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到蝎枪的神奇功效后,杜丛和司樯便开始做了一系列实验。
他们从门外随便挖了朵小花,栽到院子里面,同时撒了一些种子,准备等明天看看成果。
当天晚上,杜丛并没有像往常那样修炼风行术或者和司樯打闹,而是盘腿坐在床上,看着挂在床头的手绘版域水帝国地图,若有所思。
司樯在旁边看着他出神,不由得莞尔一笑:“又在思考帝国的事情啦?”
杜丛转过头,苦笑道:“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如今却不能抽身事外了。”
以前在偏垂镇,司樯曾经问过他关于帝国的未来。那时候他的想法仅限于帮司樯报圣山惨案之仇,因此并没有细想,同时他也觉得,让帝国这一死尸复活,并非一人力所能及,而他那时候还认为自己不过是个偶入圣山的术师,即便想做些什么也是有心无力吧。
然而在不知不觉间,他已经成为了许多人心目中反抗帝国的一面大旗,黑蛇帮因为他的一封信千里迢迢加入义军,张胜这样的散修慕名而来,甚至棚户义军遇到了问题也会来向他讨教。与此同时,他还有一个几乎被自己遗忘的身份,那就是神都唯一在逃的帝国派术师。
他曾经想着,不会去主动承担责任,但是也不会逃避责任。盛名之下不可有虚。也许,自己是时候加入到这时代的洪流之中,而不是在河沟镇偏安一隅。
司樯巧笑嫣然,替杜丛整理了一下衣襟,轻声说道:“无论如何,我都会支持你的。”
“樯儿,还是你好啊,”杜丛将司樯搂入怀中,“只是有些可惜了。”
“怎么可惜了?”司樯不解。
“可惜我们结婚的日子又要推迟了。”杜丛坏笑道。
“哼,当初在圣山怎么没发现你这么坏?”司樯红着脸说道。
“是吗?可能我善于表演?”
两人调笑几句后,又重新将视线放回到地图上面。
这幅地图是杜丛手画的,可以说相当粗糙,各道的轮廓描的也比较简单,但好在各个主要地点的相对位置没有标错,勉强可以作为地图来看。
新国的势力范围被杜丛涂红,位于神都以南,大约占帝国面积的三分之一,由于有新国的存在,暂时保证了河沟镇东面的安全。阳城也被他特地圈了出来。目前,阳城拖住了神都大量的精力,才能使河沟镇得以平安无事。
“不知道阳城还能撑多久。”杜丛说道。
“我们回到河沟镇大概有一个月了吧。这段时间我们一直没有外面的消息,也许阳城已经破了也说不定。”司樯猜测道。
杜丛点头。确实,河沟镇最大的问题便是信息闭塞,或者说整个山凉道的信息都很闭塞。他最近一次和外界有交流是张胜来投奔他,但是张胜虽然是悬城的散修,却也对阳城的事情知之甚少,只是听人说武式虎最近似乎回到了神都。
“这样的话,我们先做好最坏的假设。假设敖云程没能说服火焰神虎,阳城被拿下,神都伤亡很小。那神都下一步应该怎么办呢?”
司樯想了想,说道:“如果阳城被拿下来的话,神都北边就没有对手了,下一步应该就是来山凉道。如果神都知道义军在断云山呢,应该就会先把断云山里面的义军消灭掉,不然的话就会直接来河沟镇。”
杜丛同意道:“我也是这么想的。”
但是下一秒,他突然想起了什么,眼前一亮,道:“司樯,这次我们可能想错了。”
“啊?难道神都不会这么做吗?”司樯感到奇怪。难道神都还会选择与河沟镇讲和?
“不不不,”杜丛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我相信荀尚书肯定会选择进攻山凉道,但是二月十二日这天,皇宫就会结束为期两个月的年节。这时候皇帝陛下就会出宫,想必荀尚书的日子会很不好过。”
“为期两个月的年节?”司樯惊叹道,“两个月不管事,那这个国家岂不是乱套了?”
“现在已经乱套了啊。”杜丛笑道,“王灿羽以前对我说过宰相的一句话,那就是帝国一旦出事,必然如山崩水涌,势不可挡。”
“算算日子的话,皇帝出宫大概也有十七天了吧,”司樯算了一下日子,说道,“那他出宫后,会干些什么呢?”
杜丛耸耸肩:“大概会治荀尚书的罪吧,之后会干出什么事,我就不清楚了。说不定会和新国死磕?”
这话说出口,杜丛自己都连连摇头,认为这个想法太荒谬了。
然而事实就是如此荒谬。
就在他和司樯两人依偎在一起享受安宁生活的时候,河东道与中央道交界处的某座大帐内,征南大将军凌远山正烦躁不安地来回走动,嘴巴不停地开合,但是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他不能出声骂皇帝陛下,但是确实想要发泄一下自己的怒火。
原本帝国形势已经有所好转,棚户义军仓皇逃窜,阳城被段陌和罗玉绝带人围住,杜丛藏匿不出,河沟镇也在控制之下,火焰神虎虽然不能降伏,但也只在高城道北部活动。只等阳城伏法,到时集结军队,一举拿下新国,便能让域水帝国重新回到辉煌。
谁知道二月刚过,帝国的形势急转直下,杜丛回到河沟镇,直接斩杀帝国三品大员,敖云程又带了火焰神虎回到阳城,击退武式虎等人,朝中百官焦头烂额。
偏偏在这个时候,皇帝陛下终于从他莺歌燕舞的后宫中走了出来,第一件事就是以擅自调动虎符为罪名撤了荀尚书的职,连宰相王大人都罚了一年俸禄。这之后,皇帝还不收手,居然又下令要求他立刻出兵和新国决战,说如果不出兵便是丢了域水帝国的脸面,百官怎么劝也没用。
看着大案上摆放着的虎符和圣旨,凌远山也是一阵头疼。为了满足皇帝的虚荣心,他这几天也让下面的人试探性地进攻了几次,取得了还算看得过去的战绩,但要说长驱直入,他是绝对不会做的。
然而皇帝看到他呈上去的战报后,龙颜大悦,表示应当趁胜追击,要求他一鼓作气、拿下河东道。
凌远山接到圣旨后恨不得把它撕成碎片。自己手下才几万人,还想占领河东道?这不是去送死吗?
副将们也面面相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参军走上前,提议道:“不如这样,将军,我们先假意进攻,遇到新国的反击就马上停下来,然后派人禀报皇帝,就说我们兵力不足,不能拿下河东道。”
凌远山苦笑道:“难道我没有想过,但是圣旨上说了,如果办事不利,皇帝不介意撤掉我这个征南大将军,另派能人。”
“那就让他派吧,”参军挥挥手,说道,“就算他把苏镇远将军派到这里来,也改变不了什么。哪怕将军一时被撤职,但只要皇帝陛下认识到了错误,将军再打点一下朝中的那些重臣,让他们说说好话,这神都南卫军主将的位置,早晚还是会回到将军手上的。”
几位副将听说,也点头道:“将军,参军此言有理,大丈夫不争一时之长短。何况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神都那边,想必王大人也会为我们说话的。”
沉思良久,凌远山叹了口气:“唉。倒不是我对王大人没有信心,但是荀尚书刚刚免职没多久,这时候再麻烦王大人,我也是于心不忍。这样吧,我写一封信,连夜派人送到神都,上交林供奉,让他从中斡旋。诸位回去后务必叮嘱将士,明日启程,一旦碰到新国军队,第一仗可以胜,第二仗必须败!”
等到次日清晨,凌远山手下的神都南卫军便倾巢而出,对着河东道展开了猛烈的攻击,第一天势如破竹,全线胜利,连下三城,第二天兵败如山倒,全军退回到原来的驻地,河东道的军队本来想趁胜追击,但半路遭遇了埋伏,只好无功而返。
声势浩大且稍纵即逝的攻击结束后,凌远山给皇帝陛下写了一封信,表示河东道不可强攻,自己愧对陛下信任。
皇帝看到信后暴跳如雷,在朝堂上大发雷霆。
“兵部尚书!你说,该怎么办?”
新上任的兵部尚书吓了一个激灵,战战兢兢地说道:“臣,臣愚钝,不,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心想,该怎么办荀尚书都说过了,你就是不听我也没办法。
“宰相,国师,你们两怎么看?”皇帝一肚子的气,又把炮口转向了宰相和国师。
王大人叹了口气,提议道:“依臣之见,应该召回荀令鹤……”
“不可能!”皇帝马上打断他,“荀令鹤犯欺君之罪,朕没杀他已经是大发慈悲了,你还想他回来?”
愤怒的吼声传遍大殿,百官噤若寒蝉。苏镇远面无表情地站在一班武将前面,似乎对朝堂上的一切都漠不关心。
王大人微微摇头。如果不是自己的家族扎根于神都,他是真的想一走了之。
这时,武式虎苦笑一声,上前说道:“陛下息怒,事已至此,生气是没有用的。”
“哼,”皇帝一甩皇袍,“你的嘴里最好不要说出让荀令鹤回来的话。”
武式虎心下冷笑。荀令鹤的处置,只能说中规中矩,他自认有更好的办法,何须为他人求情?
他手持一个崭新的玉圭,启奏道:“陛下,如今帝国内部叛乱四起。臣以为,眼下不必浪费帝国的兵力与新国交战。我们可以用驱虎吞狼之计。”
“有道理,那就让国师这个虎去吞了新国的兵部侍郎吧。”堂下有人说道。
百官皆冷笑起来。
武式虎进入朝堂后,无论直接还是间接,不知道干掉了朝中多少重臣,对王大人这样的老臣也毫无尊敬,因此大多数官员都对他很抵触,如今有了机会,自然要好好嘲讽一般。
面对众人的冷嘲热讽,武式虎丝毫不在意,继续说道:“陛下,如今帝国心腹大患有二,一是新国,一是火焰神虎。我听说火焰神虎脾气暴虐,我们只需派出一个能言善辩之人,挑拨火焰神虎与新国的关系,激他南下,到时候新国之患自然除去。”
有人冷哼道:“你怎么知道新国之患必然除去?也许火焰神虎会被新国杀死呢,毕竟林城手上可是有天雷炮的。”
武式虎自信地摇头:“林城不过冢中枯骨,虽然自立一国,但没有丝毫志向,他如果真的敢把天雷炮全派出去,如今东海道至少有一般是他的了。”
听到武式虎的话,皇帝的神情稍稍有些缓和,问道:“既然如此,派谁去好呢?”
“武国师惊才绝世,可以担任此任务。”堂下有人出言讥讽。
武式虎微微一笑,说道:“我已经与火焰神虎结怨,恐怕去不得。我听说术师阁术师王灿羽年轻有为、聪明机智,可以派出。”
听到这话,一人大怒,顾不得这里是朝堂,直接骂道:“姓武的,王大人的爱孙今年不满二十五,你让他去阳城,是要公报私仇吗?”
武式虎冷笑:“杜丛术师也才二十五,强拆阳城术师阁,千里奔袭帝国三道,如入无人之境。我想,王灿羽公子怎么也该比杜丛那个反贼强吧?”
“你,你这是强词夺理!”对方指着武式虎,怒气冲天,但却说不出什么话来。
“唉,”王大人叹了口气,说道,“武国师,灿羽他未经世事,年少轻狂,恐怕担不了如此重担。”
“哦?”武式虎玩味地看着王大人,“那就请王大人举荐一个比王灿羽更加优秀的年轻人吧。”
王大人抽了抽眼角。这武式虎果然好算计,自己无论说谁都会得罪于人。
“国师说笑了,国师提出的计策世间少有,怎么能是年轻人可以承担得起的呢?”
皇帝也被动摇了,说道:“是啊,这样的大事,还是交给老成持重的人比较好。”
武式虎在心里暗骂一声,这个老狐狸,三言两语就把问题给化解了。
不过他还是说道:“陛下,如果是一个看上去便知道城府极深的人,火焰神虎未必会相信。王灿羽年轻,可以使对方松懈。我们只需要略施小计,制造王灿羽是被赶出神都的舆论,火焰神虎必然不会起疑心。”
“话是这么说,可是到底该怎么办?”皇帝有些不耐烦了,问道。
“此事甚易,就说王灿羽私自进入新国领地,意图叛国,派苏将军抓捕,将他逼到阳城。同时,再让王灿羽说他其实是进入新国刺探情报不想被诬陷,这样便能名正言顺地说出他在新国听说林城藐视火焰神虎。以火焰神虎的脾气,怕不是第一时间就会杀到幽谷城去。”武式虎阴笑着说道。
“这倒是个办法。”
“陛下……”
王大人还想说些什么,但是却被皇帝打断了。
“好了,宣王灿羽上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