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因为没有了耀眼的阳光,气温骤降,与白天的温度形成了反差。百姓们不再呐喊,可他们都没有走。
这样的场面,身为朝廷命官自然也不敢松懈。一个个地都没有回家,等着皇帝的命令。
可,皇帝却只是坐在书房中,一天没有离开。
此时此刻,也只有身为四朝元老的上官业有胆子走进皇帝困圈了一天的书房,听听皇帝的想法。当他走进去的时候,皇帝正在发呆。
“听陈总管说,陛下并没有用膳?”
“没有胃口。”
“龙体为大,陛下还需保重。”
皇帝抬起头,看了看上官业,然后他指着书案上的手札说道:“这是先帝写过的东西,你看看最后一页。”
上官业说了声是,然后拾起那手札,翻开了最后一页。先帝的字迹如此俊秀,犹如他们帝国的大好河山,异常美妙。
——……从不曾想过这世上还有一个儿子,而他更是我钟爱的臣子。看着他因为无法接受事实而痛苦的脸,我的心中却洋溢着幸福。尽管他恨我,尽管他不肯承认,可我们父子的身份却无法改变。血浓于水,总有一天他会接受自己皇子的身份,亲口唤我一声“父皇”……。——
读过前面故事的亲们都知道,先帝在得知萧野身份的当天就被萧野误杀了。而后杨锐连同玄剑一起将先帝的死伪装成为一场刺杀。所以先帝根本没有时间写下这篇随笔。
这是杨锐的杰作。
他模仿了先帝的笔记,写下这篇随笔。他当时只想着萧野能够凭借这一身份和他们的权势,成为千古圣君。于是他抓住一切可以抓住的机会,为萧野特殊的身世提供证据。
虽然他最终的梦想没有实现,但这篇随笔却成为皇帝下定决心的最大推动力。
上官业看完这篇随笔亦是感慨万千。他忍不住轻声叹息,将手札重新放回到桌案上。皇帝还是失落的模样,盯着那有些磨损的手札。
“朕应该恨他的,他对朕做过很多事。这些年来我们针锋相对,他却从没将朕放入眼中。这最后一次,若不是因为他昏迷不醒,朕还有胆量向百官抖出事实吗?”
他说到这里,突然笑了一下。
“就算我们证明了他的罪状,他若清醒着,谁人敢治他的罪?随笔中的父皇,自称为‘我’。当时的他没有把自己当成是皇帝,而仅仅是一位父亲。他因为有了一个这样的儿子高兴不已,他爱他远远胜过朕。”
“陛下,先帝也是喜爱陛下的,只是因为得知萧野的身份太过突然,所以才会如此欣喜罢了。”
“老丞相不用安慰朕,朕心中有数。”皇帝站起来,在屋中来回走动。然后他驻足在灯盏旁,看着那一排排的烛光。
“如果父皇还活着,萧野会与他相认吗?”
“杨锐曾跟微臣说过,萧野很痛苦,他不肯承认自己的身份,他不准杨锐提起这件事。可他却从此鲜少与陛下作对,最后的尖酸刻薄也是为了保护他的心腹。老臣想,他的心中还是不知不觉地将陛下当成了弟弟,他在无意识地接受着事实。或许,这就叫血脉相连。”
“老丞相现在是不是也不希望他死?”
上官业一愣,可还是缓缓说道:“是,他现在没有了对陛下的威胁,在微臣的眼中他已经不再是敌人,而仅仅是先帝的儿子。”
皇帝闭上了眼睛,他苦笑。“现在想想,朕其实没有赢过他一次,朕才是最后的输家。老丞相,传旨吧。免萧野一死,逐他一生不准踏入皇城。”
“微臣领旨。”
……
被押回天牢之后,萧野因为激动而久久无法平静,他安静地坐着,可他的耳边不断充斥着百姓的呼声。
他闭上眼睛。
——我为什么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我所做的一切原来毫无意义…….。——
杨锐、青松,还记得我曾经在亲生父母坟前绝望的话语吗?现在我终于明白了,我是因为孽缘走到了这一步,可我所做的并非毫无意义。
我们精心设计的一切,害死了很多人,也害死了你们俩。可我们却意外地造福了一方百姓。知道这些,你们是不是和我一样高兴和欣慰?
想到这儿,萧野鼻子一酸,他一只手捂着脸,双肩微抖。
还是你们的魂魄早已不再徘徊,早已开始了新的轮回?
牢门的铁链声响起,萧野强忍着眼泪抬起头,一些狱卒,两位大人。他看着托盘上的酒杯,坦然笑了一下。
牢门打开了,上官业和鞠仲年走进来。鞠仲年将身后狱卒手中的托盘结过来,端到萧野面前。
“萧大人,这是陛下赏赐的酒,快接赏吧。”
萧野点头,早该来的,却折腾了如此之久。萧野也举起酒杯,一饮而尽。然后他将酒杯稳稳地放回托盘,重新坐到枯草上。
“各位请回吧,我想一个人静静地度过。”
“这恐怕有些难。”上官业开口说道:“陛下已经将你逐出了皇城,你得在天亮前离开这里,不然可真得会被赏赐毒酒。”
萧野一愣,呆呆地看着上官业的脸,他已经开始笑了。然后是鞠仲年,鞠仲年便拍手叫人进来。一个狱卒端着整洁的衣衫走了进来。