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如水,从苏夕瑶屋中传出的悠扬琴音在静夜里愈发清悦美妙。
“小姐居然为他抚琴了!”小竹眼中满是诧异。
“真不知他们在谈什么,都谈了一天了。”小荷咬着嘴唇,望着苏夕瑶那透出温馨灯光的窗子,心中充满了好奇。
“你说小姐今晚会不会……”小荷伏在小竹耳边轻声嘀咕。
“胡说八道!快去歇息吧”小竹瞪了小荷一眼。
“终得小姐青睐了,这小子心里肯定乐开花了。”小荷笑着说。
“哼,还不都是你在其间穿针引线!”
“你也没少被他利用,只是你自己不知罢了。”
“去吧去吧,你俩都不是好东西!”小竹拉扯着把她推进房门。
红泥小炉,醇酒飘香,贺然此刻心里不但没乐开花,反而是备受煎熬。眼前玉人酒染花颜,在灯光之下愈发显得娇艳欲滴,害的他心旌摇动,可却不敢稍有懈怠辛苦的绞尽脑汁把所要讲的问题尽量讲的浅显易懂。
苏夕瑶越听越觉不可思议,越觉不可思议就越想弄个明白,兴之所至再去添酒时却发现酒坛已经空了,平素气定神闲的俏佳人此时竟生气的把酒坛推翻,嗔怪道:“小竹真是糊涂,为何才备一坛!”
贺然心中暗自为小竹鸣冤,他的罪也受够了,怕再呆下去会把持不住,急忙趁机起身道:“夜深酒尽,明日再陪姐姐谈吧。”
苏夕瑶正跟酒坛生气,闻言问道:“你困倦了?”
贺然笑道:“我怕姐姐困倦,再者回去太晚恐村人议论。”
苏夕瑶不悦道:“你看我似困倦的吗?”
贺然摇摇头,心道你都有点兴奋过度了。
苏夕瑶哼了一声道:“苏夕瑶作事何曾在意他人议论,得闻大道,死亦何妨!”
贺然无奈坐下,附和道:“朝闻道,夕死可矣。”
苏夕瑶转怒为喜拍手道:“此言是极!”
贺然心中暗叹侥幸,对于苏夕瑶这种才女,自己若不是身怀“异才”恐怕连边都贴不上,他想出去吹吹风,驱散一下心中旖念,遂道:“姐姐既有兴致,我先去偷些酒来。”
苏夕瑶掩嘴笑道:“你与小荷一般嘴脸,光明正大之事非要做得偷偷摸摸,自家之物也言偷。”
贺然对她话中的“自家”二字颇为赞同,愉快的点好灯笼笑着说:“吵醒她们总是不好。”
苏夕瑶觉得有理,要过灯笼道:“如此还是我去吧,你把刚讲的铁船画出来。”说着悄悄推门而出。
贺然笔下的游轮刚画好,她已拎着酒坛飘身进来,俏脸上满是兴奋与喜悦,那神情与做了坏事的小荷很有几分相似。贺然一言不发的盯着她微笑,苏夕瑶抿着嘴低头向酒釜中注满酒,喜滋滋的用长勺轻轻搅动酒水。
贺然挖苦道:“偷坛酒而已,无须喜成这样吧。”
苏夕瑶终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轻啐一口道:“我还是第一次这般鬼鬼祟祟行事,哪似你们偷鸡摸狗面不改色。”
贺然反唇相讥道:“我看小姐在这一行上颇有资质,初次行窃就能乐在其中了。”
苏夕瑶气的瞪了他一眼,随即又忍不住掩嘴娇笑,贺然看着她变幻出的无限风情,忍不住直咽口水,求饶道:“苏仙子,收了法术吧,我可不是什么正人君子。”
苏夕瑶敛住笑容,指着寝室平静道:“到里面谈也无不可。”
贺然话一出口已觉后悔,垂首不敢看她。
苏夕瑶沉默了一会,拿起他画的那幅画看了看,问道:“此船如此之大,若是用铁做成,怎会浮于水面?”
贺然抬头见她并未生气,这才放下心,再不敢有什么歪念,讲了一会逐渐恢复了口若悬河的状态。
不知又谈了多久,巨大的信息量让苏夕瑶终于难以承受了,暂时停止了发问,她对贺然已经佩服的五体投地了,对现代文明更是向往不已。
轻啜了一口酒,苏夕瑶充满同情的说:“唉,那神仙带你来这贫寒之地,真是害苦你了,但愿他言而有信,早些送你回去。”
“我才不愿回去!相比之下这里才是逍遥福地。”贺然志得意满的露出笑容。
“你莫非喝醉了?这里与你们那里比起来简直是一天一地。”
“唉,我方才讲的都是好的一面,姐姐若知道坏的一面就明白我为何这样想了。”
“哦?你讲讲看。”苏夕瑶为他满了一樽酒,一手托腮,作出倾听状。
这次贺然没了方才眉飞色舞的劲头,愤愤然的把心中不满一股脑的倒了出来,什么工作压力啊,教育制度啊,社会不公啊,人情冷漠啊,……。
听的苏夕瑶连连摇头,贺然讲到到环境污染的造成的危害时,她不禁皱起了双眉,当贺然讲到黑心商贩为了牟利而滥用使人中毒的药物时,不禁失声道:“简直是禽兽不如!”
贺然冷哼道:“物欲横流之世,利欲熏心,世人没有了敬畏之心,良心怎敌利益诱惑,所谓笑贫不笑娼,禽兽辈出也就不足为怪了。”
苏夕瑶端起酒樽一饮而尽,犹自恨意难平。
贺然慢慢的喝了一口酒,继续道:“这些都是小事,为利所驱,世人涂炭万物,山川为之易容,湖海为之变色,赖以生存之地不知还能撑到几时。不怕姐姐笑话,在此处呼吸我都觉得是种享受。”
苏夕瑶听了一些工业生产对自然的危害后,疑惑的问:“如此胡为就无人阻止吗?你明知其害为何不痛陈厉害?”
贺然苦笑道:“其中利害谁人不知啊,可为贪欲所惑谁肯罢手啊,我那时亦是如此,来这里后才得以静心反思,我辈自恃聪慧而凌万物,以天下之主自居,索取无度挥霍无禁,所知越多贪念越多,逞智斗巧祸及天地,正所谓聪明反被聪明误,天谴地责时有发生却不知悔改。现在想来做事愈是勤奋对天地伤害愈大,数十亿民众为了奢欲不遗余力的破坏赖以生存之地,如同在自掘坟墓,不到墓成恐难罢手。”
见苏夕瑶默然无语,贺然接着道:“再者,各国都要强国富民,以免为他国所欺,是以,驱民劳作犹恐不及哪肯稍停?势如骑虎,只能顾及眼前了。”
“何其不智!”苏夕瑶叹息着。
“姐姐此刻知道哪里是福境了吧,我们每日辛劳如牛马,虽享有诸多便捷,可内心却少有安宁……”
“哼,理应不得安宁!”苏夕瑶略带鄙夷,“逆天而行,该当此报。”
贺然愣了一下,觉得这四个字再恰当不过,叹道:“逆天而行,姐姐说的极是。”
“但求此地两千年后不会变成你们那样。”苏夕瑶不无担心的说。
“一般无二!”贺然斩钉截铁道。
“何以见得?”苏夕瑶忧心的问。
“姐姐是明达之人,此中道理如何不知?人皆有私心贪欲,据此推断,两地进展当无差异,只是时日早晚而已。”
苏夕瑶知他所言不假,一时愁眉不展。
贺然笑着劝道:“姐姐何必为后人担忧,我已经想通了,既无力回天,独善其身自得其乐才是明智之举,我素喜‘人,生而受苦’之说,能苦中作乐方是大智慧,能来此地已是万幸,如今贺然已是深得其乐了。”说着惬意的伸了个懒腰,以别有用意的眼神望着苏夕瑶。
苏夕瑶见他越来越放肆,无可奈何的瞪了他一眼,听到门外似有脚步声,急忙把贺然画的那些图样藏于几案下。来的是小竹,二人这才察觉天光已经放亮,居然不知不觉聊了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