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然躺在床上思考起明天要给筹圣出的题目,这还真有点难度,太简单了怕难不住他,太深奥了又容易引起他的猜疑,想了一会他坏笑着坐起来取出纸笔演算起来,他想出的是一道排列组合题,验证了所记公式无误后,心里暗道:你就是能算出来也得累吐血!
为防万一他又拟了一道一元二次方程的应用题,然后把演算纸烧了,躺在床上想着明天可能发生的各种情况,现在他是真后悔接受许经的挑战。
第二天,贺然早早的就拉牧山来到了博论场,他想趁着人少把事情解决了好早点回去,可事与愿违,博论场还没开门,他第一次对这里人悠闲疏懒的生活方式生出不满。
两人本想在周围转一圈消磨点时间,可路径不熟险些迷路,转了好半天才找回来,贺然直接找到街上负责维持秩序的官差,问明筹圣在长街尽头的宣教堂,二人赶过去时那里已围满了人,那个许经正在人群外四下张望,贺然见这阵势有点发愁,硬着头皮走了过去。
许经看到贺然后冷笑着迎了上来,恶狠狠盯着他道:“贺公子果是守信之人。”
贺然淡淡笑了笑,“许兄非要在下成全,我只得从命。”
许经冷哼道:“好!咱们看看到底是谁成全谁!请吧~”
众人见要自刎的人来了纷纷站开让出一条路,这宣讲堂比一般的博论厅大了数倍,但布局是一样的,贺然进来时一个须发皆白精神矍铄的瘦削老者正在给大家讲授一道术数题。
许经把贺然带到靠前的一处空位上,那老者停下来对贺然点点头,道:“这位想必就是贺公子吧。”
贺然施礼道:“正是。”
老者欠了欠身,“公子稍坐,容老朽讲完此题再闻高论。”
“遵命,晚辈是来恭听教诲的。”贺然见筹圣谦和有礼毫无一丝傲慢之色,心中大有好感,意识到场中众人的目光都投向自己,他急忙垂手坐下。四下看时发现前排有几个蒙着面纱的女子,认出其中一个一直盯着自己看的正是昨日纠缠他的那个公主,哪个是晴云公主就不得而知了。
不一会老者讲授完毕,笑着对贺然拱拱手,道:“怠慢了,贺公子,请。”
贺然缓步走到场中,先施了礼才在筹圣对面坐下,筹圣微笑着说:“听劣徒许经言道,贺公子要来考较老朽,不知公子带来的是什么题目。”
“不敢言考较,实因高徒言语相激,晚辈不得不来献丑。”贺然看了一眼站在筹圣身后的许经,见他的眼中已经提前露出了复仇的快意。
“不必过谦。”筹圣面色沉静下来。
“快些出题,不用多言!”第一排有人不耐烦的催促起来。
“二王子请稍安勿躁。”筹圣转头对那人说道。
贺然没想到二王子居然也来了,心中暗暗叫苦,今天的事看来远比预想的要麻烦的多。看过去时见那人三十多岁,肥头大耳一副骄横模样,不用砸开脑袋也知道那里面全是豆渣。贺然对他淡淡的笑了笑,不再多言,朗声说出题目:“五男三女坐成一排,三女均不得相邻,问有多少种坐法?”
贺然话音刚落场下就有人笑了起来,那二王子更是哈哈大笑,讥讽道:“这算什么题目,如此简单三岁娃娃都会解还敢在筹圣面前卖弄,赶快自刎吧!”一众人等高声哄笑附和,宣教堂内乱成了一片。
筹圣虽未笑但也摇了摇头,贺然不管众人,认真的对筹圣道:“以一个时辰为限,如何?”
筹圣随手摆弄着面前的算筹,边算边答道:“片刻即可。”
“那好,晚辈静候。”贺然暗道,你这是倒霉嫌慢啊,片刻?哼,片刻你刚知道咧嘴。
筹圣的实力比贺然预计的要强些,不到片刻就开始咧嘴了,他终于意识到此题远非想象的那么简单,几案上的算筹越来越多,移动的也越来越快。
过了一盏茶功夫,场内喧哗的声音渐渐平息下来,人们开始觉得不对劲了,都觉得这题就是自己答也用不了这么久,筹圣怎么还不作答呢,这远不止片刻了呀,看着筹圣紧张计算的样子,几乎所有人都开始在心中琢磨起这道题来。
“六种坐法,这有何难?”一个人忍不住说了一声。
贺然还未看清是谁说的,就有人替他反驳了:“不对,八种,错不了!”
“我已算到十种以上了,谁借我算筹一用?”
“赵五你别丢丑了,只有九种,我已算的清清楚楚,何须算筹啊?”
“十种以上都是少说了,我尽管已经算乱了,但想来不会少于二十种。”
“我算也是八种”
“八种肯定不对!”
开始大家还都能控制自己音量,可随着争论越来越激烈,嗓门也就越来越高,有几个人因为意见不合已经开始互相贬损了。
许经一直在盯着筹圣移动算筹,渐渐的有些跟不上师傅的速度了,他心里开始慌了,对众人拱手高声道:“稍安勿躁!稍安勿躁!请诸位稍安勿躁,不要打扰我师父他老人家的算路,坐法肯定是百种以上的,请诸位安心再算算,不要急于争吵,许经拜谢了!拜谢了!”
大家听他说坐法在百种以上,立时发出一阵惊讶的唏嘘,尽管均对这么大数字难以置信,但他是筹圣的高徒,料想肯定不会错的,那就是说自己算的差的太远了,想想也是啊,筹圣都还没算出来,自己这些人胡乱争执不是自找丢丑吗,人同此心,场内很快静了下来。
差不多快半个时辰时,贺然见筹圣移动算筹的动作慢了下来,他虽不懂如何使用算筹,但也能看出他已经算的有点乱了,遂微笑道:“一个时辰如果不够,可再加一个时辰。”
筹圣停下手中算筹看着他没有说话,然后慢慢闭上了双眼开始凝思。
贺然坐的有些无聊,有意把目光投向筹圣身后的许经,许经现在已是万分紧张,碰到贺然的目光后只瞪了他一眼就匆匆把目光移开了,贺然感觉挺有趣,就一直盯着他,等着和他再次目光交战,许经可能是用余光观察到了贺然的意图,索性低下头摆弄起算筹来。
人家不陪自己玩贺然又觉得没意思了,目光扫向观众席时忽然发现昨日纠缠自己的那个公主不知何时坐到了自己对面,她本来是坐在自己身后的。那公主看到贺然望向她,用手指了指身边的那个叫小来的婢女,贺然不解其意,又见她附耳在小来耳边说了句什么,小来立即对着贺然用手指刮着自己的脸皮露出一脸不屑之色。
贺然不觉奇怪,昨天的事不都已经和解了吗?她为什么要指使小来羞臊自己呢?没等他多想,筹圣已经睁开眼,他把刚才摆的算筹收了一起来又重新开始计算,这次他摆的很慢,贺然看着他那凝重劲心里也有点紧张,没心情去思考那公主的事了。
不过这次没多久筹圣就停了下来,贺然猜他差不多该死心了。
果然,筹圣缓缓抬起头静静的看着贺然,道:“公子果然高才,此题看似简单实则繁复异常,老朽虽自信最终可以解出,但需要多长时日就不好说了。”
筹圣话音未落,场内立时响起一片哗然。
贺然还未说话,许经已经急了,嚷道:“你这算什么?弄个徒耗时日的题来考人还要限定时刻算什么本事?我师父既然会解就不能算输!”
贺然懒得理他,笑着对筹圣道:“此题自有简便解法,筹圣若不信,可变换人数,我不消一炷香定能算出结果。”
筹圣无比惊诧,紧紧盯着贺然问:“果真?”
贺然刚点了一下头,二王子身边一个白面书生高声道:“筹圣切莫信他,倘若他胡编一个结果,我们一时半刻无法辨出真假,岂不让他蒙混过去了?”许经闻言旁连声称是。
贺然暗想此人倒也机智,注目看了一眼,见他长的眉目清朗,举止儒雅,印堂有一颗朱红的胎记,真可称是浊世佳公子,贺然都有些自愧不如了。
这时贺然后面坐席中一位蒙面女子叱道:“你怎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贺然心中猜测这帮自己说话的女子多半就是晴云公主了。
筹圣面带不悦之色,沉声道:“公主所言极是,贺公子若无真才实学也拟不出这样的题目。”
贺然听筹圣如此说,心中对这仁厚老者生出敬佩之意。想到这题难以服众,遂朗声道:“此题正解为一万四千四百种坐法,诸位日后尽可慢慢推算,既然有人认为在下是投机取巧,那此题暂且不算,我再出一题就是。”
众人听到区区八个人竟有一万余种坐法大多难以置信的发出唏嘘。
贺然等场上安静下来才高声道:“今有农夫欲建一长方鸡舍,篱笆长度限为二十尺,一侧以墙围挡,若要围出鸡舍最大,问长宽几何?”这是一元二次方程求极值的题目。
筹圣皱着眉头思索了一会,又闭目想了许久,再睁开眼时眼中尽是迷茫,最后终于叹了口气,摇摇头,道:“老朽不得其解”
此言一出全场顿时鸦雀无声,大家万没想到筹圣这次这么快就认输了,甚至连算筹都没碰一下。如此说来筹定天下垂名数十载的筹圣是彻底的输给了这个名不见经传的贺然,这个结果让大家一时很难接受。许经业已傻了,双眼直愣愣的看着师傅。
“请教公子其数几何?”筹圣平静的问道。
“长十尺,宽五尺。”贺然表情也很平静。
筹圣低头不停的拨动算筹,贺然猜他是在用穷举法验证,过了良久,在众人关注的目光中筹圣放下手中的算筹,目光炯炯的看着贺然,随口说出了一个篱笆长度让贺然计算。因为这个方程没有常数项,所以算法异常简单,贺然略一思索就给出了答案。
筹圣又演算了一会,随后长长吁了口气,看着贺然轻轻点了点头,然后吃力的站起身,对贺然拱手道:“贺公子天纵奇才,老朽拜服了。”说完转向众人神情萧索道:“老朽自此终此一生不再研习术数之学,从今以后世上再无筹圣一门。”
场内再次乱了起来,大家相互交头接耳,神态各异,许经面如土色,其他门徒有些已哭出了声。
贺然敬重筹圣的为人,见他顷刻间就由一个矍铄学者变成了一个垂垂老人,心中大为不忍,开口道:“筹圣大可继续研习术数,只要遣散门徒不再受业即可。”他不想放过许经,所以没有收回遣散门徒的约定。
筹圣闻言精神一振,他把一生都交给了术数之学,不让他研习术数和要了他的命一般无二,作为胜方的贺然既然有此宽容,他自然是喜出望外,在外人看来这有接受施舍之嫌,可这心中只有术数的老人却丝毫不那么想,他对着深施一礼道:“多谢公子,老朽感激不尽,承蒙公子厚恩,老朽还有一事相求,公子可否把这两题的解法赐教给老朽?”
筹圣对术数的专注与痴狂真是令贺然感动,可他却没法满足他的愿望,只好做出为难状说:“不是晚辈不愿讲,实是有难言之隐,望筹圣见谅。”
筹圣闻言略感失望,但很快就恢复了笑容,道:“如此也好,能得这样两道精妙之题已是幸事,若能自己解出岂不快哉!老朽就此别过!”说罢挥退众徒,对上前劝阻的众人视如不见,洒脱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