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然在平城只住了一晚,临行前命东方鳌一月后回鸣钟城听命,攻打西屏他不想再带云野了,正如他先前所讲的,只有留他在藏贤谷才算对得起兄弟。除了东方鳌他还传命调戍守滚龙河的苏明准备随自己出征,至于何珙,他只说了出征的大致日期,没有强求他去,他深知强扭的瓜不甜这个道理,对带兵打仗的将领而言这点尤其重要,将帅不能同心别想打胜仗。
回程途中,云裳从车帘中看到一个村边前聚集着许多村民,大家依次走过一堵矮墙,她不禁大为好奇,喊过贺然问道:“他们这是在做什么?”
“决策村中之事。”
“怎么决策?”云裳边问边让车停下。
贺然下了马耐心的解释道:“是这样的,依新政,每村都要选举出几位德高望重的老者负责决断村中事务,大多是些邻里纠纷家长里短的事,如果出现难决之事或有当事者对老者们的裁决不满,那就发起这种村民公决,看到村民手里都拿了一个牌子吗?”
云裳注目而望,点头道:“嗯,看到了。”
“那堵矮墙后有三个高桶,依次涂成红、绿、黑三种颜色,把牌子投入红桶表示支持,投入绿桶表示不参与意见,投入黑桶则表示反对,最终计数各桶中的牌子数量,以作出判决。”
“这可有趣的紧啊,我要去看看。”云裳跳下车,拉苏夕瑶道:“姐姐也一起去吧。”
苏夕瑶摇摇头道:“这东西就是起始于藏贤谷的,我早看过了。”
“我在谷内住了这么些日子怎么没见过?”
“谷内已经没那么多事务需要这样裁决了,所以把桶都收起来了,需用的时候才拿出来。”苏夕瑶解释道。
“哦,那我去了!”云裳穿花蝴蝶般一路朝村民那边跑去。
自从离开古元城苏夕瑶就注意到贺然情绪十分低落,来时他大多时间是跟她们坐在车里的,可回程却一直骑马独行,苏夕瑶知道他的秉性,遇到情绪不好时总是喜欢自己躲在一边。
“还在因孔宗之事难过?”
贺然叹了口气,道:“我内心万分愧疚,孔宗是个好兄弟,战场上次次冲锋在前,就这么被我杀了真是对他不祝若是无权无势无法庇护兄弟也就罢了,可如今是有权有势却要逼于形势被迫亲手杀死兄弟,我这心里怎么能好过埃”
“想开些吧,也怪那孔宗不明事理,这个时候非要惹出这种事来。”苏夕瑶温言劝解。
“有时想想活着真是无趣。”贺然望向天空低声感叹。
苏夕瑶看他那样子十分担心,她知道贺然十分容易受情绪影响,在情绪不好的时候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心下暗自打定主意,这一段要逼他只是赶路不能再去地方上处置政务了。
不久村民那边就乱了起来,突然跑来这么一位蓝眼金发肤如霜雪的异族女子村民们不乱才怪呢,贺然命司琴与随舞快去把她拉回来。
坐回车里的云裳依旧一脸兴奋,“跟你说的一点不差,我看到那三个涂了颜色的桶了,这主意是你想出来的?”
贺然笑了笑要去上马,云裳不依的把他拉进车里,道:“我还有不明之事问你呢。”
“什么事?问吧。”贺然对云裳的率真很是宽容。
“嗯……”云裳思索了一下,问道:“我问过他们了,是因为两人言语不合以致拳脚相殴,现在要断谁是谁非。”
贺然笑着点头。
云裳接着道:“我虽不知详情,可也想到了这公决的一点不足之处,若这两人中的一个平日在村里人缘很好,另一个得罪人较多,那村民们在投牌子时必有所倾向,岂不有失公允?”
贺然笑道:“这世上本就没什么一丝不差的公平可言,如你所讲,就算是那个不得人心者这次是有理的,村民公决却断他无理,那也是他活该,想过得好日后就该反思怎样才能与人为善。”
“那……反正我是觉得不公平”云裳一时找不到准确的词语表达。
“你是觉得这容易让大家拉党结派?”
“对对对,就是这样!”
“这就对了,其实下至村庄上至朝廷,哪里不是拉党结派呢,关键要看是哪一派能占据上风,为善者占据上风那国家就一片祥和,反之就是水深火热,相比之下村庄情况倒要好得多,毕竟百姓多淳朴,这种公决制度是给善良人一个惩治恶人的机会,又可尽量避免恶人事后的报复,所以他们所投牌子大多是代表内心意愿的,有时候看似不公平的决断恰恰是那人先前行恶的公平报应。”
云裳思考了一下,道:“听起来也有道理,但还是觉得这方法跟儿戏似的。”
贺然哈哈笑道:“人活在世本就是场儿戏,这方法最是直接有效,远比豢养那么多狗屁官员强的多。”
云裳撇嘴对苏夕瑶道:“姐姐你听他这是什么话?把活着都当儿戏了。”
苏夕瑶笑道:“他的奇谈怪论多这呢,什么昏君比明君于民有利啊,天下贤才都该杀啊,你以后听的多了就不以为怪。”
云裳咯咯的笑起来,道:“真是荒谬之极啊,昏君比明君好,亏他说得出!”说着转向贺然,“哎,这又是什么道理,你快讲讲让我听听。”
贺然摆摆手,道:“回头还是让姐姐给你讲吧,我都讲烦了,姐姐现在也觉得这个很有道理呢。”
云裳惊诧的睁大眼睛看着苏夕瑶,道:“真的?”
苏夕瑶笑着摇摇头,道:“他那张嘴你还不知道,黑的能讲成是白的,就算知道明知他是在胡说,可又有几个人能辩得过他?你音儿姐姐那么厉害的口才也是辩一次败一次的。”
云裳笑的更开心了,同时好奇心也愈重,迫不及待的问:“那他到底怎么辨这昏君与明君的?姐姐快说给我听。”
云裳纠缠苏夕瑶时,贺然趁机下了车再次上马,眼望无边无际的苍翠脸上又有了寂寥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