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月后。
严城郊外,短发男装打扮的纪婉夕,身上背着背包,迎风而立。她瘦弱的身体衬的衣服空荡荡的,脸色略苍白,眸子里却难得透着一份洒脱。
看着远处而来的身影,她扬起淡淡的笑容,轻轻开口,“你确定不和我走?要是被擎牧寒发现,肯定饶不了你。”
炎鹤轩看着眼前又重回鲜活的人,眸子漾起一抹温柔,摇了摇头:“我没事,看着你能重新振作起来,真好,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我想北上,去看看舅舅,现在……我也就剩这一个亲人了。”
死过一次的人,很多事情都看开了。
她把她的心,她的爱都放在了严城,可世间还有这么多地方,都没有去过,岂不是很遗憾?
“你……”炎鹤轩忍不住开口:“你‘死’之后他很伤心,知道自己认错了人,如若你想回去……一切还可以回去。”
“回不去了。”纪婉夕突然笑了,笑得灿烂:“听说北方山很高,天很蓝,我想去看看。”
炎鹤轩偏头,说不出话了,一句反驳的都说不出口。
只是心中的酸涩更甚,可也知晓这是她的选择,他为她高兴。
他看着纪婉夕,像是要把她的样子记在心底深处。
半晌,他递给纪婉夕一叠银元:“拿着吧,用得上,华东地区听说在招募部队医生,可能我会去那儿,我们就不顺路了,有时间,给我写信报个平安。”
“嗯。”纪婉夕没矫情,接下了银元:“救命之恩,一辈子不会忘,一路平安。”
“你也是。”
两人分别朝着不同的方向走去。
纪婉夕不敢直接从严城坐火车,先是用不起眼的交通工具辗转到别的城市,然后再乘坐火车北上。
连着两天两夜,不眠不休的赶路,她来到了北边的关平镇。
一路的沿途风景真的变化了很多,山多了,没了山清水秀的感觉,倒是多了几分巍峨壮阔。
林家林卓在当地开了一家小饭馆,纪婉夕进门点了一份汤面,记忆中母亲也偶尔会做,纪婉夕湿了眼眶。
男子装扮的她,一进门,就让林卓就注意到了。
莫名的感觉很熟悉,直到看见纪婉夕掉眼泪。
“你……”林卓走近,近距离看到那双眼睛,怔在了原地。
这姑娘的眼睛,和自己的妹妹真像啊,林卓心想。
半年前接到妹妹去世的消息,他心痛了许久,恨自己无权无势无能为力,什么忙都帮不上。
后来知道妹妹唯一的女儿去世,他一夜间像是老了五岁。
纪婉夕看着这个多年未见的舅舅,眼泪掉的更厉害,心底不由自主的亲近感,怎么都阻挡不了。
林卓终于问出了口,“你,你是婉夕吗?”
“是,我是纪婉夕。”
林家面馆关了门停业一天。
卧房里,林卓看着消瘦的纪婉夕,心疼的不得了。
“当初,我劝了林溪很多次,不愿意让她嫁给你父亲,可……陷在爱情里的她根本听不进去啊,哎……”
林卓絮絮叨叨说了很多。
“……你母亲现在就你一个女儿了……”
“等等。”纪婉夕打断林卓的沉思,什么叫只剩下她一个女儿,纪梓美不还在吗,“舅舅,我姐姐,不是母亲亲生的吗?”
突然间。
似乎有什么她不知道的东西,在慢慢打开。
她一直想不明白,为什么父亲突然入狱,为什么父亲从小对姐姐这么好,好的有些像是……讨好?
“纪梓美到底是谁?”
窗外夜已深,屋内灯光昏暗,照着林卓半边侧脸,隐隐带着点点痛心和哀伤,陷入了回忆……
林溪嫁给纪元华之后,生下了第一个女儿。
可没多久,一次佣人的失误,孩子走失了,再找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几个月之后,虽然小孩子一天一个变样 ,但林溪清楚的知道,那不是自己的孩子。
但是纪元华坚持那就是他们的孩子,还不许林溪说。
他非常宠爱那个孩子,几乎要什么给什么。
直到纪婉夕出生,都依然是宠爱纪梓美。
纪婉夕端着茶杯,指尖轻颤,这简直不可置信,宠爱一个明显不是自己的孩子,这也太离奇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为什么……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林卓说出了真相:
乱世中,几大势力割据,各占一方,想要壮大自己的势力,就需要大量的银钱,纪元华无意中搭救了一个被土匪重伤的夫妇,调查以后才知道,是因为那家疑似有清朝流落下的一个藏宝图。
纪元华在那对夫妇死后,偷偷收养了他们唯一的女儿。
据说,藏宝图线索留在了这个小姑娘身上。
知道纪元华目的不纯,小姑娘长大后,也并不很亲这个所谓的养父。
所以,纪梓美表面和纪元华和睦,答应分宝藏,其实……应该是找到了自己家族的其他人,想要摆脱纪元华。
纪婉夕倏的握紧了拳头:“所以,才有我父母突然的入狱?是她做的吧!”
林卓点头:“还有一件事,当年杀了纪梓美一家的人,有擎牧寒父亲的参与,所以……”
纪婉夕接上林卓的话:“所以,以纪梓美的性格,参与杀她父母的人,她一个都不会放过。”
林卓不忍纪婉夕太难过,起身和她道晚安,“你先好好休息,这些事情很复杂,你既然已经脱离了,舅舅希望你能开心地过之后的生活,别再卷进去。”
一晚上辗转反侧,纪婉夕没有睡好。
父母死亡,怎么能够放下。
擎牧寒……是不是有危险?
纪婉夕按着太阳穴,几天没好好休息,这一下又接受这么多消息,她头疼的几乎要裂开。
严城。
天空稀稀落落下着小雨,擎牧寒站在墓园,静静地看着照片上身着旗袍的女子,痛苦的闭上了眼睛。
“你说,她连一个给我道歉的机会都没有给我,是不是恨死我了?”
擎牧寒低低的声音说道。
雨水打湿了衣服,他睁开眼睛,一瞬不瞬的只盯着照片。
炎鹤轩望着男人半跪在墓碑前,目光复杂。
他尊重纪婉夕的意愿,所以没有开口接他的话,只是说道:“我要离开严城了,你,多保重。”
擎牧寒把自己关在擎公馆,整整半个月。
再出来的时候,又变成那个杀伐果断的擎少帅,只是人更冷峻,手段更残忍。
只有他副手知道,每个月十五,他都会去一趟墓园,然后去擎公馆最破败的西苑,待一晚上。
“你走了这么久,还是那么恨我吗?”
“婉夕,你哪怕入梦骂我打我,给我一刀都好,只求你再出现一次……”
梦里,擎牧寒努力的想往前走,却永远都是白雾。
她终究没有出现,哪怕,只是一个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