“共国公看顺国会否出兵相助?”
共国公道:“贤侄不需客套,我与定国公乃八拜之交,你与夕瑶虽未成婚,但我已知夕瑶心意,你若不当老夫是外人,朝堂之外就以伯父相称吧。”
贺然心中欢喜,喊了声“伯父”。共国公颔首而笑,这才道:“顺国那边确与咱们有些交情,平疆方才所言也有道理,那混帐二王子成不得气候,但若要顺国舍弃赵国与我们结盟也非易事,我看顺国即便是要帮我们,也会等到我们与赵国拼的两败俱伤之时。”
贺然淡然一笑道:“正如伯父所言,我们的军卒拼死一个少一个,与赵国血战后,实力所剩无几,只能仰顺国之鼻息了。”
共国公冷哼了一声道:“立了国,有些人就不知天高地厚了,张口闭口说什么易国颜面,易国不过蕞尔小国,有何颜面可言?平疆这些日也生出了虚荣之心,爱听如许芤之流的妄自尊大者的言论,唉!”
“伯父以为苏戈之计如何?”
“苏戈为人精明,知道不能死谏,才提出这折衷的主意,现今之计唯有如此了,选好地点后,你与苏戈多在山中储备些军资,让夕瑶也搬过去祝”共国公无奈道。
贺然点头答应,想起一事,笑道:“伯父,小侄有一挚友,名牧山,现在军中,小侄想请伯父把他调到我身边。”
“这个容易,我回头让人找到他,给你送去就是。”
贺然当晚就宿于共国公府,第二日一早,共国公派出去寻找屯兵地点的人回来禀报,说找到了一处险要所在,共国公邀贺然一起去查看,他们一路翻山越岭,直到下午时分才赶到那里。
贺然远远望去,见半山腰上两座高耸入云的山峰如大门般屹立两侧,中间空隙处不足百米,略加修整就可筑出一道城墙,从两峰间走入,里面是一处巨大的谷地,看样子比定阳城还要大,四周皆是悬崖峭壁,与前方空隙相对处还有一处出口。
一个中年将领向共国公禀报道:“启禀副帅,山谷四周我已查看过,皆是峭壁,万难攀登,由后方的出口出去,是无尽群山,我昨日已派人前去探路,看看能否通向顺国,等有了消息我即刻禀告副帅。”
共国公赞赏的对他点点头,转身对贺然道:“此乃我帐下虎将孔林,你可随意调遣。”说完又对孔林道:“这贺掌库就是我曾与你提起过的贺然,他的吩咐就是我的吩咐,你不可有违。”
孔林对贺然施礼道:“小将早闻贺大人神机妙算,日后还望大人多多指点!”
贺然听他口称共国公为副帅,就已知他是共国公心腹,笑着道:“孔将军能选出这样一处绝妙驻兵之地,实属不易,你我一家人,以后就是兄弟了。”
孔林见他随和亲切,心中更生亲近之意,带着他把山谷仔细看了一遍。贺然一边看一边命人丈量画图,看完之后心中已有了打算,在图纸上规划起来,这是他的本行,除了兵营设置征求了一下孔林意见,其余诸如居住用地、耕种用地、公共设施、道路规划等只稍加思索就设计完了,甚至连垃圾的转运与处理都考虑到了。
众人看罢贺然的规划无不交口称赞,共国公看他的眼神多了几分敬重,由衷道:“有贤侄这样能文能武的大才,真乃易国之幸啊,夕瑶能得此佳婿,我那老哥哥能含笑九泉了,此地就称藏贤谷吧。”
因天色已晚,山路难行,当晚贺然与共国公就在此处营帐中歇息,第二日返回鸣钟城后,贺然前去拜会苏戈,苏戈对他异常亲近,酒席宴上屡屡为他把酒布菜,弄得贺然都有些不好意思了。听他自己提起,贺然才知道,原来这苏戈以前是定国公府上的家臣,可以说是看着苏夕瑶长大的,一直负责保护她,当她是嫡亲妹妹一般,爱屋及乌,对贺然也就格外的客气。他比贺然大十几岁,但坚持彼此以兄弟相称。
当贺然讲完选好的山谷情况,提及转运军资时,苏戈放下酒樽,皱眉道:“大王昨日为此事特为找过我,说为避免扰乱军心,只可运走少量军资,唉,大王还是盼着能在顺国帮助下,破赵兵于城下。”
贺然对苏平疆的做法并不觉得意外,喝了口酒,问道:“大哥对据城抗敌有何看法?”
苏戈端起酒樽,淡然道:“若是让我守城,愚兄一分胜算都没有。”
贺然看他嘴角带着一丝嘲讽,笑问:“若是许将军守城呢?”
“此人骁勇善战,根本就不会守在城内,他属下的七千军卒此刻已入赵境,去向我也不知。”
“以攻为守这倒不失是条妙计。”贺然没想到这许将军还有这种胆魄,改变了先前对他的印象。
“他若是预伏敌后,想断敌粮道,带两千人就够了,此番定是要去伏击赵军,若得手还好,若把这七千人葬送了,这仗就不用打了。”苏戈颇为担忧。
“城既不可守,只得出去一搏了,许将军或能建立奇功也未可知。”贺然宽慰道。
“但愿上天佑我易国吧!”苏戈敬了贺然一樽酒,接着道:“新军尚无战力,精锐之军只余万人,神牛城已不可守,城中百姓无处可去,若任其沦丧,军中那家在神牛城的军卒必定会不满,你看可否让他们迁往藏贤谷?”
“可以,那里可容数万人,建造新城正缺人手,让百姓把可搬之物尽皆带走,不要给赵军留下任何可用之资。”
“这个自然,不但如此,我还要把神牛城一把火烧光。”
贺然听他说到放火,笑道:“大哥可否让我来放这把火?”
苏戈见他的笑容不似平常,知道他并不止是去点把火那么简单,轻轻的“哦?”了一声,用探寻的目光望着他。
贺然探过身,小声道:“我到时想试试能不能趁机烧赵军一下。”
苏戈想了想,道:“此事明日在朝堂上商议一下,若是烧敌还是让别人去吧,你不要涉险。”
贺然笑道:“此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我只带几百人去就行了,大哥不要对外人讲。”
苏戈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连声道:“万万不可,万万不可,你若有事,我如何向小姐交代,再者,不经大王允许,你私自行事,恐事后会受惩罚。”
贺然笑道:“此事能否可行还很难说,我到时见机行事,若此刻就告知众人,反倒不方便了,大哥放心,即便动手我也会躲在远处,不会有什么危险。”
说了半天,苏戈就是不同意,贺然无奈笑道:“这样吧,我派人去放火,不亲自去就是了。”
苏戈这才答应下来,二人喝罢酒,贺然想回归月山庄让苏夕瑶她们早作安排,随时准备迁往藏贤谷。去共国公那里道别时,牧山已经被共国公找来了,牧山见到他激动的热泪盈眶。在回归月山庄路上,贺然想起一事,问道:“上次在定阳放的鸽子可曾回来?”
牧山笑道:“这你还记得啊,回来了一只,另一只不知到哪里去了,害的我挨了盈草一顿骂。”
贺然笑了笑,问:“你俩现在有多少只鸽子?”
“还剩八只,前些天送了小荷两只。”
贺然停住马,认真道:“你日后只管与盈草去这些鸽子,养的越多越好。”
牧山只当他是与自己说笑,撇嘴道:“都当掌库了还满嘴胡言!”
“不是胡言,你只按我说的去做就是了。”贺然郑重道。
牧山见他这般严肃,笑道:“我知道你够义气,想让我清闲些,可大家都在准备迎敌,我若整日养鸽子玩,岂不遭人不齿?”
贺然笑道:“你所做之事比杀敌更重要,我要用这些鸽子传递军情,你切不可对外人说。”
牧山恍然大悟,兴奋不已道:“我怎么没想到!哈哈哈,想不到我与盈草养着玩的鸽子居然可用于战常”
贺然再三叮嘱他不可泄密,牧山问道:“若有人问起我养这么多鸽子做什么,我如何作答?”
贺然想了想,笑道:“你就说竹音公主喜食鸽肉,是养给她吃的。”
牧山听的哈哈大笑,随贺然纵马驰向归月山庄,想到日后不但不用随军征战,还能与盈草朝夕相处,心中不禁为能交到贺然这样的朋友而暗自庆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