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思服就在连家大院里住了下来,然后就发现个有趣的事,她每天房间内的花瓶插的都不是鲜花,而是一束绿叶红果子,她问了佣人,佣人说这是相思子,也有别的地方叫红豆的,不过有毒,叫连思服不要碰。
后来吃饭时连思服便留意到,客厅内、饭厅内反正各处有花瓶的地方都插着相思子,连老爷子见连思服盯着相思子看,便笑着和她说:“这是你奶奶生前最喜欢的植物,她不爱花就爱这种红果子,年轻的时候我不懂这种有毒的东西有什么好看的,后来她走了我便懂了,相思子有毒,相思也有毒,甚至相思……更毒啊……”
连思服默默听着,虽然她还小,但也还是在心里感慨了句连老爷子和连老夫人之间的感情。
吃过饭,连老爷子带着连思服到院子里散步,见连思服安安静静的,便问道:“听卫风说你想继续念书?想去学堂还是请个先生在家里教你?”
“都可以。”只要能继续读书,她都无所谓。
“我叫卫风去问问看学堂还收不收,不行就在家吧。对了,过两天你爸妈会带着你姐姐一起来吃个饭,他们毕竟养了思月这么多年有感情是正常的,便收作养女,你如果和他们处不好就不处,反正你住在老宅,没人敢说什么。”
“是。”连思服乖乖应下,她觉得她根本就演不了什么母女情深、父女情深的戏,好在不用硬演。
等连胜、葛清带着连思月回到老宅那天,多日不见的卫风也准时出现,许是刚忙完事,身上穿的西服还未换下。
“风哥哥,你回来啦!”连思月见卫风来了,莲步轻移,到了卫风身边,就想接过卫风提着的公文包,卫风巧妙避开,将公文包给了佣人。
“风哥哥还是那么体贴,不愿我做这些。”连思月低头一笑,复而又半抬头温柔地看着卫风。
卫风蹙眉,颇有些烦躁,怎么还不见老爷子与连思服?
等佣人询问什么时候摆饭时,连老爷子才带着连思服从楼上下来。
连思月眼尖地看见连思服脖子上戴着的一半白玉珮,原本那是一对,另外一半可是在卫风那里,她原来求了老夫人许久,老夫人就是不给,她求而不得的东西这么轻易就被那个连思服得到了,凭什么?
连老爷子也没用介绍介绍,甚至没让连思服叫一声连胜和葛清,只是语气极淡地说了句“来了”。
连胜倒是上前问了句:“爸,这是……这就是思服?”
葛清一点也不想认这个女儿,在她看来,在乡下生活了十几年的怎么比得上她娇生惯养十几年的?如果带出去岂不是笑话?再说了,看着那张和连老夫人相似的脸,她内心除了膈应还是膈应,如果当年不是连老夫人反对,她又怎么会在云县那种破地方生孩子?死之前压在她头上,死了后还弄个一样的脸来膈应她!
连老爷子虽然人老了,可又不是瞎,怎么会看不见葛清和连思月的脸色,一点也不会掩饰,就觉得反正他老了不中用了吧……冷淡地应了声,拍拍连思服的手,先去饭厅了。
连胜也很无奈,多年间夹杂在父母和妻子中间,他变得疲惫不堪,以前还会在意妻子的心思会特地安慰妻子,会和父母对立,但现在……不知为何,他有些累了,尤其是母亲走后,妻子还不愿和母亲和解,甚至母亲刚走,她就迫不及待出去聚会……
在他知道连思月不是他亲生女儿的时候,着实吓了一跳,开始是不相信,后来在老爷子给的种种证明面前又不得不信,就想去接真正的女儿回来,也没用说过不养思月了,在他看来养女也是女儿,毕竟陪伴了这么多年也有感情,可谁知妻子却不愿意,还说是不是卫风的计谋……后来老爷子便生气了说不让他们养,他自己来养,让他们和养女相亲相爱去吧,老爷子原话就是这样……
吃饭时,连老爷子在饭桌上不停地问连思服学堂上的事,葛清看不惯连老爷子如此无视连思月,便笑着指点了句连思服,“你之前养在乡下不知道规矩,在我们这种家庭用饭是讲究食不言寝不语的,你若是不知道规矩啊我……”
“啪”地一声,连老爷子重重地拍在桌子上!
“什么家庭?我怎么不知道我们是什么家庭?什么规矩?你要是真懂得规矩会教唆胜儿这么多年和父母作对?你要是不想吃饭给我滚出去!这里是连家,还容不得你说三道四!”
葛清握紧了手,指甲都掐到了掌心,看吧,她嫁到连家这么多年了,明明是连家少夫人,可还是被他们呼来喝去在下人面前不给她脸面!连思月依偎到葛清身边,小声劝着葛清。
葛清在连思月劝导下暂时将气压下去了,还是她女儿贴心,刚刚思月受委屈了,她回去可得好好疼一疼。
“爸,是我不对。”葛清想了想还是道歉,反正老爷子快死了,她就是吃一吃眼前的亏而已。
“爷爷,妈妈没有别的意思,妈妈是怕妹妹……妈妈只是希望妹妹成为一个淑女,毕竟妹妹……之前……所以……”
“行啦,要是不会说话就别说,连话都说不清楚。”连老爷子就是看不惯葛清这点,好好的孩子被养得成这个样子。
连思月还未说完就被连老爷子打断了,连思月低头咬唇,好不委屈,看得葛清心疼极了。
连思服默默吃完了自己的饭,放下碗筷刚一抬眼就看见卫风眼带深意地看了她一眼。连思服被看得心里发毛,总感觉会发生些什么不好的事。
而旁边的连思月见他们“眉来眼去”的,心里又是嫉妒又是难受,饭也吃不了两口。
用过饭,连老爷子却没了散步的心情,自己回房去了。
连思服在连老爷子走后,自然也不会留在这里表演什么家庭伦理戏,赶紧也准备回房了,上楼梯前被卫风拉住,卫风低声说了句,“今晚他们会在这里住下,待会儿我找你再演一场戏。”
连思服点头,轻轻上楼了。
洗过澡,连九又看了好一会儿的书,还不见卫风来,便想着要不要去找他,她想早点演完好睡觉了。
正放下书本,就听到敲门声,连九便开了门,却见卫风端着一盆热水,水里还飘着几朵玫瑰花瓣。
卫风还穿着刚刚的西服,手上却端着木盆,见连九开门,语气极其温柔,“你总是不记得睡前泡个脚,我不是嘱咐你了吗,睡前泡脚对你身体好,你看你总是忘记,是不是就等着我给你端洗脚水?”
连思服正不明所以,就见卫风无声地说了两个字“演戏”,还稍微侧开了身子让连思服看了下在二楼厅里坐着的一家三口。
连思服便让卫风进来,卫风示意连思服坐在床上,他算过了,如果不关门,厅里沙发连思月坐着的地方正好可以看进来,能看到他们在做什么。
卫风蹲在地上,放下木盆,试了试盆里的水温度正好,就伸手去抓连思服的脚,连思服抬起来就想避开又看见卫风的示意,只好放下脚。
卫风脱下连思服家居穿着的软拖,将连思服双脚放入木盆里,感受到稍微有些烫的水温,连思服小小地呻吟了下,这个水温真是舒服。
见卫风撩起水花真的为她洗脚,连思服稍稍吃惊,“卫叔叔,不用演那么真吧?”
卫风帮连思服按摩,头也不抬,“要的。不真不行。”
蹲久了卫风又换了个单腿跪地的姿势,见水凉了就拿过毛巾为连思服擦脚,动作轻轻地擦净了水,卫风握着连思服的脚突然没了后续动作,少女的脚生得真是白白嫩嫩小巧玲珑,还没有他的手掌大,脚指头圆润可爱,透着淡淡的粉色,此刻就握在他手中,好像稍稍一用力就能捏碎。
他想起了那句话,“六寸肤圆光致致”。
“你……你干什么!”连思服蓦地收回了双脚,另一只脚本还泡在水里,被她急忙带起的动作弄得水花四溅。
卫风擦掉脸上的水花,收拾好木盆等物,略平复了下心思,才慢悠悠地说了句,“你怕什么?”
连思服将卫风推出去,末了还扯着他的袖子丢了句话,“卫叔叔,你可别忘了你在演戏!”
门一关差点就碰到卫风的鼻子!
卫风低头看着略有些皱的衣袖笑了,他想起以前养的一只猫,心情好了便配合他让他顺毛,心情不好了便会伸出一个小爪子在他袖子上一抓,之后便迅速地跑远了。
依照惯例,连胜一家是一个月回连家大院住一晚的,可不知怎地,这次他们却没有急着走,而连老爷子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并没有赶他们走。
而卫风就每天扮演着温柔好对象的角色,接送连思服上学,吃饭时挑鱼刺,睡前端洗脚水送温牛奶,周末带连思服去玩去买衣服买首饰,平日里更是送花送水果送好吃的小糕点,惹得连思月眼里的嫉妒越来越深,连思服面上接受了,私下里却抗拒得很。
卫风无奈,“以前连老爷子就是这么对老夫人的,说她值得被宠爱和呵护,你也要学会好好享受这一切才行,你没见连老爷子没有反对吗?”
“可他们之间那是真的,我们只是演戏。”越到后面,连思服就越难受,有时候看着她拥有的那些东西,她怕自己忍不住被迷惑或者说是沉沦,沉浸在这出假戏中走不出来,那样可就真的太可怕了,她不敢再继续赌下去了,她怕自己的心变了。之前以为不过是演一场戏,但是日日夜夜在戏里,戏里又太过美好,她能感受到自己的心似乎一点点被侵蚀掉,生怕最后变得连她自己也不认识。
“你怎么知道……”
“知道什么,知道那份家产对你的重要性?我知道,所以你出钱供我读书,我就配合你演戏帮你夺家产,放心,我知道。”
卫风苦笑,现在他在她心里就是个为争家产而不折手段的人吧,也是,谁说不是呢,人人都说他卫风不顾念连老夫人的养育之恩,强势地继承了连老夫人的产业,强势地打压赶走了连胜……
两人最后不欢而散。
后来卫风又早出晚归不见人影了,连思服也没有放在心上,倒是连思月冷嘲热讽地来找存在感,不过连思服一概不理会。
连老爷子这日将连胜一家都派了出去,又将连思服叫到连老夫人生前住的房间里,原本连老爷子也是住在这儿的,只是后来又搬了出去,睹物思人让他身体更差了。
“孩子,你过来看看,这都是你奶奶珍藏的衣料、珠宝,这些都是你的,不过家具就算了,等我死后这些家具我会叫人烧了。现在用不上不打紧,以后留存着也是一份念想,还有你过来看看,这里有几张地契、房契,股权书,这些都是你的,是如月的东西和产业,合该你来继承,我的东西我的产业都给了胜儿,你不用受之有愧。”
受之有愧?她真的受之有愧!
连思服推开,鞠躬不敢直起身体,“对不起!连老爷子,我……我骗了您!我不是您真的孙女!”
“我知道。”连老爷子似乎早就知道了,闻言并没有多惊讶,但是内心却很是赞许,他并没有看错这孩子的品性。
“您知道?”连思服抬起头来,难道他们的戏暴露了?
“卫风那小子,还是太年轻了点,哈哈哈,打量我不知道呢!不过,虽然你不是我孙女,我也查过了,你该叫如月一声姑婆,确实是沾亲带故的,那时如月跟家里断绝关系后,气得这么多年都没有打听过那边的消息,我是悄悄关注着的,就怕如月有一天想起来或者想家了……”
“如月大哥生了个儿子,就是你生父,你生父长大了投身到革命事业当中去,遇到你生母,只不过那时战火连天的,哪里都不安全,你生母在云县生下了你可当时似乎是有敌特在附近,你生母不敢带走你,乔装做还未生孩子引开了敌特的视线,后来你生父生母还没来得及去接你,都死在了那场战争中……”
“我有位老友,刚好就是你生父从军时的长官,前些天知道我在查云县的事,便来多问了一句,这才那么快了解到这些事,否则太难查了……也是刚好就这么凑巧,只不过你爷爷一家现在也无人在世了……当时也无人知道你生母确实生下了你,都以为是在与敌特周旋时流产了,还是一位老护士记起了你生母生产时叫了一声你生父的名字,让她印象深刻记了这么多年,否则……”
“所以,你不用受之有愧,这些都是你应得的。姑爷爷也是爷爷,对吧?”
连思服消化了连老爷子的话,仍然不知做什么反应。
“怎么,以为我会骗你?”
“没有……我只是没有想到。”连思服缓缓摇头。
“嗨,谁说不是呢,大概就是缘分吧。我那儿子这辈子就这样了,不过既然是他自己选的妻子选的家庭那就自己接受这个后果,你还年轻,我能教导你的日子也不多了,虽然卫风看似冷血了点,不过我也能放心地将你托付给他,他的能力还是有的,可以帮你收住这份家产,你只是拿分红,也干涉不了多少他的利益。”
“不过,既然当初他骗了我,我们也来演一场戏给他看吧?”连老爷子提议道,哼,臭小子不要以为他老了就可以随便糊弄了,你老爷子就是你老爷子。
连思服脆生生应下,她也很期待卫风知道一切真相的样子。
不过,连老爷子很快就将卫风送出国了,美名其曰锻炼锻炼几年。等他什么时候死了,卫风就可以什么时候回来。
卫风还不清楚连老爷子早就知道了一切,还在连老爷子面前尽职尽责地尽着订婚对象的本分。
连思服送卫风上船时,见走出了连老爷子的视线,就轻声道:“你不用演了,老爷子又看不见。”
卫风闻言却认真地盯着连思服,“我说我没有演,你信吗?”
连思服定定看着卫风良久,在卫风忍不住快要将连思服揽到怀里的时候,连思服巧妙避开,将沾在信笺上的相思子递给了卫风。
“送给你。”
卫风看着信笺,对这上面的东西并不陌生。他被带到连老夫人身边的时候,那时就见过了,连老夫人还解释说,“此物名相思子,因为有毒所以不能轻易触碰,但是看着红彤彤的甚是可爱让人忍不住就想去碰,就跟相思一般,明知道有毒却还是管不住自己的心去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