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在道上与常,成二人相别后,宋楚丘行了四五里路,因在道上听闻沧澜都城出了件大事,太子被禁足,不得出太子府邸。
此时牵连到他的一位好友,便没了寻访老叫花子的心思,他到一小镇,直接买一匹马,添了一大包干粮,挥鞭喝马,匆匆往沧澜都方向去。
他不知道,在他离开之后,卖马人拿出纸笔,写了信,让信鸽带往沧澜方向去。
再说沧澜都城这方。两天前,凤洛笙大约是闲的慌,拿剑逼着木流沙和他比武,一比就是一整天,当时花尽歌还以为是他有劲儿没出使,后来才知道,他这是提前和他的剑举行“告别仪式”。
那天外面被宫里来的人团团围住,木流沙催他从后园逃走。
凤洛笙竟是不动,直望着门外,好似那里要来的是倾国倾城的美人,而不是要寻他短处的奸吏。
来的人是新后的本家人。他在朝堂经过一番慷慨陈词,终拿下这看守太子的重任。当然,他的心思不只是看守,还要在看守之上加点儿油,添点儿醋。
花尽歌打听了消息,凤洛笙的处境有些微妙。
因边境消息是从烟雨楼中出来的,不管真假,沧庆帝都会对凤洛笙起疑心。
苏卿卿莫名其妙的失踪,烟雨楼竟是一点儿动静也没有,这一切都是凤洛笙回来后安排的,有又加之前凤洛笙在水泊,以及在云天国中所表露出来的处事之能,诸事加到一起,沧澜帝已经打算遏制凤洛笙的成长,削掉他的锋芒。
花尽歌将一张纸分成两半,一半写“走”,一半写“留”。
她将两张纸揉成纸团,闭目一抛,睁目,拿起一团,打开。
是个“走”字。
其实,她已经权衡过利弊,走是下下策。
因为沧庆帝是个多疑之人,她是太子妃,如果她走,沧庆帝必定倾全国之力追杀她。
她也想过诈死,可她最近听闻,沧庆帝手底下有两个能人,任何一点儿蛛丝马迹都可能露馅儿。他们曾经揪出五个诈死的人。在人都被毁得面目全非,身上也没有任何证据能够明的情况下,他们也能断出来。
花尽歌怀疑他们是有着警犬一样的鼻子,闻着味儿断的,真是准的可怕。
为了自己的小命儿着想,她还是决定不去挑战那两个人的极限。
她坐在椅子上,身体前倾,一手撑着下巴,一手转着桌上的毛笔。这笔已经被她玩儿了大半年,都快秃了。
大约过了十来分钟,她忽然停了动作,双目一转,似乎已经想到了什么好主意,露出笑来。
此时,风洛笙恰巧从他门前过,凤洛笙问:“怎么,看来你很喜欢这样的境况,被人管着,只呆在这方寸之地。”
花尽歌道:“我不是殿下,没有鸿鹄之志。”
凤洛笙问道:“是么,若是让你陪我一起住牢房,你也能笑?”
气氛霎时变僵,片刻后,花尽歌才道:“若是某天,你会哭了,我便不会笑了。”
这句话,听着有那么一点儿暧昧,实际上,花尽歌连一点儿儿女情长的心思都没有,凤洛笙也清楚,花尽歌常常语出吓人。
他们都没有说话,然,站在门外当门神的侍卫呆不住了,他们默默走远,自以为是给两个人腾空间,没想到两个人只是沉默,无尽的沉默。
屋里的香炉已经渐渐断了轻烟,花尽歌走到炉前去添料,有风吹过竹帘,风冷骨寒。
她看向天外,天色有些阴沉,问道:“要下雨了,殿下应准备好接雨的伞了吧?”
良久,凤洛笙才应道:“无伞,有人。”
花尽歌笑了笑,肯定道:“那个人带了伞。”
凤洛笙问道:“你知道我说的是谁?”
花尽歌答道:“你猜我说的是谁?”
凤洛笙静静看了她一会儿,没有猜,却是起身走了。
凤洛笙回了自己房中,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就有人来了。
来的人是木流沙。他是刚从临州回来的。
凤洛笙不悦道:“不是告诉你别回来么,难道我写的字是天书,你看不懂?”
木流沙道:“我是回来报一件要事的。临州百花坊坊主被一伙流寇抓上山去了,我去夜探两次,无法靠近,还险些丢了性命。”
凤洛笙惊讶道:“他们是什么来历,竟能让你吃亏?”
木流沙道,在那山上边有二个恶名远播的悍匪,二人虽没有水泊山上常啸天的绝高武艺,为人却乖戾嚣张,每每劫了人,便都用极其凶恶的手段将人杀害。
后来,这二人所领的山头被临边的一个山头火并,三人结了兄弟,又把山寨重新修整,他们在山寨中起了高楼华阁,又设立关隧,不论那个边角,皆有人守卫。
又因山中人都是自给自足,再不打家劫舍,祸患乡里,还时不时会接济贫苦乡民。
自此,这山寨竟没了匪寨名声,成了个小小宫城。
凤洛笙静了片刻,问道:“这翻云寨的寨主竟能将王环,张奇这等恶徒收服,必定是个武艺极高的人,可曾查了他的来历么?”
木流沙道:“此人名江鹧鸪,武艺不高,却有计谋,我便是几次三番着了他的道。他的母亲倒是有些名气,是江湖上有名的铁娘子,姬明月。”
“姬明月。”凤洛笙轻轻叩着桌桉,沉吟半晌,便让木流沙去见一人。
此人正是在沧澜都城住了三四年的萧名客。萧名客与姬明月是旧相识,他一定了解姬明月。
要和一个人交朋友,尤其是有些名气的人,你得先了解这个人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不然,要是朋友没交上,反倒被惦记上,将来可是要有麻烦的。
第二天,木流沙带了消息来。
萧名客说,他们若想见姬明月,必须带上一个名叫顾非风的人,若不带上他,就是你打到姬明月家门口也见不到她的人。
顾非风之名,凡是有些江湖阅历的人都知道,他从不拘泥礼数,做事随心随意。就好像,他曾经为了一两银子和人争个面红耳赤,连饭也不吃,也曾经拿出千两银子,撒在路上,说什么千金散尽还复来。
这样一个矛盾的人,必须有个让一个有耐心的,并且不笨的人去接触。
木流沙建议让云陌去最为合适。
云陌是夜里用轻功来太子府邸的。凤洛笙让他去请一个人,他答应了。不过,他却要向凤洛笙讨了一样东西。
他要讨的,是一把剑,一把五源大陆上绝无仅有的剑。
凤洛笙恋恋不舍的看着手里的清霄剑,一咬牙,递出去。
他终于体会到几天前安鸣递给他令牌时的心情。
临州。
江鹧鸪因在路上见人劫道,自诩有些本事,便要弘扬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侠义精神。不想今早出门出的急,什么兵器没带,就带了一个烙饼。
一把扔出去,糊了对面的人一脸。那位兄台不是一般的混家小子,而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无礼公子”,顾非风。
不到半刻钟,他便顾非风伤了筋骨,现于寨中养病。他母亲问他,“儿呀,你说出去找人,怎的找了一身伤回来?”
江鹧鸪把今天所遇之事一五一十说了一遍,他母亲听了之后,大怒,便要去寻那不知死活的人为儿讨公道。山寨里的人也都个个跟着起哄,尤其是王环和张奇,都急得想立即插上翅膀飞下山去。
江鹧鸪忙拉住他这位脾气火爆的母亲大人,还有两个好斗的兄弟,说道:“母亲不必亲自出面,只需打发李容到城里去,暗自探听是否有人要找徐槐,若是有,必定就是那人。”
这徐槐原系是个宦家公子,是前朝后裔。他的父亲为官清正,深的临州民心。又宋楚丘家族有亲,是为姑表兄弟。
只因幼年父母早亡,他便自幼进了宋家,与宋楚丘关系极好。此番听闻宋楚丘在沧澜遇到一点儿麻烦,便前来寻人,不想半路上得罪了顾非风。
是以,便形成了一个躲,一个找的局面,顾非风逢人便问。所谓顾非风劫道之事,也是因此起的误会。
彼时,靠近临州城的小酒家里。
云陌饮了几杯酒,摸出三十来两银子,付了酒钱。
店家看了一眼银子,多付了两倍,便以为云陌是要买酒,便问道:“公子要带几坛?”
云陌道:“我不是买酒,而是替朋友付账。若是店家遇到一个骑马的叫花子经过,便给他两坛好酒,再上些好菜。”
店家把银子收了,又笑道:“叫花子我倒是见过不少,但是骑马的叫花子,却是四五年也见不到一个,公子的这位朋友倒是有意思。”
云陌笑道:“他确实是个很有意思的人。”
云陌起身离开,店家看着云陌远去的身影,对站在边上的小二言道:“你骑马抄近道进城,与我二哥说,公子已来,让他收敛着点儿,若是被公子瞧出什么端倪,神仙也救不了他!”
店小二道:“掌柜的,你不会认错人吧?”
店家道:“这天底下,只有一个‘沧澜云仙’,也只有一把千机扇,我不会认错。”
店小二忙牵了马来,翻身一跃,抄着小道去了。
不过须臾,这家店里便又来了一位客人。
这位客人,正是骑在马背上的叫花子。
入了临州城后,云陌便和顾非风遇上了。他知道顾非风不贪女色,更不喜欢寻花问柳,他喜欢的东西只有两样,一样是剑,一样是酒。
这剑,必须是五源大陆上的名剑。
这酒,必须是五源大陆上的名酒。
现在他最喜欢的酒已经有了,因为他自己开了酒庄,请了四位酿酒高手,他的酒庄,已是五源大陆的第一酒庄。
现在他只差剑,所以,云陌就带来了凤洛笙的清霄剑。
顾非风惊讶的问道:“这剑不是在沧澜太子手里么,怎么到了你手中,莫不是假的?”
他要伸手去拿来看,云陌把手一转,已把剑收回,笑道:“只是借你看,又不是当礼物送你,何必拿假剑来诓你?”
顾非风道:“你让我去沧澜都见凤洛笙,却不肯说是什么事。要是你们要我办的事特别难,为了这一把得不到的剑把我的下半辈子赌上,不合算。”
云陌笑道:“我只告诉你,你不仅不会吃亏,还会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