渭水之滨,瀑布之底,一道白练飞流直下溅起水雾迷蒙,未云何龙?不霁何虹?是处桃红柳绿,林木幽旷,鸟语花香,莺飞草长,但看又是一年春夏。
太公望悠闲地坐在瀑布底下的大石头上垂杆钓鱼,水声哗哗响,也不怕把鱼吓走,有什么好怕呢?他用的都还是直鱼钩呢!
身旁武吉双手伏地跪下:“师傅,我真的!太感谢你啦!这么一来,我和我娘都得救了!”
“嘘!小声点,本来就没几条鱼过来了!”太公望嚷嚷。
“哈哈,对……对不起!那我先回我娘那里了,我还会再来的!”武吉摸摸后脑勺,大大咧咧地说道,一转身,几步便不见踪影了,只剩下周围的草与树被他疾跑带起的风压弯了腰。
“这小子不错,我挺喜欢他的。”四不象笑得眉眼弯弯,“正直,开朗,天真,阳光!”
“只不过,希望他不要再叫我师傅为好……”太公望说道。
“主人那么讨厌收徒弟吗?还是说对武吉很感冒?”四不象问道。
“呃……不是什么感冒不感冒的问题……”
正互相聊天,忽然背后一阵轻轻的脚步声。
太公望知是姬昌到自己身后了,也不回头,却忽然高声喊道:“西风起兮,岐山凤鸣!”
“贤士快乐吗?在钓鱼吗?”姬昌一听,笑着在太公望身后问道,“钓得到吗?”
“好像有尾大鱼上钩了。”太公望转身回头,坦然笑道,在瀑布底下,水雾之中,少年显得尤为脱俗,“在下昆仑山太公望,道号‘飞熊’。”
姬昌亦站在瀑布底下,不顾身旁飞溅的水珠云雾,只是慈爱而又满意地笑着,每一道皱纹里似乎都绽开了光彩。
这是一幅风云际会,龙虎相遇的画面,却又如此如诗如画,和谐美好而又隽永深长。
姬昌向前走到太公望身边径直坐下:“是否可以陪我闲聊一下心事,打发时间?”
“我真的很荣幸,地位仅次于纣王的四大诸侯之一的西伯侯,竟然只身前来,一个随从都没有带。”太公望笑道。
“西岐的治安很好……”姬昌笑道,“这倒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只是近日,我心事重重,非常矛盾,面对眼前的路,不知该作何选择。”
“大人苦恼的,其实是一个逻辑问题。”
“逻辑问题?这种说法我闻所未闻,究竟是什么意思呢?”西伯侯问道。
“大人无非是觉得,一直以来,世世代代都是服于天命,纣王无道,你想救民于水火,却深感天命不可违,忠义不可无,出师无名,却又眼见百姓遭罪,过意不去。”
“唉,的确如此。”姬昌叹息道,“天命玄鸟,降而生商,有戎方将,帝立子生商,天子承天命治理天下民生,祈求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天子乃是天下人父母,即便现在父母有何不是,忤逆讨伐,是为不忠不孝啊!况且天秩有礼,天讨有罚,故圣人因天秩而作五礼,因天讨而作五刑,即便我久困羑里,伯邑考惨遭醢尸,也是天用剿绝其命,今予惟恭行天之罚,天命天罚不可违,怎能怪罪到天子头上呢?”
“我明白你的矛盾。”太公望说,“那么大人怎么看待‘成汤扫桀’一事?成汤扫桀之前,夏桀对他而已,也是天命天罚,为何最终,又转变为了‘天命玄鸟,降而生商’?”
“这……”姬昌迟疑。
“天命是有的,但是,不是一成不变的。”太公望尖锐地指出姬昌的逻辑盲点,“惟命不于常,只有有德者才可以承受天命,失德就会失去天命,皇天无亲,惟德是辅。过去,殷商的先王有德,“克配上帝“,所以天命归殷。现在,纣王不珍惜天命,不重视人心背向,殷已失德,上帝就会把天命转归于有德的领导者。”
姬昌一听,忙起身打躬:“先生一言,姬昌醍醐灌顶!以前竟是万万没想到这一层关系,今日得先生提拔,犹如拨云见月,万物生辉!”
“因为妲己的关系,殷王朝已经完全失去了人民的信赖,这样持续下去的话,只会有百害而无一利。”太公望也站起来,“大人,你应该举兵伐纣,建立一个新的国家,而且,你必须成为下一个天子,我,也会随你而去,助你完成这天降大任!”
姬昌既喜,又莫名觉得心里过意不去,他没有如同许多天选之子一样,表现出欣喜若狂,而是沉重得透不过气,一方面,他为他终于为人民出师有名找到个突破口而感到欣然,另一方面,多年来忠孝节义的约束,他无法视而不见,再加上伯邑考令其心内伤痕久久不得复原,更增添了矛盾纠结。
“老大人,你太仁慈了。”太公望望着姬昌复杂的神情,默不作声,两人只是相顾无言,只等太阳落山,姬昌邀太公望于府上长住,太公望欣然答应,两人便同往西岐而去。
择日,太公望朝贺毕,姬昌封太公望为右灵生丞相,正式辅助姬昌,其时君臣有辅,龙虎有依。
太公望与姬昌、四公子周公旦日夜商讨,相国有方,安民有法,件件有条,行行有款,重视农兵合一,西岐愈加繁荣昌盛,万民欣喜不已。
至此以后,太公望正式历史的车轮开始向前滚动,戏剧终于拉开序幕,这是浓墨重彩的一笔,万世之后,人人只见到成王败寇的光彩,却不曾体会当事人作为一个普通人承受的伤痛与苦涩。
第四十五回,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