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萧瑟,露结为霜,反观连接了南齐北夏两国的赤水河,不见秋日里水落石出之景,反倒波涛滚滚,暗流涌动。
“臣礼部侍郎鲁次元,在此恭送重元嫡长公主出嫁。愿殿下此去北夏觅得如意郎君,永结两邦之谊,不负陛下使命。”朝着车内人一番唱和拜别,鲁次元总算松了一口气。
斥候来报,约莫着再过一刻钟北夏的迎亲队伍就能到了。如今朝廷局势风云变幻,他得赶紧把祝兆儿交接出去,免得出岔子。
“哈!还没到时辰,鲁大人就打算撂挑子了。”没等祝兆儿发话,阴沉诡异的声音仿佛来自四面八方,伴随雾气漂浮在赤水河上,冲击着每一个人的鼓膜。
须臾间,百十个黑衣人人提刀自水底一跃而起,寒光闪闪,令人心惊。
一声“护驾”响起,身穿黑甲的送亲士兵如同黑压压的蚂蚁把马车团团围住,手握利刃迎敌。
刀光剑影间是说不尽的流血厮杀,残肢碎骸。刀剑带起腥热的液体泼洒在车帘上,透过缝隙溅在祝兆儿惨白的脸上添了几分妖冶和嘲讽。
“鲁大人还不去请援兵?莫不是要等着北夏人来给你我收尸?还是等着留个马革裹尸、战死沙场的美名?”看着刺客进攻猛烈,己方已处颓势,而鲁次元这当官的却是只顾自己死活,准备随时跑路,祝兆儿当真是恨铁不成钢,活该齐国要靠和亲来苟延残喘。
“是是是!!”慌乱中的鲁次元这才想起此处距离路阳最近,连忙招来二三亲信带上自己信物,前往求援。
疯狂厮杀间,见目地达成。方才还野狗般撕咬的刺客,竟然齐刷刷提刀自尽,喷涌鲜血让剩下的士兵当场懵了。
目睹一切的祝兆儿还没从惊愕中回神,方才还软弱无能的鲁次元却是已经目光狠戾砍下了为数不多的自己人的脑袋。可怜了经历过一番鏖战的士兵临死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做了炮灰。
看着山丘那头上已经冒头的北夏迎亲队伍,鲁次元犹豫片刻,扔掉,血刃。阴阳怪气的笑道,“这算是老臣教给殿下的一个规矩吧!闭嘴才会活的更久,殿下好自为之!!”
“果真是受教了!!”祝兆儿不痛不痒回答,“鲁大人也好自为之!”近些天经历的变故太多,祝兆儿慢慢发现这世上压根儿就没有风和日丽,天朗气清的景象。她也不想多管闲事,毕竟自己现在也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在这即将来临的乱世中,自私一点,为自己多打算一点,才会有活路。
终于,北夏的迎亲队伍于鲁次元的阿谀奉承和对血腥厮杀的视若无睹中接走了南齐的嫡长公主,未来的北夏裕亲王妃。
旌旗杳杳雁萧萧,春尽穷沙雪未消。
料得两邦结缡后,始知公主已离朝。
昭平三年的八月注定是风雨飘摇的一个月。八月廿一外为安抚兵强马壮,虎视眈眈的北夏和亲公主从京都出发,与此同时,为除内患,帝王暗许博陵徐氏对路阳许家除之而后快。
未曾想,短短四天过后,驻守路阳的守将徐晖然不听徐家命令。令人袭击和亲队伍意在破坏两国情谊同时,拥兵自重,自封亲王。转而挥师北上,打着清君侧的旗子。贪图享乐、歌舞升平的州郡长官们准备意思意思抵抗的时候却是叫不动底下的疲于训练**子了,更不用说忙于内斗或是静观其变的四个独占一方的世家大族。
等这些突如其来的变故连夜传入京城,在朝为官的四大家族领头人们稳如泰山,不疾不徐的翻了个身继续睡觉。反观,寒门官员和皇帝陛倒是有些下惊慌失措的意味。
是夜,星光璀璨,明月初升。
来公主府里宣徐暮进宫的丁公公如同热锅蚂蚁,急得团团转。心里抱怨着不该来这趟差事,这都什么时候了,世子爷还有闲心睡觉,陛下可是急着召见呢。
可惜喽!卧房里的俩口子是听不见他的埋怨了。
“我这哥哥就是这样薄情寡义,有事钟无艳,无事夏迎春。当初你们徐家也算是为他立下汗马功劳,还不是因为芝麻大点事儿让你闭门思过,现在要用你了,又急吼吼来巴结你!真的是虚伪至极!!!”被吵醒的祝余勉强打着哈欠,抱着房柱子看自家便宜夫君换朝服,嘟囔道,“今晚上叫你进宫稍微好点的待遇就是把你臭骂一顿,骂得你狗血淋头的下不来台。如果你运气不好,……嘿嘿,驸马爷估计你就见不着你如花似玉,貌若天仙的公主殿下喽!”
已经换好衣服的徐暮,看着一边说还一边坏笑的媳妇儿。忍不住捏了捏祝余带着点肉肉的脸,调笑道,“什么叫你们徐家?金枝玉叶的公主殿下还不是嫁进了徐家。还有,你这么了解你哥哥,要不要和为夫一起去感受感受薄情寡义的厉害!!”
“哎呀!不要弄我脸!”拽着还在捏脸的罪恶之手,祝余一副“我早已经看穿一切,但是我不会轻易上当”的神情,苦口婆心、语重心长道,“国家大事为重,世子你要顾全大局啊!你先去和陛下商讨国事,我先炖两只老母鸡汤,再去接你。我一介女流去了也不管用,而且无诏不得入宫。”
和你一起去!才是信了你的邪,要是我这闲杂人等也被骂怎么办?何况太后还没忘记我让她掌上明珠远嫁和亲的丰功伟绩?难道是床不暖和吗?我要这么晚和你出门受冷风吹!!
“既然如此,你的老母鸡汤可要少放盐啊!”知道她不想去触霉头,徐暮调笑着吧唧一口亲在媳妇儿脸上,道,“和你开玩笑的,快去睡觉吧!我可是还等着你的老母鸡汤呢!”
“乖巧懂事”的祝余点点头,看着徐暮转过了门口的屏风,快步离去。
终于等来了徐暮的丁公公可谓是千恩万谢,赶紧迎着人回去交差了事,生怕徐暮跑了。
可惜刚刚才进宫面见了陛下的徐暮根本就没有享受到自家媳妇儿所说最差待遇或者是最好的待遇。
往日商议朝事的上书房里静的可怕,噼啪燃烧的蜡烛随风摇摆不定,让人看不清楚君王晦暗不明的表情。
平日里只懂世家制衡,玩弄皇权的皇帝陛下破天荒的没有呵斥徐暮,更没有怪罪徐家的家风不正,教养出了徐晖然那种不肖子孙、乱臣贼子。只是平静的让徐暮就坐喝茶。
活了两世的徐暮太过了解这位皇帝了,表面暂时的风平浪静,只会让人死的惨不忍睹。真的是做到了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看徐卿思索良久,可是有对策了?”看徐暮居然心平气和的喝完了两杯茶水,高座上的九五之尊终于是忍不住了。
民间俗语:铁打的世家,流水的皇帝。自三百年前宛朝被姚、安两姓家臣瓜分成南齐、北夏二国国,世家就已然存在。随后日益庞大的世家祝氏发动兵变,将姚姓取而代之时灭了些大家族,可谁又能想到百年间又有新贵崛起!!现在衰微皇室也不得不依靠新贵。
“臣无能!未曾想到法子,还请陛下责罚!”皇室的确衰微但也还也几张底牌压着,否则许家早反了,既然现在这种情况您都舍不得拿出来用,还要指望谁?徐暮“诚挚”表示道,“家父最近驻守在西北,来信说草原上的鞑子安分了不少。不如抽调西北兵马,由臣领兵去平定此次祸乱,给陛下一个交代。”
既然这么想扮猪吃老虎,就玩个大的。外敌入侵、平叛内乱总有一个适合您。
“徐卿有心为朕分忧,朕心甚慰。但西北乃我齐国门户兵马怎能轻易抽调!”祝岸明压着心里的火气,柔声细语道。
徐暮瞬间切换成忠臣义士,大义凛然道,“臣思虑不周,还请陛下责罚。可眼下形式严峻,如果不尽快平定叛贼,社稷危矣!臣愿率徐家余下兵士前往讨伐,纵使螳臂当车,臣也要保住陛下安危。”
闻言,皇帝也圣君贤相的表示担忧,“卿乃我大齐国之栋梁,岂能孤身犯险!兵士太少也无法抵御叛贼,此事明日朝堂在议!时辰不早了,你先回府吧!”
“谢陛下体恤!”听到要放他走,徐暮赶忙谢恩。
说来说去,不就是君臣猜忌,不放心他徐暮嘛!大晚上宣他来,想骂两句怕君臣间嫌隙过大,维持不住表面的平和,毕竟上次的刺杀事件,大家都心知肚明。想把他扣压在宫里,又怕徐氏一族不服,事情闹得一发不可收拾。更不用说,再把他派出去打仗,众所周知徐晖然和徐暮不是亲兄弟胜似亲兄弟,这次徐晖然突然造反,说和徐暮没关系,鬼都不信。
才跨出门槛就听到屋里人走砸东西,徐暮还有点同情祝岸明了,从无权无势的王爷,被扶持成傀儡皇帝,好不容易铲除把控朝堂的外戚,又要面临内有世家造反外有敌国虎视眈眈的两难困境。众所周知,想逆天改命是不可能的,想要凭借一己之力来扭转江河日下、腐朽不堪的齐国,无异于痴人说梦!
疾速走出黑暗中的宫殿楼台,目及之处。有一人于夜风深处,冥冥黑暗之中,素衣青衫右手执灯笼,左臂悬锦裘,待人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