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别总是最伤情的,即便苏夕瑶、竹音这种心之坚强的亦会垂泪,短短两三年间,她们可谓饱尝与贺然的离别之苦,可这不但没能让她们习以为常反而倍加痛苦,因为去打仗的贺然每次都有可能有去无回。
小竹、绿绳儿、云裳更是哭得难止悲声,贺然把她们的哭声都留在了军师府内,不止是不让她们送行,大军出征没有一个送行的人,弥寒他们那些人马也是如此,分为数部秘密潜入了赵境,这当然是为了屏蔽他国耳目。
大军在预定地点集结后在赵国官员的带领下开始了数千里的漫漫征程。
这是贺然第二次率军穿越赵境了,第一次远征怀着搪塞敷衍心态,兵行千里内心虽也忐忑但还不至于太过紧张,这次却不同了,行军阵中他不时仰面望天心中时时祷告,既企盼墨琚能全力相助又祈祷能顺利营救出暖玉夫人,倾全国精锐而出面对的是却是难以掌控的变局,这无疑是一次豪赌,拼死而搏贯穿了他这两年的用兵生涯,可那些都是不得已而为之,形势每每把他逼入绝路拼不拼都是个死,这次却不一样,他比谁都清楚,赌上数万人的生命为的只是他的暖玉夫人,这就让他心中难免生出了负罪感,望着将士们熟悉或不熟悉的面孔,他很是纠结。
贺然是漠视生命的,在来到这个世间之前他甚至连自己的生命都漠视,可自从遇到苏夕瑶他开始珍惜自己的生命了,但依然漠视别人的生命,可将士们都是他的兄弟,可以随时替自己以身挡刀剑的兄弟啊!贺然自己最引以为傲的就是血性尚存为兄弟不惜两肋插刀,可现在却是让兄弟为自己两肋插刀了。
纠结归纠结,贺然无法不去救暖玉夫人,一想到她孤零零的眼望易国方向的凄苦样子,他的心就如同被一只大手用力攥紧,那种难以言喻的痛楚令他坐立不安。如果是云野或大哥金典遭困,贺然还能从容行事缓图相救,这并非是他重色轻友,而是他觉得男人承受些痛苦没什么,可怜花惜玉的情节让他最受不得女人受苦,尤其是为自己而受苦。
贺然心中不停的在为这次远征寻找着正义的借口,他必须要说服自己,即便不能说服也要安慰一下自己,作为主帅如果心志不坚那打起仗来可是致命的。
因战马充足且一路有赵国负责补充给养无需负载过多辎重,所以易军兵行甚速几可达日行百里了,其实还能走得更快,不过要远行数千里所以必须要让人马保有余力。
不管赵易两国现在如何亲密,但大军行进路线还是要避开都城定阳的,这日在距定阳五十里的一处城池外安营后,贺然不想赵王赵慜居然前来微服劳军。
迎至帐中,赵慜对贺然的态度比先前更加亲近,一直拉着他的手直至落座才放开。
同着双方臣属贺然谨守礼仪,赵慜有意与他亲近让众人都到帐外听命,然后命贺然与自己对案而坐,贺然知道他在这个时候要特意拉拢自己也就随他所言不再拘什么礼数了。
大肆赞扬了一番贺然驱除番人的功绩后,赵慜收敛笑容语气沉重道:“解番人之危军师与赵国有救国之恩,大恩不言谢,寡人铭记在心不敢或忘,可现在却还要劳动军师勿辞辛苦督促大军加紧行程,唉,战势已到难撑之局了,留国堪堪要覆灭了。”
易国在留国那边尚未设立飞鸽传信站点,贺然眉峰微蹙,问道:“竟有如此危急?”
赵慜点点头道:“留国已失半壁江山,如今是据山河之险苦苦支撑,要是留国守不住,西屏人马就可由我腹地长驱直入,那时赵国就呈破碎之状无力回天了,所以寡人不得不抽调原本就捉襟见肘的人马前去救援留国,赵醌趁势已开始反攻,前方将士拼死抵御勉强算是挡住了,可难说能撑到何时。”
贺然轻轻吸了口气,没有人比赵慜更清楚赵国实力了,既然他都顾不得隐瞒虚实坦言战事危急,那必然是到了亡国的紧急关头,如此看来前方战事比自己先前预料的还要凶险。看到赵慜神色依然不失镇定,贺然很是佩服这位与自己年纪相当的少年英主。
“外臣谨遵王命,明日起就加速行军。”
赵慜抓住贺然的手,目光灼灼的看着他道:“多谢军师了,寡人日后定有重报!”
贺然含笑道:“大王言重了,外臣不过是尊易王之命行事而已,不敢图报。”
赵慜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感叹道:“寡人真是羡煞易王这份福泽,如今看来易王乃是少有的英明之主,真心把属下当手足兄弟的君主历代都没有几个,为臣属的忠心如军师者亦不多见,易王得遇军师真是上天的造化,寡人虽自命不凡但比起易王的胸襟来自愧弗如。”说到这里他停了一下,盯着贺然接着道:“就算寡人有那份胸襟也寻不到军师这样肝胆相照的兄弟啊!”
贺然嘿嘿笑了笑,道:“大王过誉了,赵国忠义才俊胜贺然者不胜其数,大王诚心以待不愁没有良材相佐。”
聪明人讲话贵在点到即止,赵慜自然不会把话说的太过,自嘲的笑了笑转变话题道:“军师兵入蔪国必定要倚重康国相助,想来军师已与康国那边商议好了吧。”
贺然微笑点头,“大致差不多了,应该没什么大的意外,外臣与康国君臣多少都有些情谊,这个忙他们会帮的,再者,当前局势下康国也应该明白唇亡齿寒的道理。”
赵慜轻轻摇摇头,道:“军师即便是不想居功,但寡人心中有数,若无军师从中周旋恐怕康国不会这么快就有救赵之心,虽然寡人尚不知军师为何如此厚待赵国,但亦不敢稍减感激之情。”
贺然听出他这是在探寻自己心意,可总不能告诉他自己这么折腾就是为了救暖玉夫人吧?就算说了实话他也未必相信,遂面带挚诚道:“外臣之所以执意替大王分担忧难,实因时郎告诉外臣大王乃不世明君,外臣相信今日易国倾全国之力相助,来日大王定不会反图易国,易国上下均盼自此能与赵国世代交好永不起刀兵之祸。”
赵慜眼望贺然缓缓点了点头,之后才道:“好个时郎!寡人回去就遍告群臣,再敢言时郎为叛臣者必杀之!唉,赵国失此良臣岂非天谴哉!”
贺然感觉有点没法接话了,勉强笑了一下。
赵慜无奈的摇了摇头,转而道:“易人坦诚而待,寡人定不负易人之心,虽已有盟约,但寡人仍要在军师面前再立誓言,寡人在位之年绝不起意犯易国一寸疆土,若违此誓天地同诛!”
贺然急忙站起躬身而谢。
等贺然再次坐下,赵慜从怀中取出一卷小轴,道:“寡人虽不善统兵征战,但亦略知其理,先前军师对阵番人时曾为迁动民众而犯愁,如今寡人赐你一道密旨,行军途中如遇必须之事军师可便宜行事,凭此密旨号令地方官员,若有不从者大可就地斩杀。”
贺然接过密旨心中大为感慨,难怪时郎如此推崇这个赵慜,其实途经赵境一路都有赵国官员陪护,应该不会出什么事,这份密旨更多的是为了显示诚意,但这依然是非同小可的事,让一个外臣掌握本国地方官员的生杀大权几乎是闻所未闻之事,赵慜是看透了当前的形势,以非常的胆略想出了这个非常的主意,把取舍得失看的一清二楚。
尽管洞悉了赵慜的用意,可贺然还是很感动,没有推辞珍而重之的收好了密旨。
接下来易军的行进速度又提高了一些,得知了最新局势就算赵慜不催贺然自己也着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