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我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我不自觉地侧趴在了床上,想把注意力全部集中在地下。
可是声音时大时小,我也不能确定,是脚步声,是杂音,还是我耳朵中的白噪音?
我干脆挣扎着起身,从床上艰难地爬下来,然后俯卧在地上。
我必须要搞清楚地下的声音!因为我的脑子里全是Lily讲述的故事,她也听到过地下的声音,我不能和她一样幻听吧?
我卧在病床边的地上,耳朵紧贴地面一动不动,冰凉的地面下,好像确实有人为的震动,但却很难辨认是否为脚步声。
终于!我听到了!
有人讲话,可是我听不明白是什么语言,也分辨不出男女,声音透过土层已经变得低沉和模糊。但我可以确定,绝对是人与人之间的对话!
应该不会是英语和汉语,因为我对这两门语言极其敏感,就算听不清楚内容,应该也能辨别出语种。
那会是什么?印度语?韩语?
就在这时,我听到了有人上楼梯的声音,震动是如此清晰!接着又有脚步声传来,然后越来越大,越来越近!
又朝我这里来了?!我好不容易才趴到地上,这下又要爬回去?就不能体谅下“残疾人”吗?
我赶忙起身,也顾不得胳膊上的疼痛,以最快的速度恢复到了睡觉姿势。
果然,医务室的门又开了!
接着脚步声,托盘声传来,声音听上去仍是自然顺畅,并无遮遮掩掩的样子。
应该还是Farhana没错!从地下上来后就只有一个脚步声,她跑到地下干嘛?是地下室还是暗道?
脚步声和托盘摇晃的声音不断传来并且越来越近,和上次不同,手电筒的光亮也从围帘上透了进来。
在Farhana拉开帘子的一瞬间,我闭上了眼,又回到了平静的“睡眠”中。
“Hey,wake up!” Farhana推了推我的腿。
我假装从熟睡中缓缓醒来,揉搓着眼,假装想看清是谁。
“你怎么来了?”我带着睡腔说。
“我怕你睡不好,来看看,该吃止疼药了。” Farhana说道,同时伸手把托盘上的药片和水杯递到我面前。
“不是睡前刚吃过?”我有点没搞懂,就假装平静顺嘴问道,其实心里面的警戒已经提到了最高。
“几个小时就要吃一次。”她用强调的语气答道。
“哦哦,好,谢谢!”我自然地接过药片说。
这药片明显和之前的止疼药不是一个长相,我心中的疑惑更大了,莫不是给我下药!?
不过我并没有声张,反正我胳膊也不疼,不吃也罢,倒看看你想要干什么!
我把药片放在嘴里,然后用舌头把两粒药死死的顶到上颚,拿起水杯,咕咚咕咚的喝了几口水,喝完之后又把药藏到了后槽牙处,说道:“谢谢你,这么晚了,你快回去睡觉吧,晚安!”
Farhana见我老老实实服了药,微笑着说了声晚安,然后转身离开了。
我见围帘被重新拉好,手电光也越来越远,随即把药片吐在手里,藏到了枕头下。
看来今天晚上要发生有趣的事情了……
深夜的病房被月光照亮,我脑子飞速旋转,没有丝毫困意,好奇心驱使着我甚至开始有些期待接下来要发生的事。Farhana要害我?看着也不像啊,那么温柔漂亮,怎么背地里还会给我下药?!再说我也根本不认识她啊!
这到底会是个什么瓜?甜吗?香吗?吃吗?
作为群众,有瓜不吃非礼也!我把眯着的眼睛一下瞪得溜圆!
医务室的门再次关上,脚步声渐行渐远。
我这次机敏了许多,还没等Farhana出门,就已经在床上摩拳擦掌,等她刚刚把门关上,我一边听着脚步,一边再次爬下床,卧在了地上。
“一步,两步,三,四……”我随着脚步声不断默数着。
十三步!十三步之后,我又听到了熟悉的楼梯声,然后脚步声渐渐变得低沉,在地板下就又响了起来。
印度语!当我知道这人是Farhana后,越听越觉得这模模糊糊的对话是两个印度人在交谈。
这两个声音一粗一细,应该是一男一女,这是要干嘛?好好的阳关大道不走,非要跑地下沟通?这不是女人偷汉的剧情吗?那也不值当给我下药吧!莫非要在这医务室演动作片?怕我听到看到?
我用力摇了摇头,强行打断了自己“有趣”的思绪……
地下的声音渐渐消失了,Farhana也没有从地下上来,两人应该是在地下静静等待着什么。
二十多分钟过去了,我在地上趴得竟然开始有些犯困!
突然,地下的声响再次传来,脚步嘈杂,应该是两人一起。接着,又听到了类似上楼梯的脚步声,然后所有的声响便回到了地面。
脚步声清楚明晰,很明显是两个人,离我越来越近!
我去!又要来病房吗!?
我叹了口气,为了保险起见,又从地上爬回了床上,这一趟一趟的来回爬床竟也把我累的气喘吁吁,额头上起了不少汗珠。
病房门再次被打开了,与之前不同,可以明显感觉到开门的速度慢了很多,声音也小了很多,Farhana不再有之前的潇洒和自然,已经开始蹑手蹑脚。
进来了?
脚步动作之轻竟让我在这么近的距离这么安静的深夜中也无法清晰辨认。我皱着眉仔细听,只是听到貌似其中一人坐在了椅子上。
突然!我感觉我床的旁边有人!
我赶忙放松姿态神情,微微眯着眼,观察着床周围的围帘。
帘子被轻轻撩开了,Farhana的头探了进来……
透着月光,她那顺着我病床上下打量的神情,被我尽收眼底。我想她大概是在确认我有没有熟睡,见她没有任何想要伤害我的动作,我也就完全放松,仿佛睡死了过去。大约观察了十几秒的样子,Farhana转身快步走了回去,声响也大了很多。
接着,“咔”,手电筒被再次打开,整个医务室被明显照亮了。两人时不时还用印度语交流着什么,然后托盘中金属碰撞的声音响起,那男人还发出了强忍痛苦的喘气声。
Farhana是在帮那人处理伤口?这大半夜的,这人绝不可能是我们营地的!那他就是从外面进来的,那地下的暗道真的能通往营地外!医务室下的暗道和Lily寝室下的暗道是连通的?
突然,“咚”的一声,金属和托盘碰撞的声音传来,“咔啦咔啦……”似乎还在托盘上滚动了几下。
子弹!取出的一定是子弹!
这种在电影中一定会给特写的镜头,我已经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
谁中枪了?
这不禁让我联想到今天,不对,应该是昨天,我和Kill一行人在外查验货物时遇到的印度小哥。虽然我和阿飞急中生智救了他,骗过了Kill,同时也给他留了些急救药品,可是他毕竟被枪击中了。
等等!
我脑子里开始飞速复原我们在树林里追击印度小哥的场景。那人当时躺在草堆中,一手高举,一手捂住受伤的大腿,他蓬头垢面,毛发胡子像几个月不曾梳理一样,衣服的样式我有些不记得了,只是上衣稍稍卷起,露出了骨瘦如柴的身子,他的腰上!
他的腰上挂着一个黑黑小小的盒子!
对讲机!
我当时并不在意那小盒子是什么,黑黑小小的,被压在草丛里,真的看不出是什么。可是现在想想,说它是个对讲机也完全说得通!
What?!!!
这下就全都兑上了,印度,男性,中枪,对讲机,他是Farhana的哥哥?!怎么变野人了?!老老实实在我们营地,一顿三餐吃着不香吗?!
不对,可是这暗道又是怎么一回事?就靠他们两人,也不可能挖出这么长的暗道啊!
正想着,医务室的入口处又传来了脚步声。医务室的门打开了,一人走了出去,一人仍留在室内。
看来Farhana已经帮忙处理好了伤口,那神秘人也尽快离去了。
很快,医务室里面想起了叮叮咣咣的声音,声音虽然不大,但能猜到是Farhana正在善后,肯定是处理血迹,清理垃圾一类的工作。
突然对讲机的沙沙声响起,两人又通过对讲机简单交流了几句,接着地板下面传来了一阵由远及近又由近及远的脚步,最后彻底听不到了。
临走前,Farhana又来到我的床边瞧了瞧,确认我没有被吵醒,这才锁上了门,彻彻底底地离开了。
我看了看表,已经快三点了。这来来回回,爬上爬下的竟然折腾了快两个小时!我好赖也是个病号儿,终于感觉有些熬不住了,仿佛死了一般,昏睡了过去。
等我再次醒来,天已经大亮,Farhana也已经站在了我的床边。
“早啊!睡得怎么样?” Farhana开口问道。
我睡怎么样你自己没数吗?都给我下药了,我怎么能睡的不好?
“恩恩,很好!就是好像做了个梦。”
“噩梦吗?”
“不记得了,好像听到有人来,不知道是不是做梦!”
我故意胡说八道逗Farhana玩儿,要看看她怎么往下接。
“有人来?我来了啊,你不记得了?让你吃药?来来来,又该吃药了。”
“对对对,我有点迷,还没睡醒。”我笑着说道。
“诶?这个药怎么和昨晚上吃的不一样?”我又耍贱一样的问道。
“怎么不一样,你记错了!一样的!” Farhana终于紧张了一下。
我心里笑道:“一样一样,和昨天白天吃的一样就行!”
“你昨晚怎么样?睡得可好?”我反问道。
Farhana点了点头,转身要走。
“对了,Lily在宿舍吗?她也不来看看我?”我继续说道,“你能帮我把Lily叫来吗?”
Farhana驻足转身,大概想了一下,然后说:“她应该没事,中午让她来送饭吧?”
“好的好的!非常感谢!”我笑着不住地点头。
我今天必须要见到Lily,因为她比我更了解地下的声音,我一定要从她那里了解到更多,这种奇奇怪怪有趣的事情,特别是在我百无聊赖的时候,如果不马上搞明白,真的有一种慢慢被好奇蚕食的感觉。
“哥!”一声清亮的女孩子嗓音打破了病房内的寂静。
帘子还没拉开,我就知道是Lily来了。
“这儿呢!这儿呢!”我在床上应了一声。
围帘拉开,Lili拿着一次性饭盒走了进来。
“你笑啥呢?快坐快坐!”我指了指床边的座位。
“我给你带的饭!够吃吗?”
“够了够了!谢谢!”我接过饭盒,只见里面的鸡蛋就有四个!
“我这中枪了,你也不来看看我?”我一边吃着一边问道。
“想着这两天就过来,谁知道你突然让Farhana叫我,还怕我不来?” Lily笑着说。
“Farhana是你的室友?另外两个呢?”
“另外两个也是印度人,一个是跟着老公陪读来这里,她老公是我们学校的学生,另外一个好像是你们机械的研究生。”
“你和三个印度人住!?”我一激动,嘴里的鸡蛋白喷了出来。
Lily看到,笑了出来,说:“对啊,怎么了?”
我终于知道为什么只有Lily能听到地板下的声音了!终于知道为什么其余三个人听不到了!因为其余三个印度人全都知道密道的事情!因为她们三个在说谎!
这三个印度人也真够缺德的,也不带这么整人的,不怕把人搞疯了吗?!
我突然伏在Lily的耳边说:“我也听到地下的声音了!”
“你也……!”
“嘘!小点声!”
Lily刺耳的嗓音把我吓了一跳,赶忙让她小声。
“我就说我没病!那她们怎么听不见?”
“你别急,听我慢慢说,但你千万不能声张!”我一字一顿地告诉Lily。
Lily紧跟着点了点头,一脸期待的表情。
“我们现在所在的建筑有没有地下室?”我再次向Lily确认。
“我不是很熟悉,但应该没有,我们的宿舍楼绝对没有!” Lily说。
“好吧,那我们这栋建筑距离你们宿舍楼有多远?”我接着问。
“挺近的,你记不记得我们宿舍楼和成教授办公楼之间,有一栋小楼,就是以前霍顿市区的诊所?”
“你说的小楼我知道,但是那是诊所?”我一边点头,一边问道。
“我也是有一次去看眼睛才知道的,这个病房就是那个诊所改的。”
对于我们这种刚到美国的留学生来说,医院是断断不敢碰的,但凡和医院沾了边,那账单就和下雪一样,白哗哗一片一片能把人埋了。因为我们买不起昂贵的高级医疗保险,或者说根本不想买,有什么小病自己治,有什么大病回国治,所以平时只是去去学校的医务室,不到万不得已从来不会踏足外面的诊所。
根据我上次去湖边找Lily记忆,这小诊所距离女生宿舍只有一条街道之隔,两栋建筑可以算得上是斜对门,这么近的距离也在我意料之中。得到Lily的确认后,我更加肯定,有一条地下密道通过女生宿舍楼,连接了诊所和外界。
我认真组织了下语言,然后把密道存在的事情告诉了Lily。但我改编了一些故事的内容,我不想让她知道密道确切的位置,从而勾起她的好奇心以致让她以身犯险。
“你是说昨晚Farhana从这里去过密道?” Lily吃惊的表情极度夸张,好像已经被三个印度室友骗得怀疑人生了。
“不止去了,她还有个对讲机,通过对讲机联系外面的印度人,把那个人带了进来。”我把这些细节一五一十告诉了Lily。
“靠!这些人!” Lily听完我的话,小脸上皱起了眉,嘟起了嘴,十分气愤。
这事情放谁身上不生气啊?总感觉室友都是自己最交心交肺的人,到最后却被别人联合起来当神经病耍!
“你千万不能声张,我正在调查这件事情,继续假装自己什么都不知道,更不能让你的室友们怀疑!”
Lily迟疑了片刻,点了点头。
“你有没有碰到过,她们三人在半夜失踪的情况?”我继续冷静着打听,想从Lily那里获取更多信息。
“这个我真的没有注意,最起码没有发现半夜有人出门或者不在寝室的情况。” Lily 皱着眉仔细思索着,“但是你这么一说,我感觉她们的床位上,有时候真的未必有人在,只不过我以前从没多想,也没刻意打探。”
我点了点头,“好吧,那你大概多久能听到一次声音?还是每天?”
“我已经好久没听到了,昨晚我就没听到,可能是我睡的太死了。之前有一阵挺频繁的,一两天就会有一次,后来渐渐少了,可能一周有个两次?再后来我好像都习惯了,也没特别计算。” Lily大眼睛向上翻着,一副绞尽脑汁的样子。
“恩……”我不断点着头,不断地思考,想尽量得到一个合理的解释,又问:“那你的室友呢?她们是怎么入营的?比如Farhana,她哥哥是怎么走的?”
“她哥哥不是死了吗?” Lily反问。
“死了?怎么死的?”
“我只听她说过一次,好像是在入营不久后,出了什么事情,为了救Farhana,和队伍走散了,然后就没有再回来。” Lily讲的并不详细,估计她也不知道更多细节。
“这样,那另外那位陪读呢?她老公在我们营地吗?”我接着问。
“也不在,好像丧尸爆发时,她老公并不在村里,所以现在只剩下她一个。她英语不好,对她也不是很熟悉。”
这就很尴尬了,怎么Lily的几个室友,身世听上去都惨兮兮的,妻离子散的。好像想要打听到更多细节,还是要从营地元老级的人物入手才行。
“元老?”我不自觉地嘟囔了一声。
“你说什么?” Lily以为我又在问她问题了。
“没事没事,这是我俩的秘密,你千万别对外人说!”我把最后的饭咽下,抹了抹嘴。
“恩,但是她们几个真的太过分了!我这一段时间都感觉我精神出问题了!”
“哈哈,现在好了,别担心,我一定会查清楚!”我拍了拍Lily的胳膊。
“好!那我就走了,你好好休息。”
“恩!谢谢你!”
Lily身上有一种说不出的豁然开朗和轻松,轻柔的站起身,仔细打量着我,好像要说些什么。
我直了直身子,露出了疑问的表情。
只见她摇了摇头,随即挥了挥手,说道:“我先走了。”然后便脚步轻快地走远了。
出门前我还听到她和Farhana用英语打了招呼,看来这孩子的表演已经开始了!
=====================================================================
一个声音:“作者脑海里的故事还远没有结束,他只是最近在忙博士论文,没有更新。据说他见缝插针又写了几十万字,这段时间会不断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