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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八章

秋若水快要受不了了,已经连续五天了。

杜慧兰已经连续五天,一吃过午饭就把她叫了去,不是练习走路,就是练习说话、坐姿、喝茶、吃饭的。全部都要一板一眼,规规矩矩的。

每天晚上她终于可以回到桂暄阁的时候,都累得浑身无力了。虽然有菲儿帮她拿捏几下,舒服些,但却始终不如小绿子明白她心思。

说来已经五六天没见过小绿子,不知道她回来了没有。

想着,秋若水便来到仆人房,她记得小绿子是住在这里的。

“小绿子。”她叫了一声,然后推开房门就看见小绿子坐在床上。她高兴地跑过去,拉起小绿子的手,正要说些什么,可小绿子一声痛呼吓了她一跳。

“小绿子?”她打量着这个从小陪在自己身边的小丫环,“你怎么了?哪里痛?”

小绿子拿开她的手,笑着道:“没有,我没事。小姐,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这里是仆人房,是我们下人的地方,小姐你身份高贵,不该来这里的。”

秋若水脸一沉,“小绿子,你在说什么?”

“小姐,你还是快走吧,让人看到了不好。”小绿子似乎想站起来,但身子才动了动,她的眉头一下子皱了起来,咬着牙,好像很难受的样子。

秋若水按住她,拉开她的衣袖,只见衣袖下竟是一块块的淤青。她抬头看她,“这是怎么一回事?”

“小姐,没有,是我自己不小心弄的。”小绿子连忙拉下衣袖,好像这样遮住了,那些淤青就会消失似的。

“身上还有没有别的?”秋若水根本不相信她的话,继续检查着她身上其他地方——

除了手上,还有腿上、背上,全是一块块的淤青,而双膝下更是两块紫红色的淤血盘踞着。

“他们对你做了什么?”秋若水越看越愤怒,她喘着气问道。

“小姐——”小绿子双眼已经通红,倒抽着气,呜咽了起来。

“你跟我来。”秋若水拉起小绿子就走,直接往兰馨居走去。

秋若水气冲冲地大步走进兰馨居,在那些家丁丫环还来不及通传之前就冲进了杜慧兰的房间。

杜慧兰抬头看了她们一眼,然后示意追随而来的下人退了出去,才缓缓开口道:“若水,我不是说过吗?走路要莲步轻移,这样大步大步地到处乱冲,不是大家闺秀该有的样子。”

“娘,我只是来问明白一件事。”秋若水“刷”一下拉开小绿子的衣袖,露出那些淤青,她直直地看着杜慧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杜慧兰看了一眼,然后低下头轻啜了口茶,才轻轻道:“美云,这丫头怎么伤成这样?”

她身边的胡美云微微福了一下身子,应道:“是奴婢奉命教她的规矩,做错事就要受罚。”

“小绿子又做错什么事了?”秋若水质问道。

“她不懂尊卑,偷吃主子的东西。而且主子在刺绣,她却坐一旁吃糕点,甚为不敬,不懂规矩。”胡美云应道。

“这是什么规矩?”秋若水冷笑一声,“如果杜府的规矩就是这些的话,我想我们都不必学了。”

杜慧兰抬起头来,看着秋若水,低斥道:“你这什么话?”

“明明是你说以前的事当作没有发生过,那么小绿子还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受这样的惩罚?她身上,大大小小,新旧不一,到处是伤痕。膝盖下那两块淤血,没跪上那三两天又怎么会这个样子?她到底做了什么错事?要罚得这样惨?”秋若水毫不畏惧地质问道。

“不分尊卑便是最大的错。”杜慧兰冷冷地道。

秋若水冷笑一声,“你又要说那些什么贵族皇族的事了吗?那都几百年的事了,还有什么值得提的吗?说真的,如果杜家祖先知道你们现在这模样,别说是贵族了,连这杜家人的名号他们都觉得羞愧。”

杜慧兰一拍桌子,怒喝道:“放肆。”

“是放肆了。”秋若水毫不示弱地回道,“你看,贵族也会拍桌子,贵族也会虐待人。不,应该说你眼中的贵族,你心里的贵族,就是那些高人一等,别人就活该被踩在脚下。你是金枝玉叶,是大家闺秀,别人却连你脚下的泥也不如。要打要骂要罚都得由得你。不过几块糕点,我让小绿子吃了又怎么样?她是丫环又怎么样?我是小姐又怎么样?用得着因为这个就这样惩罚她吗?”

“住嘴。”杜慧兰气得一拍桌站了起来。

就在这个时候,几个家丁押着一个丫环来到门外,然后其中一个走了进来,行了礼道:“夫人,我们抓到一个小偷。”

杜慧兰深吸了口气,勉强压下心中的怒气,道:“带上来。”

门外一群人便进了房,那丫环被松开了。

“夫人,我知错了,饶了我吧。”她哭着跪到地上,一个劲地磕头。

这声音——

秋若水低下头看着那丫环,她竟然是——

菲儿!

“夫人,饶了我吧……”菲儿不断地磕头,嘴里重复着那句话,几乎整个身子都伏到地上了。

押她进来的一个家丁拿出一个布包袱,道:“夫人,这个婢女从府中偷了东西,正准备拿去卖的时候被抓住了。这是她准备偷出去的东西。”

杜慧兰对胡美云示意了一下,她便上前接下包袱,放在桌上打开了。包袱里尽是一些小玩意,玉饰、珠链之类的东西以及两幅锦缎刺绣。

事实上,包袱里除了那两幅锦缎刺绣之外,其他的东西并不见名贵,倒像是平常丫环用的小东西。

杜慧兰拿起那两幅刺绣,仔细看了一阵子,然后轻唤道:“若水,你来看看。”

秋若水因见到菲儿被押进来,震惊了好一会儿,这下子杜慧兰叫她,她竟就忘了她们刚才还剑拔弩张,乖乖地走到她身旁,看起她手上的刺绣来。

这——

秋若水一惊,抬头看着伏在地上的菲儿一眼。

菲儿自杜慧兰把秋若水叫过去就开始紧张地看着她们,现在正好对上秋若水惊疑的目光,心虚得马上低下头去。

“若水,这是你绣的,是不是?”杜慧兰见秋若水没有做声,便问道。

“是的。”秋若水点了点头。

杜慧兰看了地上的菲儿一眼,然后放下刺绣道:“带下去,家法处置。”

菲儿听了猛地倒抽了一口气,呼天抢地般地喊道:“不要啊,夫人,求求你,不要啊。”她又看爬到秋若水脚边,“少奶奶,求求你……”

几个家丁上前把她拉了下去,她却像个溺水的人,努力地想要抓住一根救命的浮木一般,想要抓住秋若水。

秋若水看到她那惨烈的模样,不禁心酸,忙喝止那几个家丁:“等一下。”她回过头对杜慧兰道:“娘,你打算怎样处置菲儿?这又是什么家法?”

杜慧兰看了她一眼,冷冷地道:“这种手脚不干净的家奴,自然是打三十大板,然后赶出杜府。”

“要是她没有偷东西呢?”秋若水又道。

“你刚才不也看了吗?那是你的刺绣。怎么说她没偷?”

“是我的没错,但她没有偷。”秋若水看了被几个家丁架了起来的菲儿,她正一双泪眼看着她,“是我给她的,我赏给她的见面礼。”

杜慧兰回头看着她,良久才道:“若水,你是铁了心要跟我作对是吗?上次点心的事,你说是你许的,现在你又说是你赏的。你有心包庇她们?”

“不是,我只是在说事实。”秋若水坚定地说,“娘把丫环给了我,我自然要对她好,才送她刺绣的。而且这些刺绣对我来说实在平常,我随便就能绣几件,送她一两件实在不算什么。娘,这是一场误会,就放过她吧。”

杜慧兰看了看她,又看了看菲儿,然后又看了看小绿子,冷冷地笑了,道:“就算是你送的。主子送的东西,岂可轻易卖了?不教训她,我杜家家规何存?”

“她拿去卖,定是有什么原因,不如问问,如果情有可原,就从轻发落了吧。”秋若水依然不放弃,她对菲儿问道:“菲儿,你说说为什么要把我送你的东西拿出去变卖吧。”

“是,少奶奶。”菲儿颤着声应道,“我家乡来信,说我娘病了,需要银子,所以我才……”

“娘,你念在她一片孝心,不如就算了吧。”秋若水继续劝道。

杜慧兰眼光一扫,道:“你真的存心要与我作对?”

“小绿子和菲儿都是我的丫环,无论是带来杜府的,还是娘给我的,都是我的丫环,我希望由我来处理她们的事。”多日的积怨终于爆发出来了,秋若水对杜慧兰硬生生地行了个礼,便喝道:“小绿子,菲儿,我们回桂暄阁。”

说完就拉着小绿子和菲儿,三步作两步地快步离开了兰馨居。

“小姐,这——”胡美云担忧地看着她们离去的身影,想要对杜慧兰进言,却在杜慧兰凌厉的眼光下住了嘴。

杜慧兰强压着心里的气。

哼,秋若水,你好啊,才进门多久,就敢这样和我对着干。我杜慧兰不给你点颜色看看就不是杜慧兰了。

少棠,看你的好妻子!她此刻竟是完全忘了这个媳妇是自己相中的。

秋若水一坐下,一直跟在她身后的菲儿就跪到她面前了。

“你这是干什么,快起来。”秋若水马上跳了起来,上前扶她,“我秋若水不喜欢别人跪我。”

“你还是快起来吧。”小绿子也开口劝道。

菲儿还没反应过来就在秋若水的搀扶下站了起来。

“好了,现在你可以告诉我这事的前因后果了吗?”秋若水又坐好了,才道。

菲儿闻言只低着头,不敢说话。

“如果你不说,我就把你交给娘处置,让她把你赶出府。”秋若水威胁道。

“不要啊,少奶奶。”菲儿吓了一跳,连忙求饶道,“少奶奶,求求你。如果我这样被赶出去的话,不会有人再请我的。”

秋若水也明白,手脚不干净的下人,还真是没人愿意要的。

“那好,你说出来吧。如果真的情有可原,我一定帮你。”秋若水保证道。

菲儿犹豫了一下,道:“少奶奶,我是没办法才这样的。我娘病了,看大夫很贵,家里找我要钱,我已经把我这些年的积蓄全都拿了出来,今天我本是要把姐妹们借给我的小首饰拿去当的。在那之前,我去打扫绣房,看到少奶奶的刺绣放在那儿好多件。之前我听说,少奶奶出自刺绣名家,心想着这些刺绣或者也能当些钱。而且少奶奶你绣好了似乎也不用就放在那儿的,我想反正也是扔在那儿,所以我才会……”她的声音越说越低,说到最后简直不敢再说了。

秋若水愣了一下,才笑了笑道:“别那么紧张,你不也说了,反正也是扔在那儿的,如果对你有用,拿去就是了。”她状似神秘地道,“你知道吗,我的刺绣真的很值钱的,这是你们少爷说的。”然后好像突然想到什么好点子似的,“但还没拿去卖过,不如你卖了告诉我价钱吧。”她开始算了起来,“上次那条丝帕少棠说值五十两,这两件比那丝帕要复杂些,绣得好些,恐怕七八十两一条是跑不掉了。”

菲儿的脸色开始转青,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随手就拿了一百多两。

“少奶奶,你说的是真的?”她颤着声问道。

“我也不知道啊,所以才让你帮忙卖啊。”秋若水笑笑道,“卖得的银子你拿去,只要告诉我价钱就行。怎么样,很赚吧?”她对菲儿眨了眨眼。

菲儿呆呆地看着她。

这世间居然有这样的主子?!

“菲儿,你的脸好红啊。”秋若水突然觉得菲儿的脸有点红得不太正常。

小绿子闻言上前,伸手探了探她的额,惊呼道:“小姐,她好像发烧了,好烫。”

“那快请大夫来。”秋若水叫道。

“不用了,少奶奶,我回去休息一下就好了。”菲儿连忙摆手。

“不行,病了就要找大夫。“秋若水坚持着。

“真的不用了。谢谢少奶奶,我回去出一身汗就好了。”菲儿边说边退,然后转身跑了出去。

“小绿子,你去看看。”秋若水追了两步,停了下来。

刚才她好像看到菲儿的眼睛又红了。

是在杜府不被当人看久了吗?忽然的关心让她不自在了?

秋若水看着两个丫环离去的背影,心里浮出一个朦胧的想法。

“不好了,小姐,不好了……”

第二天一早,杜少棠刚出门,小绿子就大叫着冲进了秋若水的房间。

“怎么了?”秋若水抬头看她。

“小姐,菲儿已经被赶走了。”小绿子喘着气道。

秋若水一下子站了起来,“什么时候的事?”

“我刚才去她房间找她的时候,她已经不在了。同一个房间的丫环说,她昨晚就被赶走了,而且连包袱也不让收,直接撵了走。”今天早上,秋若水没见到菲儿,所以就差小绿子去找,结果却发现杜老夫人已经把菲儿赶走了。

“你现在马上去找她,找到了先送回山庄去。”秋若水说道。

菲儿昨天还发着烧,也不知道好了没有。而且昨晚还下了场雨,不知道菲儿这样子受不受得了。

希望不要出事才好啊!

万一她出了事,那么她生病的娘该怎么办?

“可小姐,这要上哪儿找啊?”小绿子有些为难地道,她还是昨天才知道这个人的。

就连秋若水认识菲儿不过是几天的事,而且之前她一直不多说话,对菲儿还真的知之不多啊。

秋若水叹了口气,道:“小绿子,我们到兰馨居去。”

杜慧兰看了面前的秋若水一眼,冷冷地道:“才请完安没多久,不知你来这儿,又有何事?”

“娘,你把菲儿赶到哪里去了?”秋若水忍着心里的怒火,如果换了别人,说不定她上来就给了那人一个巴掌。

但她是杜少棠的娘,她只有忍。

“我不知道。”杜慧兰淡淡应道。

秋若水瞪着她,咬着牙又问了一次:“菲儿去哪儿了?”

杜慧兰皱着眉看了她一眼,道:“她有手有脚的人,我怎么知道她去哪儿了。真是好笑!”她冷哼了一声。

“她还病着,昨夜又下了雨。你要赶人也得挑个时间啊。再说,她是为病中的娘亲筹钱,这点孝心你怎么就不能体谅一下?原谅她一时的过错?”秋若水想着就觉得心寒。平日看来高贵大方的杜慧兰,竟是如此的冷血。

“为病中的娘亲筹钱?孝心?”杜慧兰笑着重复了一下,“若水,她说你就信,你也太单纯了。”

“我也许单纯,但为人儿女的,没事干吗要咒自己的娘生病?就算她是说谎,也就不过两条绣帕。但若是真的,那就是一条人命。”

“不只是两条绣帕,而是规矩。”杜慧兰强调道。

“难道规矩比人命还要重吗?”秋若水不敢置信。

“是的,这是祖宗传下来的正统,是以我们身份地位所该有的,当然比那些贱命重要。”杜慧兰说得理直气壮。

秋若水一愣,看了她一会儿,忽然大声地笑了出来,“原来这就是你的大家闺秀,这就是你的贵族风范。”忽地,她停住了笑,道:“我想我一辈子也不会成为这样的大家闺秀,这样的贵族。”

说完她转身就走。

走到房门前时,她停了停,回过头来,道:“希望菲儿不要出事的好,不然你该内疚一辈子——如果你还懂得内疚的话。”

秋若水终于把自己与杜慧兰之间的一些争执告诉了杜少棠,因为她要他帮忙找人。在他的追问下,她终于坦白了。

杜少棠听后只轻轻地问了一句:“为什么一直不告诉我?”

“因为她是你娘。”秋若水道,“如果我娘还在世上,我一定不愿意听到别人说她的不是。”

杜少棠凝望着她,伸手将她轻揽入怀。

他一直猜测着答案,各种各样的理由他都想到了,却偏偏没有想过是这个原因。

只因为是娘!

的确,没有孩子会愿意听到别人说自己娘的不对。

但事实上连他也觉得娘不对,一直都觉得。可是他却一直没有说出来,一直由得她。是孝顺也罢,是无所谓也罢,他的确不曾想过要反抗。

至少不曾想过由自己去反抗。

傍晚时分,终于有了菲儿的消息——从府衙传来的消息——菲儿死了。

秋若水听了整个人愣住了。

这怎么可能呢?昨天还好好的人,不过被赶出去一天,居然就这样死了?

“你确定?”杜少棠向来回报消息的伙计确认。

那伙计点了点头,道:“是的,她的样貌打扮和少奶奶描述的一模一样,同行的杜府的家丁也肯定了她就是菲儿。”

“她怎么死的?”杜少棠又问道。

“今天早上失足掉到河里了。听路人说,她落水之前走路就摇摇晃晃的,落水后好像也没怎么用力挣扎。因为昨晚才下了场大雨,河水涨了,而且又急,来不及救人便被冲走了。下午的时候,才在下游找到尸体。”伙计说着自己打听到的消息。

秋若水叹了口气,有点出神地道:“她昨晚发着烧被赶出去的,定是又淋了雨,才会病得走路也摇摇晃晃的。”

杜少棠拍了拍她的肩,“别难过了,人死不能复生。”

秋若水转过头看他,“为什么娘就能这样决绝呢?如果她宽容些,就是一条人命啊。而且菲儿的娘也病了,还等着她的钱看病救命的,这样一来,又是一条人命啊。”她苦笑着,“就为了那些所谓贵族的规矩,转眼间就是两条人命,值得吗?”

杜少棠看着她悲怆的神情,如果不是他知道她的一举一动,他会以为这菲儿是她感情深厚的朋友,而不是一个只侍候了她几天,连话也没多说的丫环。

他的若水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为什么越与她相处,越是觉得她不像自己当初所想的那样简单?

他原以为她只不过是个大胆、活泼又带点任性的假小子,原来不仅仅如此……

杜少棠和秋若水回到杜府的时候,杜慧兰已坐在饭厅等着他们了。见到他们出现,她淡淡地说了句:“这么晚才回来。”

秋若水看着她,道:“菲儿死了。”

杜慧兰一愣,没有做声。

“抱歉,我不想和你一起吃,我想我还是不吃了,告辞。”秋若水经过她身边的时候停了一下,“如果你不懂得内疚,就由我来替你内疚吧。”

杜慧兰回头看她,她已经离开前厅了。她又回过头看还站在那里的杜少棠,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娘,我已经吩咐人带钱到菲儿的乡下,让她娘先把病治好。还有菲儿的丧事,我也吩咐人去办了。”说完,他也要离开的样子。

“你不吃饭了?”杜慧兰脱口而出地问道。

“不了,我去看看若水有没有事,她心情很不好,我怕她会乱想。”杜少棠对她点了点头,算是行了礼。

留下杜慧兰一个人面对一大桌菜,她深吸一口气。

忽地“啪”的一声放下筷子,喝道:“美云,我们回房。”

杜少棠在桂花树丛里找到了正躺在草地上的秋若水。

“在干吗?”他走到她身旁,也坐了下来。

秋若水看是他,只道:“我在想我娘。”她抬起手,指着天上那银白的皓月,“小时候爹骗我说,娘只是到了月亮上。虽然我们看不到她,可是她却一直在上面看着我们,守护我们。”

“你好像很爱你娘。”杜少棠轻声道。

秋若水微微笑了笑,“是啊,我很爱她。虽然她还在的时候经常逼我学刺绣,弄得我十个手指都是破破的,可我还是爱她。”她顿了顿,继续道:“其实嫁给了你,我真的很高兴,因为我因此多了个娘。当我叫‘娘’的时候,有人回应我。而且娘看起来还那样高贵优雅。她教我像个大家闺秀,教我走路,教我说话,教我喝茶……虽然这些都是我最怕的事,而且你又说过就喜欢我这样子,不用去学什么大家闺秀,可我还是认真地学了。因为是娘教的,我会想,如果我娘还在的话,她一定也老早就教我这些了,就不会只教了我刺绣。所以虽然不喜欢,虽然很累,也很不习惯,但我还是很高兴地学了。”

她又停了一下,才道:“可是为什么她会这样对小绿子?为什么这样对菲儿?为什么我就不能对我的丫环好?不能让她吃我的糕点?为什么一定要尊卑分得这样清楚?为什么就不能宽容菲儿一次?为什么规矩就那样重要?我不懂!真的不懂!”

杜少棠将她抱起,让她的头放在自己的腿上,躺得舒服些,自己的手则轻抚她的发。

“其实杜家就是一个这样的家族。我娘在杜家众人里,已经算是通达的。虽然我在那里生活的时间很短,而且年龄又小,但我却还记得些。在那里,奴才不是人,只是主子们的一样物品。至于是玩具还是工具,就看主子的心情了。那里规矩很多,除了在充贵族门面的规矩,还有约束奴才的规矩。我娘把前者全部接受了,后者也保留了些。她在那里生活了二十多年,这些事情在她眼里是理所当然的,要改变并不容易。”杜少棠轻轻地说着,“其实如果不是她在我还那么小的时候就把我送到苏州来,远离那个腐朽的地方,说不定我现在也是一个自以为不可一世、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

秋若水听他说到孤身在异乡的事,不禁心酸,伸手抚上他的脸,“那里到底是个怎么样的地方?”

杜少棠抓住她的小手,放到嘴边轻吻了一下,“那是一个即将没落,却不愿意接受现实、极尽一切地想要维持以往的光辉的家族。”

“你庆幸你离开了那里吗?”

“绝对庆幸。”

“就算要因此让你从小背井离乡,离开父母身边?”秋若水不能理解,为什么他的父母要把他送走,而不是一家人一起离开?他们为什么要把所有希望与责任都放到一个小孩子身上?

“背井离乡、寄人篱下。这是你对我以前生活的感觉吗?”杜少棠低头看她。

“难道不是吗?”

他微微地笑着,没有说话。

秋若水看着他的脸,曾经在他身上看的落寞忽然又出现了。那看似风光的日子,其实在他心里,一定有着撇不开的悲伤吧!

她爬了起来,伸手揽住他的肩,两人紧紧地靠在一起。

杜少棠一愣,但很快就接受了,也伸手环住她的腰,与她偎依着。

斑驳的树影摇曳着月夜的风,两人的身影也在这光与影之间交织在一起,分不清是谁在怜惜谁,谁在安慰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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