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然走进苏夕瑶的小楼时,天空忽然飘起了雪,疾风中飞舞的雪花直往脖颈里钻。他缩着脖子进了暖阁。
这里与外面简直就是两个世界,扑面而来的热气让他顿觉暖洋洋的。
这座军师府原是苏平疆二叔父苏衍的府邸,苏衍在赵国官拜靖虏将军,是个贪图享乐又极没有骨气的人,与定国公比起来简直有天差之别,他那将军之职完全是赵王看在他兄长的功勋赏下来的,为了这个不长进的兄弟,定国公没少生气,终于在他耗巨资建了这座宅院后兄弟彻底失和了,苏衍一气之下搬出了定国公封地去了定阳,该着他倒霉,去了定阳没多久定国公就遇难了,苏平疆立国后,苏衍一家老小尽皆被新继位的赵岃斩于市曹。
这座宅院建的的确奢华,难怪定国公与苏衍翻脸,只这暖阁就足有两丈见方,两边还各有一间寝室相连,整个暖阁的地板下都盘有暖道,上面以名贵沉香木铺就,热气熏蒸之下屋内异香扑鼻。
苏衍离开时,这座府邸刚刚完工,日用之物还未来得及置办。苏平疆建都于鸣钟城时,因念贺然有救国之功才特意把这座宅院送给了他,谁知贺然在这里居住的日子加起来总共也不足半月,只是草草置办了些必须之物。如今经苏戈与许统的打点,这座豪宅才焕发出应有的光彩。
与室内的温暖相比,更让贺然感觉惬意的是那浓浓的亲情,苏夕瑶与静妃坐在上首,二人都是委婉之人,轻声细语的不知在聊着什么,萧霄与竹音那边却笑语不断,竹音就是有这个本事,她那张嘴想气人能把人气死,想哄人能把人甜死,萧霄不过才比贺然早进来一会,就被她哄得忘却前仇了,看样子两人比亲姐妹还亲了。
绿绳儿则和几个小丫鬟混到了一起,家里新添了些婢女、奴仆,小竹她们落得了清闲,叽叽喳喳的围在一起说个不停,都是主人的贴身丫鬟在这个场合也就都放松起来,加上把绿绳儿拉入了阵营她们就更没规矩了,说笑声一阵高过一阵。见贺然进来,她们几个更加放肆了,个个面带喜色,小菱更是殷勤的上来替他脱下厚重的外衣,贺然心里明白,自己从西屏带来的东西肯定被分的剩不下什么了。
云野一直颇为尴尬的站在门边,贺然的到来让他松了口气,他是正人君子不似贺然那般百无禁忌,尽管是家宴可面对众多女眷还是有些拘束。
贺然笑着拍了拍云野的肩头,把他拉入席中,静妃红着脸起身上前见礼,口中道:“多谢军师大恩大德。”
贺然感觉大有面子,摆足架子道:“要说为了救你,我可是费尽了心机啊,歃盟大会都险些被我搅散,你们俩还真得好好谢谢我。”
静妃粉脸更红,站在那里再三称谢,眼睛一个劲的看云野,云野本就不善言辞,同着众人更是不知说什么好,憋得脸也红了。
苏夕瑶方欲开口为他夫妇解围,一边的竹音早就把一颗剥下的栗仁当暗器打了过去,不偏不倚的击中贺然的脑门,口中娇叱道:“施恩图报也不知羞!”
贺然摸摸有些发痛的脑门,拾起掉在身边的栗仁扔了回去,不服气道:“我说的都是实话,你要是当时在场就知道有多难了!”
竹音轻舒玉臂接住了砸过来的栗仁,顺手弹出,再次准确的击中贺然的脑门,口中道:“结义兄弟乃刎颈之交,你为自己兄弟做点事也要讨回报吗?”
贺然被打的急了,拾起那颗栗仁又欲去掷竹音,抬起手时见竹音与萧霄都面带不屑的嘲笑,自知投回去也是自取其辱,他气哼哼的把手中栗仁递到云野面前,道:“你难道就看着兄长受欺负吗?你给我打中她的额头,就算是报答我了。”
云野大窘,自然不肯去接那栗仁,静妃趁机走回坐席,见名满天下的神奇军师在竹音公主面前竟这般没地位令她大为诧异,看到他夫妇如孩童般胡闹不禁为之莞尔。
苏夕瑶见贺然太过不像话了,嗔怪的看了她一眼,贺然这才悻悻的把那颗栗仁抛在一边,望着竹音不住的眨眼睛。竹音看出他又在憋坏主意,得意的扬了扬秀眉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
经此一闹,屋内气氛更加融洽,静妃与云野感觉轻松了许多。
不一刻,酒菜摆了上来,小菱她们几个围着贺然不住的献殷勤,气的萧霄与竹音不住的用眼瞪她们。
这顿晚宴吃的其乐融融,贺然最喜这种亲人间的欢聚,不知不觉就喝的有些多了,欢畅间忽然想起了远在西屏的暖玉夫人,不觉心情有些黯然,又喝了几樽已不胜酒力了,众人也都喝的差不多了,萧霄率先告辞回了凤王府。
云野夫妇在鸣钟城尚无住处,竹音安排他们暂居军师府的别院,苏夕瑶本打算让贺然随竹音去东跨院睡,可见他醉的已难以走动,只得命小竹她们把他扶进内室安歇。
苏夕瑶也有些醉了,上榻后不久即沉沉睡去,天将破晓她忽觉口渴,想起来喝水时却发现贺然不知何时醒了,正面朝窗外不知在看什么。
她责怪道:“这么冷的天开窗作什么?你大病初愈莫受了寒气。”说着走过去就要把窗关上。
贺然向窗外指了指,道:“这雪下的好大。”
苏夕瑶朝窗外望了一眼,借着楼前灯笼发出的光可以看到飞飞扬扬雪花随风曼舞,地上已经积了厚厚的白雪,她关上窗,道:“这也值得你早早起来看?”
贺然脸上浮现出纯真的笑容,待苏夕瑶喝了水上榻后,他轻轻把她揽入怀中,轻声道:“这场雪忽然让我想起了来这里后看到的第一场雪,那日去姐姐那里找小荷习字,恰好看见姐姐穿着一袭雪白的衣裳在雪中漫步,姐姐那飘飘似仙绝尘飘逸的样子把我都看呆了,那绝美景象我一生都不会忘怀。”
苏夕瑶见他脸上那痴痴的神态宛如最初见到自己时一般,不禁风情万种的白了他一眼,嗔道:“又来发痴了,我哪有你说的那么好,你不许乱讲了,传出去没的让人耻笑。”
贺然深情的望着怀中佳人那清丽脱俗的俏脸,痴痴道:“姐姐就是落入人间的九天仙女。”
苏夕瑶知道他对自己痴心深种,轻笑道:“好好好,我就是九天仙女,那你还不快快放手,不怕玷污了仙女吗?”
贺然还真放开了手,眼睛眨也不眨的望着她目光中满是痴恋与柔情。
苏夕瑶被他勾起往日情怀,轻轻的偎进他怀里,幽幽道:“那段日子倒也轻松惬意。”
贺然轻柔的用嘴唇触碰着她那弯弯长长的睫毛,声音坚定道:“我一定要让姐姐再过上那种轻松惬意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