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灿羽正在术师阁中静坐，当他听说皇帝要召见自己时，一时间没能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
“任兄，能告诉我是怎么回事吗？”路上，他向领他进皇宫的圣灵卫右卫队长任为询问道。
任为叹了口气：“武国师给陛下出了个主意，说让你去阳城当说客，说服火焰神虎攻击新国。”
“任兄，你开玩笑吧？”
“说实话，我也很希望自己是在开玩笑。我有种感觉，自从武国师来后，神都的局势日益稳固，天下却日益混乱。”
王灿羽挑眉：“任兄，你是说……”
“我什么都没说。”任为也自知语失，赶紧弥补。
王灿羽笑了笑，没有说话。其实他对武式虎也没什么好印象。
但是在任为看来，自己今天居然不小心说错了话，实在是不应该，心想王灿羽一会儿不要戳穿自己才好。
两人怀着各异的心态走进皇宫大殿，此时百官已经离开大半，皇帝也早就离开，只剩下十几人留在殿内。
武式虎站在大殿最内部，带着一丝笑容看着他们，王大人愁容满面，头上的白发似乎又多了几分，苏镇远面无表情，似乎这些事情与他毫无关系。
王灿羽在殿中站定，周围众官看向他的眼神中都带有一丝同情。
“哈哈，王贤侄果然一表人才，风度翩翩啊。”武式虎皮笑肉不笑地夸奖道。
“国师有话直说。”王灿羽懒得和他打官腔，语气非常不友善。
“年轻人果然性格直率，”武式虎笑道，“现在有个重要的任务要交给贤侄，贤侄可不要推辞啊。”
“如果我非要推辞呢？”王灿羽挑眉。
“贤侄不要开玩笑了，这是陛下的旨意，”武式虎直接略过了王灿羽的话，“来，我对贤侄说一下此行的任务。”
于是，在王灿羽不同意的情况下，武式虎将任务分配给了他。
“此去不用太担心啊贤侄，”武式虎抚摸着自己的玉圭，眼中似有寒光闪过，“令妹那边，我们会照顾好的。”
王灿羽身体一颤。
“你想干什么？”他冷冷地盯着武式虎，手下意识地往腰间摸去，想要握住宝剑。
这是要拿妹妹威胁自己？
王大人在一旁说道：“羽儿，放心吧，鸾儿那边我会照顾好的，此去千万小心，须见机行事。”
“是。”
王灿羽咬了咬牙，把手从剑柄上拿来，一甩袖子，快步离开了大殿。
众官各自散去。
“苏将军，”武式虎喊住苏镇远，“明日你负责追赶王灿羽，可要注意，千万不能让他半路跑了。”
苏镇远一言不发，表情没有丝毫的变化。
王灿羽回到王府时，王鸾已经得到了消息，站在门外焦急地等待着。看到王灿羽回来后，她松了口气，快步迎上去，问道：“哥哥，他们有没有难为你？”
“不用担心，哥哥不会有事的，”王灿羽摸了摸王鸾的头，“你看看你，都流汗了。”
“可是我听说……”
“没什么听说的，我这不是好好的吗？”王灿羽笑道，“好了，不要乱想，这些天外面不是很太平，你好好在家里待着，不要乱跑。”
“我又不是小孩子了，怕什么，难道外面的人还会吃人不成？”王鸾跟在王灿羽身后进了家门，嘴里不停地嘟囔着，腰带上镶嵌的水晶闪闪发光。
“我说妹妹，你下回能不能穿得低调一点？我的眼睛都快被晃瞎了。”王灿羽逗趣道。
“我又不出门，在家里不管怎么穿外人都看不到的。”王鸾嘟起嘴说道，“等我出去就会换身衣服的。”
看着王鸾略带不满的表情，王灿羽在心里叹了口气。此去阳城，也不知道能不能平安回来。
回到自己的房间后，王灿羽收拾了一些东西，随后去了吴照前辈家。
守门的卫兵知道王灿羽是当今宰相的爱孙，因此不敢阻拦，只能放他进去。
吴照坐在桌边安静地喝着茶，垂下的白发也挡不住他脸上的皱纹。
在囚禁的日子里，这位神都术师阁现存资历最老的术师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老。
“又来啦？”他抬起苍老的眼眸，看到了刚刚进门的王灿羽。
王灿羽点点头，将刚出炉的王老五板鸭放到桌子上，说道：“吴照前辈，我明天就要走了，可能有一段时间不能来看你了。”
“怎么回事？”吴照问。
王灿羽将武式虎的驱虎吞狼之计一五一十地向吴照说了一遍。
吴照放下茶，问道：“你说，武式虎到底想干什么呢？”
“干什么？他不就是想着剿灭新国叛军、维持帝国的统治吗？”王灿羽问道。难道他还有别的想法？
吴照摇摇头：“你毕竟是大家的公子，有些事情可能不知道。自古以来，统治的根基在于人民，没有人，统治又有什么用？一旦火焰神虎南下，到时候南洋道必然生灵涂炭，这之后的南洋道，恐怕比西北道还要荒凉了。”
王灿羽也不笨，他很快就想到了原因：“您是说，武式虎在削弱帝国？”
“这个不好说，但是他自从来到神都后，每次出的计策都太过血腥，不像是个久治之邦的国师，倒像是新生之国的将军。你去阳城后，要见机行事，不能完全按照武式虎说的来做。另外，如果可能的话，既便完成了任务，最好先不要回来，多接触接触那个火焰神虎。”吴照提醒道。
“知道了，”王灿羽点头，“我会小心的。”
他心里在苦笑，看来吴照前辈即便被软禁，也一直想着术法源头的事情。
“这个祥云玉如意交给你，你这次出神都，便是继杜丛之后第二个不受神都控制的少阳派术师。关于火焰神虎，你要好好观察，也许他和我们要找的术法源头有关。”吴照从桌上捧下一柄翠绿的玉如意，交给王灿羽。
“吴照前辈，这玉如意太贵重，还是您自己留着吧。”王灿羽赶紧推辞。
祥云玉如意，这是吴照年轻时的武器，他曾经持此玉如意横扫域水帝国，无一败绩，坐上神都术师阁阁主之位。可以说，这祥云玉如意，就是吴照的象征。
“拿着吧，这东西在我手上，早晚也是要入土的，只有在你们这些年轻人手里，才会发挥它应有的作用。”吴照将玉如意推给王灿羽。
“吴照前辈，您这是……”
王灿羽这次没有推辞，他被吴照的话震惊了。吴照前辈今年九十二岁，对于普通人来说这个年龄已经非常大了，但是对于术师、特别是吴照前辈这样强大的术师来说仍然在可接受范围之内。按照一般的经验，如果一切正常，吴照前辈至少还能再活二十年，怎么现在就要说入土的话。
也许是看出了王灿羽的疑惑，吴照抿了一口茶，幽幽地说道：“我活不长了。”
“不可能！”王灿羽下意识地说道。
吴照只是笑笑：“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其实有时候，死早点反而是好事，因为不用看着自己一天天衰弱下去。”
他还记得冯少阳生前的最后五年，头脑依旧清醒，但身体日渐老朽，大多数时间只能像一个木雕一样盘膝坐在那里。冯少阳意气风发之时，号称吐气杀人，等老了，也只能吐气杀人了。
“走吧。”他慈爱地看着王灿羽，笑道。
王灿羽咬咬牙，收起玉如意，说道：“前辈，再会。”
随即离开。
王灿羽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之后，吴照的眼神逐渐落寞。
“老了，有些事，该让年轻人去做了。”
第二天，帝国日报发行，报告了王灿羽私通新国的种种罪行，连篇累牍，内容详实，人证物证俱全。在神都人的震惊中，王灿羽瞬间便成了帝国的要犯，孤身一人逃出中央道，苏镇远带人追捕。
“姓苏的，别真把我杀了啊！”
中央道与幽阳道交界处，王灿羽极其狼狈地躲过苏镇远的攻击，朝前方飞奔。苏镇远骑着马穷追不舍，每一次攻击都冷酷凌厉，害得王灿羽自己都差点以为自己是神都的要犯了。
就这样追了一天一夜后，王灿羽“摆脱”苏镇远，来到了阳城附近。
按照之前约定好的说辞，他说服了阳城士兵，得以见到阳城城主，向他讲述了自己如何被以武式虎和苏镇远为首的奸臣诬陷、逃亡幽阳道的经历，成功被阳城城主安排进了阳城术师阁，成为阳城的术师。
阳城城主还亲自带着他去了阳城术师阁，向那些术师介绍了他。
艾落等术师对王灿羽的到来表示了欢迎，但叶临渊却眼神不善地盯着他。
“咦，敖云程、苏玉和钢虎神兽呢？”阳城城主问道。
王灿羽心想，城主你难道也是神都派来的奸细？我还在想怎么才能不被人怀疑地提出这个问题，结果你就替我问出来了。
“钢虎神兽带着敖云程在城郊修行。”叶临渊简单地回答道。
城主点点头：“这就好，一会儿敖云程他们回来后，也让他们和王灿羽认识一下。”
简单吩咐了几句之后，城主便离开了。
城主离开后，艾落便兴冲冲地拉着王灿羽谈天论地，根本没有注意到叶临渊敌视的表情。
“怎么了，阁主？”陈雨慈见叶临渊表情不善，忍不住小声问道。
“王灿羽在神都也算是大家公子，如今出了事，他爷爷居然一点表示都没有，实在可疑。”叶临渊说道。
“但是王灿羽毕竟犯的是大罪，他爷爷不一定能保住。”陈雨慈猜测道。
“也许确实像你说的那样。”叶临渊耸肩，“一会儿盯着他，看他做了些什么，然后向我报告。”
“是。”
陈雨慈领命而去，不远不近地跟着王灿羽。
此时的术师阁已经是在重建阶段，很多建筑都有了雏形，艾落正向王灿羽介绍刚刚打好地基的刀刃堂。
所谓刀刃堂，其实就是打造与存放术法道具的地方。当初司樯用一颗源核直接夷平了大半个术师阁，这刀刃堂中的术法道具也大多被损毁，好在会炼金术的术师还活着，因此刀刃堂的重建也是必然的。在刀刃堂重建之前，这些术法道具都放在一个暂时搭起来的木棚里。
即便是艾落也知道这些术法道具很重要，因此没有对王灿羽细说，而是直接带他去了下一个地方。
王灿羽对这些东西本来也不感兴趣，自然不在乎艾落说与不说。
倒是陈雨慈在一旁看着一脸的疑惑。这个王灿羽从头至尾都对术师阁的一些核心秘密毫不在意，根本不像一个前来刺探情报的奸细。
等到傍晚，钢虎便带着敖云程和苏玉回来了。
为了留住钢虎这尊大神，阳城特地以令人惊叹的速度在术师阁旁边替他修了一座行宫。行宫这个名字让阳城城主很沮丧，因为这意味着钢虎早晚会离开。
钢虎行宫，从东到西两百八十八米，从南到北一百五十二米，除钢虎外，现有人三个，动物两个，分别是敖云程、葛奕、苏玉、天鸦、皇蛟。
钢虎对这座耗费阳城极大的力气、华丽至极的行宫的评价是“能住人”。
虽然敖云程和苏玉住在钢虎行宫，但他们毕竟也是术师阁的术师，早晚两餐都是在术师阁和其他同僚一起吃的。葛奕自住进钢虎行宫后便把自己关在一个房间里面，自称要闭关。钢虎对他的要求只是想起或辨认那个黑衣人，对于葛奕闭关毫不在意。
在可以容纳百人的大餐桌上，大家把酒言欢，为阳城好不容易得到的和平干杯。
趁着这个机会，艾落也向敖云程和苏玉介绍了王灿羽。
敖云程没有太多的反应，倒是苏玉对王灿羽很感兴趣，抓着他问东问西。由于两人小时候便已经见过面，如今异地相见，更是在酒杯交错间无话不谈。晚饭结束时，苏玉一身的酒气，搂着王灿羽的肩膀，问他晚上去不去钢虎行宫歇脚。
王灿羽当然希望能快点见到钢虎，但他就是用脚趾也能想到，自己就这么突兀地进入钢虎行宫，非被一把火烧成灰不可，因此只能婉言拒绝。
苏玉连叫可惜，被敖云程扶着朝钢虎行宫的方向走去。
月光洒在他们身上。
这月光未免太亮了些。王灿羽抬起头，看向天穹。
其他人也注意到了这点，纷纷抬头看去。
“这！”
有人倒吸了一口凉气。
天上有两个月亮。
或者准确的说，是离地数百米的地方，多出了一个像月亮一样散发着光芒的圆球，甚至比月亮更加完美，洁白无暇，看上去是那样的不真实。
在众人的惊叹声中，圆球颤抖了几下，随即一道圣洁而又带着几分冷漠的声音铺满大地。
“钢虎何在？”
钢虎的吼声从行宫中响起。
“月兔匹夫，安敢如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