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后,佟裳早早用过晚饭,坐在暖阁里看书,张婆婆端了杯热茶从外头进来,搁到她手边的小桌上,“嬷嬷用茶。”
“多谢。”
张婆婆退了两步,在她身边站定,“其实平儿的婚期还早,嬷嬷何苦这么早送她出宫。”
佟裳眼睛盯着书本,头也不抬的道:“今天太后娘娘突然说想要去周姨娘坟上看看,我想着她们母女情深,不管到什么时候也惦记着,又想到平儿打小入宫,这些年都没在爹娘跟前好好尽孝,如今她就要出去了,回家圆一圆母女父亲间的亲情,让二老享一享天伦之乐也好。”
“嬷嬷是不是也想夫人了?”
佟裳笑笑,没有说话,她合上书本,端过茶杯轻轻刮着盖碗道:“说实话,我连她长什么样都不记得了,我只是觉得,有时候人活着挺没意思,就像皇太后,天底下一等一尊贵的女人,多少人羡慕着,可到头来她最羡慕的却是自己身边的宫女,又比如太长公主,她年轻时到古蜀国和亲,这么多年一直在外漂泊,受了许多委屈,好不容易回到家来,却仍要偷偷摸摸的,像做贼似的,生孩子还要躲着人,还有王爷,他隐姓埋名藏在这宫中,做了一辈子奴才,争了一辈子,为的就是替母亲平反,可真正平反之后却发现事实并不如他想象中美好,在宫中看多了这些,不免让人产生怀疑,我究竟为什么在拼,在争,在斗?就算站在金字塔尖又如何,我照样有自己永远都得不到的,跟注定了要遗憾的。”
张婆婆道:“奴婢没读过几年书,虽不如嬷嬷通透,可是却也能理解嬷嬷说的,只是嬷嬷想没想过,嬷嬷说的这些人都是排挤掉了大部分的人留存下来的,在此之前,那些连名字都没让人记住就消失在这个世界上的人比比皆是,所以说,站在塔尖未必全都如愿,可是没有上来的人一定更不幸。”
“或许吧。”
佟裳叹了口气,有些疲惫。
张婆婆见她空了下来,便挑了要紧的事禀报,她上前两步,将一本帐册放到她跟前道:“这是内务府送来的单子跟帐目,都是给平儿办嫁妆的银子。”
佟裳只略略扫了一眼就道:“明儿你拿了我的对牌到掌印府领了银票交到内务府去,别让孟怀谨以为咱们要占便宜。”
“是,还有……沅太妃下午叫人送来帖子,说佳湘小姐想要进宫请安。”
佟裳皱眉道:“不年不节的请什么安,她不是还病着吗?这么快就病愈了?”
张婆婆低着头道:“听说伤势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又巧言令色说上回太后娘娘开恩让雪茜回家探望,还派了太医过去,所以伤才好得这么快,这才进宫请安,想要当面谢谢娘娘的恩典。”
佟裳冷笑道:“我那天就觉得奇怪,这伤也不是最近才打,打了这么久才请太医,只怕伤早好了,原来是为进宫,这个佟佳湘还真是贼心不死,你去叫人回她,就说太后娘娘格外开恩,叫她好好养伤,不必进宫请安了。”
“是。”
佟裳又跟她说了一会话,见天色不早,便就此洗漱了睡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