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一个巴掌拍不响,王叶是苍蝇,宋文宣就是有缝的蛋,自己不能洁身自好,最后反惹得一身骚。“
他们束缚住昏迷俩人的手脚,走出了店铺。
令人诧异的是,屋外虽然临近黄昏,却并没有屋内观测到那样漆黑。
方远目光凝聚反复进出试验,发现那疑似颠倒时差的幻景效果在众人出门后已经完全消失。
“宋文宣祈求的愿望是顺心如意...要说烦心事,恐怕便是最近来自王叶的纠缠。这邪秽心机叵测,短时间内理清了三人关系,推动小小契机,便引发了后续一连串闹剧,玩弄人心于股掌之间。“
“至于交子被谁所得,已经不重要了。”
走出坊间不久,肚子马上叫唤了几声,方远收回思绪,这才想起晚饭还没有来得及吃。
山麓深处寂寞无声,大批灯光如繁星点缀般缓缓点亮。
这个时间点,上平街边挂着“香饮子”招牌的听曲喝茶店铺还没有关门,不满足干果、蜜饯、这类零食,小店还会做些颇具地方特色的小吃。
“去前面吃点掉东西吧。”苏一善解人意地提醒道。
方远欣然点头下,三人走进店铺。
......
“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
“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
七八张方桌中央,一位十七八岁的女孩儿,正拿着红牙拍板脆生生清唱着:
“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
“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
不待他们坐稳,立即有小厮上前弯着腰,耷拉着脑袋压低嗓门道:
“各位客官,喝点茶还是上壶小酒?小店招牌瑞露酒,味极甘滑!”
宋文宣此时突然插嘴道:
“俗语常说,及来眉山,而饮瑞露......”
他转头对上方远与苏一的视线,当即闭嘴不言。
俩人不予理睬,相继对视后,苏一淡淡说道:
“来大碗粥茶,三小碗馉饳,一叠炊饼。”
“好嘞,客官请稍等。”
小厮也不管点的饭菜贵贱,态度极好,聆听完客人吩咐,灵活地撤下肩上的搭条抹布,将桌子擦至油光发亮,才匆匆退去。
此时曲毕,四周一片叫好声中,小姑娘弯腰揖礼退向座椅,众人各坐在自家桌子开始上搓饭,当下推杯换盏,酒酣耳热,店内迅速火热起来。
炎国很长一段时间内,吃饭采用的都是分食制,历经数十年后,合食制才逐渐完成替代。
分餐制也可以在一张桌子上吃饭,但是不能共同使用任何餐具的,食物都是一人一份,个人的碗筷触碰他人的食物也是非常不礼貌的行为。
炎国民间常说的一个词叫“染指”,起源便是王公大臣们吃饭间自己吃鱼,而给别人喝汤,此人不堪受辱,遂用手指伸进鱼汤里蘸了一下放到嘴里,随后拂袖而去所引发的一场血案。
“嘿嘿,眉山上府比起南县可繁华多了,听说凤鸣阁画舫红船很多,这次有得玩了!”
“贤弟小声点,如今各地大旱,稻田荒芜无人耕种,饥民压境下城里粮价都在飞涨,听说城外只能打捞河鱼维持生计,马上到了禁渔期,上头再不开城,恐生事端啊!”
方远心中一动,耳朵竖的极高。
“而且贤弟此番于姨母姨夫前来避难,还是低调点的好,毕竟这上府可不比下县!”
一张桌前,坐着俩个年轻男子,此时稍显年长这位话语加重,面色隐隐带着怒气。
另一位慌忙端起酒杯,起身赔礼道:
“裴哥说的哪里话,在下自然以兄长马首是瞻,哈哈...喝酒喝酒。”
气还未至面部,五官已经如此灵敏。
眯了眯眼,方远将注意力转向他处,就像接受所有信号的无线电台,自身十米范围内无差别偷听别人秘语,非常爽快。
那边的角落里,唱完曲的姑娘端坐在小桌前,接过旁边汉子递来的茶水润了润嗓子,目露担忧道:
“爹,姐姐都好久没来看我们了,你说她没事吧?”
她对面汉子衣服褴褛,头发花白,年纪显然不小,可在座位上却仿佛杨树一样笔直挺拔,下盘牢牢扎根在地。
这时小二端菜上桌,方远装作不经意用眼神扫过,不由双目一凛。
那人屁股下的衣物空空荡荡,竟未沾坐凳子,身体轻微地一起一伏,就像随风吹荡的波浪。
苏一察觉到方远的目光,装作给小厮滕位的瞬间随意一瞥,回身自然而然,再次坐下道:
“吃饭!吃饭!”
茶粥便是茶叶于花生搅拌糯米煮熟,而馉饳不过是馄饨......
将小碗分开后,苏一屏气凝视,张嘴道:
“你别说话,听我说。那老汉武艺不俗,桩功融入了身体,再进一步将脊椎重心调整到位便与你相差不多了!有何疑虑?”
方远只感觉好像戴了耳机,对方说话声嗡嗡直响,下意识抠了抠耳朵。
“这是气的一种用法——传声入耳,你就别掏了。”
“终于出现我熟悉的小说神功了!”他有些诧异的同时暗自吐槽了一句,“这武功就算不俗?”
宋文宣见苏一张嘴却无言,又见方远诡异摇头,不由目光呆滞,心中莫名其妙,于是低下头继续吃饭,总感觉平日已经吃腻的饭菜,今日却格外的香!
也许不用钱吧。
“我没那个女儿,你莫要再提!”
“爹!”
这次不用偷听,那声音极高,顿时引起在场的众人频频扭头。
唱曲姑娘无奈地起身朝四周赔礼,随后拉了拉老汉衣角,低声道:
“以往姐姐每月都会送来些银钱,再不济也会托人带出,上月她便没露面,如今眼看到了月底.......万一出个三长两短,您怎么向娘交代啊!”
像是被这句‘娘’触动了神情,老汉嘴角微翘,沉寂片刻后终于摇了摇头,目光低垂缓缓说道:
“罢了,我今日上门去看看!”
都是无用信息啊......
草草填饱肚皮,三人再次上路。
......
眉山由基本岩石与矿石堆积而成,地下含铜量非常丰富,而炎国经过由杂乱形状向统一铜本位的演变,挖掘铜矿在所难免。
铜是一种只在强氧化条件下形成的矿物,经常会挖掘出非常巨大的矿洞。
眉山身处丽廑水必经之地,地下水资源丰富,暗河与矿洞因此组成了一个庞大繁复的地下管道系统。
宽广处,甚至可以容纳足够大的沙河船行径,为了方便矿船出入,久而久之,地下航道关键的分叉路口以及显要位置便修建起一座座指引方向的烽堠——灯塔。
启地监,永无光亮的地下矿物漕运河道。
整个世界的自然光源只有头顶墙壁上,零散发出莹绿幽光的不明矿石。
突然,黑暗内部被一道惨白灯光快速划破,一艘头小身肥,船身长直的鸟船闪烁着微微光亮,无风摇橹,篷长橹快,船行水上,有如飞鸟。
这里空气沉闷,目视条件下可以看见到处漂浮着飞絮状不明物体,不佩戴启地监专门制作的口罩,直接吸入喉咙会感到火辣辣的疼痛。
几人站在船头,翘首以盼。
片刻,两条岔道中央,半腰的洞壁出现一座奇怪的镶嵌建筑,顶部开始快速闪烁规律的信号光源,光影其中似有黑色人影再欢呼跳跃着,小船的航行速度立即变缓。
这在一片黑暗里,有俩人努力调整呼气,从船上一跃跳到对岸高于水平面的地基。
“你们终于来了!这鬼地方我再呆下去就要疯了!”
这时建筑中匆匆走出两个面色苍白,浑身有气无力的中年男子,离得近些便有一股酸臭扑面而来。
“走了走了,狗屁倒灶的日子不是人过的,祝你们洪福齐天,下月到时间自有人来接班。”
俩人一人接一句,扛着大包小包快速爬上船沿,很快从船上再次搬出几箱生活物资,随即小船便顺着水路渐渐消失在黑暗之中。
“大人们慢走!”支微宝献媚地大声嘶喊一句,鼻孔哼气,转头面色冷冽道:
“你唤做何名?”说话间,他捡起自己的包裹,进入房屋开始收拾床铺,将生活用品有序摆放。
“毕启!”
定了定神,毕启跟着进入屋内,目光从对方身上转移向四周布局,挑选了剩下的唯一床铺。
房门关闭后,空旷声音在地低回旋震荡,回响不停,他麻木的内心深处难以遏制地滋生起淡淡恐惧。
这诡异建筑内部完全是岩石构架,墙壁布满人工凿痕,可以使用的房间仅有三个,厨房、卧室,以及一个旋转向上的石头台阶。
“你被分到烽堠,想必是识字的,这里有劳役须知简册,看完后立即将外面的物资拖进来。”
支微宝对着墙角夜壶解开裤腰,抿动嘴唇吹起口哨,淅沥沥间头不回继续道:
“按照规定,你该检查河道水箱,打扫房间卫生,清理煤坑废渣,听清没小子!”
“好...好的。”
咚!
咚!
咚!
此时地下通道突兀剧烈晃动起来,墙壁巨石落入水中砸起大片水花发出沉闷响声,每一声都敲击在俩人心头。
就像被摇晃的瓶子中小人,他们左右踉跄难以控制住自己的身体,毕启狠狠撞击在桌角尖锐边缘,顿时倒吸一口凉气,脑袋撕裂般痛疼,眼前一黑彻底昏迷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