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贺然起的并不早,席群在门外都等的有些心急了,看到军师推开门他急忙上前欲禀报,可贺然只探了下头,似乎觉得外面太冷匆匆对席群招了招手就急急的缩了回去。
席群跟到屋中,朗声回禀道:“苏将军已来过三次了,各处探报已查明附近诸城并无异动,将士一早就已整装待发,只等军师号令了,。”
贺然漫不经心的“哦”了一声,笑道:“忘了告诉他们了,害他们挨冻了,这么冷的天没必要这么早赶去宁安,你去跟他们说一下,等暖和一点再出发。”
“啊?!这……”席群听的有点发傻站着没动,兵出顺国这么大的事,怎能因天冷而延迟呢?
贺然明白他的意思,在火盆上烤着手,道:“你们是憋着一肚子气啊,被顺人欺负两年多了,一直是他们打咱们,如今终于可以扬眉吐气了,所以巴不得尽早夺几座顺国城池出出气,可如今这些城池已经没有顺军了,我们面对的是平民百姓,宁安距此地不过半个时辰的路程,我们一大早赶去万一人家还没睡醒,岂不是吓到他们了?我们此去是收城不是夺城,不要搞得那么紧张,军容也不要那么整肃,去告诉苏明吧。”
席群咧着嘴退了出去,他真为那些一早就在寒风中列队待发的兄弟感觉不值,也为自己方才心急火燎的在门口候命感觉冤得慌,想想正如军师说的,自己这些人的确是有急于扬眉吐气的心态。
日上三竿,暖阳稍稍驱散了些严寒,贺然带着二百多人的小队伍缓缓朝宁安城行进着,虽然只是和平接收,可贺然内心的忐忑却比面临一场胜负难料的大仗还要严重,久经沙场磨练,多艰难的战局他都能从容面对了,接收宁安看似轻松且令人喜悦,可其间风险却不可估量,这是占领的第一座顺国城池,周边十来座城池内的顺人都惊恐不安的观其变化呢。
如果举措得当赢得了宁安的民心,不但余下的十来座城池可顺顺利利的尽入囊中,其影响日后甚至可以动摇顺国根基。反过来,如果举措失当,不能有效化解顺人与易人的仇怨与隔膜,那继续攻打顺国可就要陷入人民战争的海洋了。可以说宁安民心的得与失直接关系到整个战局的发展,对贺然来说就是直接影响着接回暖玉夫人的日程,所以当他望见宁安城头时心情愈加紧张。
提前得到消息的宁安城守陆江天没亮就率领着不愿跑掉的官员及城内一些有头有脸的人物在距城三里的长亭内恭候了,看到易军时他们在滴水成冰的严寒中溜溜冻了一个上午,脸上肌肉都冻僵了,向贺然行礼时想陪个笑脸都笑不出来了。
贺然下了马还礼,笑容满面道:“陆大人不必多礼,诸位不必多礼,有劳相侯了,贺某谢过了。”
陆江行礼已毕,捧过一个锦匣恭恭敬敬的呈到贺然面前,道:“此乃宁安印绶,望军师善待宁安百姓,陆江死亦瞑目。”
贺然接过锦盒打开看了看,又笑着递了回去,含笑道:“陆大人这是说的哪里话,在下久闻陆大人贤名,宁安虽是小城,却地处易、顺边界,两国战事不断,两方边民却相安无事,不绝往来,他们都是托了大人的福,这城守之职自然还是要有劳大人了,我手下可无此贤才。”
陆江谦逊道:“军师过奖了,陆江不过一庸才,如何敢当贤名。”说着面现为难之色,“在下乃顺国官员,如今宁安已入易国版图,陆江再作城守恐不合适,请军师还是另派高明吧。”
“如大人这般讲,宁安皆是顺人,我派个易人来做城守岂不是更不合适?”
陆江自知失言,宁安既已归了易国,官员、子民自然亦是归属易国了,此刻自言是顺国官员很是不妥,贺军师这话应该是责怪自己的不是了,心惊之下偷眼见贺军师的笑容依然很亲切,不似有心为难,这才放下心。
“在下语失,军师恕罪。”陆江躬身而谢。
“哈哈哈,什么罪不罪的,你又没说错什么,日后你我同殿为臣就是兄弟了,千万不可这么客气,我遇到礼数多的人浑身不自在,太过拘礼了彼此也就难以亲近了,走吧,进城吧,有几件事我真要和你好好商量商量,为了宁安百姓你可要真心实意的替我出主意,不能应付我哦。”贺然边说边勾住陆江的肩膀,亲热之情真如手足兄弟般。
陆江早就听说过这个易****师率性坦诚,与同僚相处不拘礼数多论兄弟,即便是对最低级的士卒也经常嘻嘻哈哈毫无架子,此刻终于见识到了,这人的确有一种独特的亲和力,和他在一起有如沐春风的感觉,心里的不安、惶恐、犹疑转瞬间就被驱散了,转而生出了温暖、信任和感激,怪不得他的手下都这么甘于为他拼命呢。陆江不由自主的又看了看贺然那张笑的无比亲切却又略带纯真的脸,心下不由感叹,如此年纪就名动天下看来绝非偶然啊,非常之人必有非常之处。
一行人上了马刚要起行,贺然身后几名亲随忽然勒转马头面朝后方,席群随即发出一声号令,二百士卒迅速调转马头列开阵型。
陆江及一众人员被这场面弄得有些傻了,朝士卒刀枪所对的迁安方向望去时,这才发觉尘头升起,应该是有一支为数不少的人马朝这边疾驰而来。
突生的变故令陆江带来的这些顺人尽皆变色,谁都清楚来的应该是顺军,这让他们立时陷入了尴尬境地。原本以为自己的大军都已溃退远了,归降易国是唯一的选择,可如今顺军大队人马突然又冒了出来,易国这边却只有区区二百士卒,易军如果败了,他们这些叛国之人落入自己人手里肯定没有好结果,最要命的是,如果易****师命丧于此,易国人肯定会认为他们这些人是假意诈降,与顺军设计谋害了他们的军师,到那时,就算顺人不难为他们,易人也不会放过他们,摆在他们面前的是两条死路。
生死关头众人的心态发生了不同的变化,一些对顺国尚有些忠心的人开始暗自盘算开战后要不要加入顺军阵营,以奋力参战来洗脱叛降的罪名,另一些真心想要归降的则大多面如土色惊恐无措,镇定些的凑上前纷纷催促贺军师快些进城固守待援。
贺然努力让自己的神色显得泰然自若,对众人的催促只是报以摇头微笑。这突来的变故实在大出他的意料,据哨探打听来的消息这里绝不应该有这么多顺军啊,难道是白宫博在大败之中还给自己留下了一枝“冷箭”?如果真是那样,自己可真是死的心服口服了。此刻进入宁安城是万万不能的,看到自己的大军杀回来了,城里的顺人还不里应外合对他们这些易国人动手?进城只能死的更快。
此刻只能朝落霞城方向逃才有生机,可贺然不想连敌军的面都没看见就被吓得跑回易国,就算跑也得跑的体面些,况且他真不相信白宫博能在败的那么惨的情形下还能料事如神的猜到自己会带这么点人马来接收宁安城,那他简直成神仙了。再者,看断续散乱的尘头,大老远的就暴露了目标显然来的应该不是训练有素的精锐之师,白宫博还不至于穷到派出这样一支人马来突袭自己。
贺然越想心里越踏实,等到敌军冲过来时,看着对方散乱脱节的队形他笑了,这根本就是一群散兵游勇啊,打的旗号有多又杂,显然是临时拼凑起来的。
陆江等人却是另一种想法,看到对方足足有两千人之众皆料想这二百多易军肯定要全军覆没了,那些盘算着要将功补过的人已经开始向一旁挪动了,只等混战开始就反戈而击了。
可局势发展却大大出乎了这些人的意料。眼见顺军就冲至仅有一箭之地了,两百易军竟如钉在地上般无一人稍退,不但如此,随着席群的号令两百人整齐划一的搭箭弯弓没有一丝一毫的慌乱,竟如在演武场上操练般镇定自如。
直至顺军冲至半箭处,席群才大吼一声“放!”,两百支利箭脱弦而出,不等陆江等人看清,易军的第二轮箭又已射出,军卒熟练麻利的动作看的众人眼花缭乱,及至第三轮箭射出时在陆江看来距席群那声“放”也不过是眨眼的功夫。
三轮箭雨立时就射住了顺军的冲锋势头,来势汹汹的前军纷纷躲避着箭雨乱成一团的向后退。不待对方重整攻势,贺然的手向前一挥,两百易军发出一声呐喊策马冲出,二百人向两千人发起了正面的冲锋!
敌我人数悬殊到这种地步易人竟然要去正面交锋?陆江忍不住侧目去看贺然,只见在亲随护卫下的易国军师一脸的轻松从容,看那神态倒仿佛是他在率领两千人攻打对方的两百人一般。陆江急切的把目光转向战场,只看了一会他就叹服了,他本以为此仗是一边倒的局面,现在也的确是一边倒,不过被屠杀的却是顺军一方,这哪里是两军厮杀啊,简直就是两百只训练有素的猛虎冲入了两千只羊群中,尽管易军只有两百人却分成数队,每队都如刀锋般利用反复冲杀把混乱的顺军分割成一团一块的,蒙头转向的顺军根本没有丝毫的抵抗能力,只剩下了四散溃逃,易军却不依不饶的继续驱赶着,杀戮着!
不过小半个时辰光景,战场上除了被俘获的几个顺军将领再也看不到活着的顺军了,得胜而回的易军重新在贺然面前列好了队伍,折损不过六、七人。
望着远处不下千具的尸身,再看看眼前整肃如常的易军,陆江等人心中受到的那种震撼可想而知,尽管是亲眼所见,但他们仍是难以相信易军竟能神勇到这种地步,方才那些尚有异心的人这下彻底绝了念头,只此一战就足以让他们坚信:易国吞并顺国只是时日早晚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