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过后的一连三天,萧霄对贺然都是有说有笑,但她眼神中总带着一丝别有意味的东西,就像是一个大人在看一个说谎的孩子,抱着游戏的心态耐心的等谎言被揭穿。因为她坚信贺然坚持不了多久就得回去了。
第四天萧霄的脸色有点难看了,第五天更难看了,第六天已经十分难看了。
第七天她终于忍不住了,下令大军启程,她倒要看看贺然还能撑到什么时候。
贺然表现的跟个没事人似的,临行前心有成虑的对余下的一万五千人做了一番安排,声势继续造,船也继续造,二十天后这里留两千人把守,余者一万三千人开赴平城一带休整待命,冰封期马上就要结束了,这个时候顺军绝不可能再过河作战了,所以也没必要再增强兵力变得薄弱的沿河要塞了。不但如此,他还没忘让萧霄把凤王大旗暂留在这里。
一路上迎着尚有寒意的微风,对着萧霄极其冰寒的俏脸,贺然依然说个不停,遇山说山见水说水,那份怡然自得优哉游哉的样子看的萧霄满腹狐疑。
第三天扎营后,萧霄把贺然召进大帐。
贺然坐下后见萧霄神色不似往常,识趣的没敢打开自己的话匣子。
萧霄脸色不那么冰冷了,明眸闪烁不怎么敢与他对视,神色略显慌乱,过了一会才小声道:“够了,你可以回去了。”
贺然静静的看着她,也过了一会才道:“你既然习惯居于乡土,那我就去看看那里到底什么样,如果能找到如藏贤谷那样的所在,我就劝姐姐搬去住,反正她住哪里都无所谓,只要清静就行。”
“你胡闹!”萧霄呵斥完,被他目光逼的低下了头,良久才小声道:“这不行。”
“没什么不行的,姐姐一定会听我的。”
萧霄听出他绝不是在与自己开玩笑,芳心不住乱跳,如果他说陪自己去那边,萧霄肯定不信,因为他不可能丢下苏夕瑶,可他现在说让苏夕瑶搬过去,萧霄不能不信了。
“你给我听好了,你要敢惊动姐姐,我永世不再见你!”扔下这句话后,萧霄几乎是冲进了内室。
伏在榻上萧霄的泪水再难抑制,他能这样说已经足够了,哪怕这只是一个哄骗自己的谎言也足够了,萧霄能体谅他的难处,如果不是自己性格的原因,她很想就此跟他回去。
第二天一早贺然就来求见,萧霄让小菱告诉他不见,可小菱转回来说,贺然已命大军今日休整,他觉得此处是用兵之地,要与萧霄商议一下。
明知又是谎言,可萧霄没法不见他了,其实她又何尝是真的不想见他呢,一向行事果敢爽利的萧霄如今在贺然面前有的只剩羞怯忸怩的女儿情怀了,甚至比绿绳儿还不如。
贺然还真做的像模像样,带着萧霄去查看周围地形,立马高处不住的四下指点,何处藏兵,何处屯粮,何处设围,说的煞有其事。
萧霄冷眼看着四周糟糕的地形一句话也不说,他这些话骗别人也就罢了,想骗她萧霄还差得远,知道他这只是引子,萧霄耐心的等着他接下来的花样。
果然,贺然说了一会,回头对红亯等人道:“你们回去吧,我要和王驾说些机密的事。”然后又转向萧霄的那些女子亲兵,“你们也回去。”
亲兵们面面相觑,这可是少有的事,难道军师还不相信他们这些人?这得是多机密的事啊?
红亯有些迟疑,贺然不悦道:“王驾武功盖世你们又不是不知道,有王驾在此有什么可怕的?快下去!”
红亯无奈只得领人走了,萧霄的那些亲兵看到王驾一句话不说,显然是默许了军师的做法,她们都看着小菱。
“去吧。”贺然对小菱使了个眼色。
小菱心领神会,痛痛快快的带着人走了。
“你要做什么?”等众人都走远了,萧霄淡淡的问,可芳心却不争气的在怦怦的跳。
贺然开心道:“前面二十里是宣定城,我听说那里是滚龙河以南顺国最繁华的一座大城,咱俩去玩玩吧,就当是微服私访了,看看那里新政施行的怎么样。”
萧霄被这匪夷所思的提议惊住了,怔怔的看着他半晌无言,一个从不把民众放在心上的军师要带着一个从不关心政务的凤王去微服私访体察民意,真亏他想得出这么华丽的借口。 本想臭骂他一顿然后回去,可转念想到仅他二人自由自在的徜徉闹市街头,那情景让萧霄莫名的兴奋起来,遂道:“好啊,你带路吧。”
“真的假的?”萧霄答应的太容易了,贺然有点不敢相信了。
“你废话可真多,快带路!”胭脂马走出几步,萧霄扭头又补充道:“我就没见过废话像你这么多的,这几天都要被你烦死了!”
贺然哈哈笑着,策马赶上去,道:“别人哪敢在你面前废话呀,也就我敢。”
萧霄不屑的哼了一声,腿部夹了下马腹,胭脂马箭射而出。贺然扬鞭紧追,他的坐骑也是万选良驹,并不比胭脂马差多少,无奈他的骑术太差,不一会就被甩开一大截。
“等等,等等,我还……有话没说完呢!”贺然被风灌得上气不接下去的喊。
萧霄忍不住的笑,真不知道他怎么那么多话,又跑了一段才放慢速度,满怀期待的等着听他还会说什么。
贺然追上来后,扔过一个小包裹,“你这又是软甲又是战袍的,没进城就得让将士们认出来。”
萧霄打开包裹见是一套淡青衣裙,她这才注意到贺然穿的是一身蓝衫。
寻了一处密林,萧霄进去换上了那套衣裙,再次来到贺然面前时神态颇不自然,她还真很少穿这种衣服。
看着英姿飒爽的战凤变成了略带忸怩的青春少女模样,贺然哈哈大笑,赞道:“你穿女儿衣装别有一番味道,这么俊俏如果遇到好色之徒纠缠你可得自己保护自己啊,别指望我。”
萧霄白了他一眼,低头看着身上的衣服抿嘴而笑。穿着这样的服饰自然不能再纵马奔驰了,萧霄心情很好并辔缓行间给他讲着顺人的各项风俗趣事,二人俨然一副说说笑笑的少年夫妻模样。
宣定城在望时贺然建议把马寄存到附近村庄,萧霄有点不放心,贺然大包大揽的牵着两匹马招摇的走进一个小村庄,扯着嗓门大喊招人看马,众人围上来后他选了一个面相忠厚的把马交给了他,并付了谈好的价钱。
萧霄这下放心了,全村人都知道这事了,马肯定是不会出意外了,贺然能想出这样的主意她不奇怪,但想主意的快当劲还是让她佩服,这小子好像满脑子都是主意,他的主意似乎不是想出来的,而是随手拿出来的。
宣定城的城防很松,城门外没有军卒把守,进了瓮城才见到了四五个军卒,也不盘查过往之人,谁看他们他们冲谁笑,城墙上也不见军卒,只瞭望楼有人在值守。这都是在攻入顺国前就制定好的策略,萧霄那边也是如此。
宣定城的确是座繁华大城,街道宽阔,店铺林立,虽受了这段的战乱的影响比先前差了些,但也要远比鸣钟城热闹的多,处处人声鼎沸,车马不断。
贺然见惯了热闹,还别提地球那边的事,仅在这里就逛过了几乎是天下最繁华的几座王城,对这些景象早已见怪不怪了,反倒是萧霄显得是十分兴奋,她幼年虽也在康国王城住过,可那记忆太遥远了,后来一直呼啸山林,少有机会去大的城池,这次兵进斧断峡一路上虽也有大城,但兵事紧急无暇进城闲逛。
此刻的萧霄真如天真烂漫的少女般左看看右看看,不时还走进大的店铺问这问那,只要她喜欢,贺然一并买下。萧霄看到他带的钱有整有零显然是做了充足的准备,所以也就不客气了。
贺然抱着一堆大小物件开始怀念有手提袋的岁月了,进到第五家店铺他就拿不下了,干脆买了块布打了包全都寄存在了那家店铺。
就这样一路买下去,又存了两包萧霄才略略尽了兴,看到路边卖糖食的雀跃着跑了过去,这种东西类似糖葫芦,贺然也喜欢吃,两人在摊边各吃了一串又一手拿了一串边走边吃,萧霄实在是太开心了,这糖食还是她小时候吃的呢,算来都十几年没吃过了。她也太久没这么自由自在的闲逛了,她觉得贺然不让亲卫跟随这主意的太好了。
兴高采烈的转了一上午,也吃了一肚子的各样零食,当看见一家包子铺时萧霄又要去吃了,说这是顺国王城那家老店的分号,味道奇佳。
贺然已经撑得吃不下了,在她耳边道:“看来萧帅‘一餐可尽全羊’之语非妄传埃”
萧霄听他说起二人初见时的话,不依的咬着樱唇挥拳打了他一下,恨道:“你还敢提这事!”
贺然觉得那一拳打的比苏夕瑶用力都小,哈哈笑着走进店铺选了个角落坐了下来,萧霄记性真好,不等跑堂的介绍就点出了几样招牌口味的包子,然后又点了酒和几样小菜。
包子端上来后,萧霄逼着贺然每样都吃一点,那些自己爱吃的更是逼着贺然要多吃,她自己反倒吃的不多,显然也是吃不下了。贺然知道她这是要把最喜爱的东西跟自己分享,来这包子铺更多的是为让他品尝一下,所以尽管是勉强下咽,他还是作出一副大饱口福的样子,这让萧霄十分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